额亦都这便要跳出去护主,却被安费扬古拦下,示意冷静再看,不要轻举妄动。
努尔哈赤见了这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有些正襟危坐,不禁问道:“舅舅,这是何为?”
阿太哈哈大笑道:“吓煞了我的外甥!不必害怕,这只不过是两颗大明疆臣的头颅罢了,何必大惊小怪呢!”
“不成、不成!您快藏起来罢!”努尔哈赤挥挥手,忙摸着脑门,不忍再看,央求道:“当真吓煞我也,乞求舅舅不要捉弄我!”
“哦?你少跟我来这套。”阿太冷笑道:“现在满建州都知道你努尔哈赤是个嗜血狂徒——觉罗寨上上下下,没一个能够逃出你的魔爪,从火堆里爬出来的,你又给仍了进去,残忍到令人发指!别人不理解你,舅舅理解你!毕竟战争是无须手软的,但凭你这股气概,舅舅对你刮目相待!”
“舅舅不要再这般了……您有话直说吧。”
阿太左右瞥了一眼,示意令所有人下去,就单独留下二人来。他放低了声音,略有思量地道:“你可想把买卖做大?”
努尔哈赤不解,问如何做大。
阿太眼珠子转溜溜地,贴近他的耳朵,“咱们来一票大的——掠夺广宁!”
“咣当”一声,努尔哈赤被茶水烫了手,杯盖掉在了地上。他满身抖动地拾了起来,见阿太正用企盼的眼神瞅着自己,“舅舅也太瞧得起外甥,我就是深山里的一只犬罢了,怎敢和叔叔这只彪来同肩?”
阿太道:“你莫耍油滑,你手底下有两员猛将,别以为我不知,你可以不出兵,但把他俩借我来使使,也不枉作外甥的孝心。”
努尔哈赤笑道:“我怎不知自己的手底有两员猛将?且叫出来,让我也欣喜一下嘛。”
“外甥油滑了嘛!可不像当初古勒寨那般一腔热血,学会和舅舅打马虎眼了!”阿太站起身来,几近威逼的态度,十分强硬,道:“若不想你所治下的各寨构兵,你就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吧,我自少不了你的。”
努尔哈赤心想这厮狂躁起来什么事都能做得出,不免有些担心,“舅舅说的,外甥还要再多考虑。”
“我只给你三日时间,你自己个儿到古勒寨告诉我!——来啊,我们下山了!”
来如雷霆的阿太此去之后,给努尔哈赤独独留下不小的心悸。
古勒寨能够有信心去劫掠广宁,实力真正雄厚了不成?
还是他勾结了叶赫?
不然哪来的这番勇气敢去李成梁的老窝挑衅?
额亦都和安费扬古因听了阿太这番不着调的言语,都觉得十分诧异,但凭他个人的力量去攻打广宁简直就是飞蛾扑火。
努尔哈赤心疑阿太扯什么幺蛾子,遂令道:“让萨尔浒的诺密纳去古勒寨走一遭探探虚实,除非他阿太有两千铁骑,不然此中必然有诈!”
“喳!”
安费扬古踅了出来,天空下起了细雨,卷来的风中夹带着一丝凉意,秋意渐来,倍感思人,端起脚步来快速向马厩走去。
艾鼐刚剁好草料,架着拐正往屋内去避雨,瞥眼碰见了他,便招呼他进来坐坐。
安费扬古径拾掇起一个小板凳来,二人就着门槛,联袂而坐,瞬时,雨水成帘。
“艾先生,穆贞已经被我安葬好了,就在此山中,怕你不知何处,我这便叫人抬你过去。”
艾鼐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女儿,只淡淡地说了句“罢了”。
安费扬古哀叹了口气,委实为他父女俩的遭遇感念可怜,故道:“我再去求求固伦达,让他给你寻个轻快的职事做!”
艾鼐道:“不必了,你要尊重他的选择,他这个人阴鸷得很,不要以情屈他。”
“他如此对待有功之人,我们都想不明白!我看他专门针对你!”
艾鼐淡然自若,好似并未感到自己正身陷缧绁,他注视着门外如瀑般的雨水,笑道:“他只因我是汉人才如此对我,他这人自小就有这份扭曲的情结,这也和他的生活习俗有关,我理解他。我和他早早就认识,他的心中有一番热血宏图,只是为了稳扎稳打,不外露罢了。”
“他确实有一番‘宏图’呢!”安费扬古略有讥讽地说道:“我看他有意去跟阿太合作,去骚扰广宁,找李成梁的麻烦,这不是飞蛾扑火么?唉,刚学会走路,就想着飞翔!这比达尔滚修建贝勒府的行为还要痴心妄想。”当下,把阿太此行所言皆讲给艾鼐听。
艾鼐琢磨了一阵,浓眉微蹙,开口说道:“你回去一定要强烈进言,不要让他与阿太联结,万万不可,如顺从了阿太,将必死无疑!”
“何以分说?”
“广宁城外各个堡垒联结,想要冲击这些防御建筑,必须要有骑兵冲击。无缘无故,截取广宁做什么?去抚顺不是更方便?”
安费扬古道:“一定是叶赫资助了他!”
“非也,叶赫常年与哈达争报夙愁恩怨,府库早已消耗殆尽,哪里能够生出打广宁的念头?——多半是蒙古人!”
“蒙古?!”安费扬古大吃一惊地,其实蒙古早在有明数百年来被打的服服帖帖,哪里还敢掠边?
“朝廷内腐,天下就会乱一片,蒙古也不例外,更何况,他们从来没有沉浮过明廷。”
安费扬古恍然大悟,无怪这阿太有恃无恐的样子,原是有蒙古人撑腰。
“当下之计,就是要和古勒寨撇清关系,离他愈远愈好。”艾鼐嘱咐道。
“固伦达和阿太是至亲,这份关系是逃脱不掉了。”
艾鼐忙问道:“阿太欲掠取广宁的消息还有谁知道?”
安费扬古思忖一阵,道:“除了固伦达,额亦都和我都知道。”
“你再仔细想想!不要漏了一人!”
“唔!萨尔浒的诺密纳被固伦达派出到古勒寨巡查,他也知道其中缘由。”
“防着他一些,这件事一旦要传入朝廷的耳朵里,你们难免会有一场浩劫!”
安费扬古觉得他的话有些严重,略有危言耸听的嫌疑,只笑道:“大家都是和固伦达喝过结义酒的兄弟,这些细节定会处理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