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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的时候,朱力安才回到了自己的别墅。
他这一整天都开着车子,在繁华的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溜达,像一抹无处安放的孤寂游魂。
然,最终,他还是回到了这里。
客厅里一片昏暗,只开了一盏小小的落地灯,那过于冷清的光芒让他感到烦躁和迷茫。
朱力安神色恍惚,轻轻叹息一声,然后伸手去开灯。
“你回来了!”身后响起了温柔安静的声音。
他本能地转过头望去,却瞬间呆在了原地。
靖晚冰的手上端着一个金色的烛台,上面点着六根雪白雪白的蜡烛,她的脸颊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更加妩媚动人。
朱力安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了几下,他想要挪动自己的脚步,双腿却似乎不听使唤了。
“我们今天晚上吃的是烛光晚餐——!”嘴角的笑容清甜动人,她娉婷的走了过来,抬起闲着的那只手,亲密地挽住了他冰凉的右手,“跟我来!”
注意到了他眼底的黯然伤神,晚冰抿了抿樱唇,拉着怔怔出神的他缓步向餐桌走去。
餐桌两边摆好了两把靠背座椅,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两幅碗筷,两幅镀金的刀叉餐具,中央是两盘色泽莹润的西式牛排和一大盘香气扑鼻的水果沙拉,还有一瓶金黄色的香槟。
“我今天回来得比较早,所以准备的比较充足,怎么样,看起来不错吧?”将手中的烛台轻轻放在餐桌的一角上,晚冰轻盈地笑着,眼睛亮得像午夜的星星。
朱力安的目光恍惚地波动了两下,干裂的嘴唇发出轻微的吸气声,他的手指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俊朗的脸上交织着复杂不明的痛光。
看着他发呆迟疑的样子,晚冰勉力笑了笑,用力呼吸着,然后她抬起双手,温柔地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了下来。
“你一直不回来,我肚子早就饿了——!”坐到了他的对面,双手托腮,她有些撒娇地说,亮堂堂的眼睛里虽有责备,却蕴藏着深切的柔情。
“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看着她温柔淡静的笑脸,朱力安努力稳住自己波乱起伏的心绪,他咧开嘴,艰涩地提口气,然后兴冲冲的抓起了手边的刀叉。
晚冰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他,清甜纯真地笑着,灯光下的眼睛静美如秋叶。
“嗯,很好吃,比米其林餐厅里的都要好吃——!”朱力安一边埋头吃着,一边头也不抬地啧啧赞叹。
听到了他的夸赞声,晚冰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微微一笑,乖巧柔顺地垂下了眼帘,然后静静地享用晚餐。
烛光清美无暇,餐桌上的气氛温馨而浪漫,偶尔有刀盘相碰发出了轻微响声。
时间悄悄流逝,仿佛无法逆转的回忆。
“晚冰——?”在相视而笑的一刹那,朱力安低涩地开口了,似是无意,“今天早上,我去休息室里找你,你却刚好不在?”
握着刀叉的手顿了一下,晚冰淡雅地笑着抬眸,她看着他,神色平静而温婉。
“欧总监找我有事,我去了一趟他的办公室!”想了想,她坦然自若地解释。
“后来呢?”声音涩涩的,朱力安笑着问,黯淡的光线下,他脸上的表情有些看不清楚。
“后来……!”晚冰轻若无语的眨了眨眼睛,心里忽然阵阵刺痛,喉咙里被涌堵着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来。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和恐慌。
朱力安紧盯着她的眼睛,唇角有模糊不清的笑意。
晚冰握紧了手中的刀叉,微微摇了摇头,她用力挥走心坎上那一抹不详的预感,她屏息的抬起眼睛来正视着他,单薄而虚弱地笑了笑,“我向总监请了假以后,就直接回家了,不然,你哪有这么精美的晚餐享用——!”她强力克制着内心的激越,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悦。
“吱——!”一声刺耳而尖锐的利响,朱力安将手下盛放牛排的盘子切成了两半。
跳跃的烛光温馨依旧,餐桌上的气氛却悄然变得凝重,让人有些透不过气。
晚冰的嘴唇微微发白,如海水般冰凉的疼痛缓缓淹没了她的心脏…
她屏息凝神地望着他刀叉下碎裂开来的白色瓷盘,脸色越来越迷蒙——
朱力安默默地垂下了视线,一个苍白的笑容在他的唇上颤抖着,他抬起眼睫,深深地凝视着她,沉默了半响,笑了:“糟糕,盘子碎了,我去另拿一个——!”他萧瑟地说,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和情绪。
晚冰怔怔地望着他,她的视线有些晶莹模糊,却依旧无比执拗的凝视对面淡然起身的男子。
嘴角含着一丝惨淡的笑谑,朱力安却并没有看她,他凛凛的起身,动作很风雅,神情却如木偶一般僵硬。
靖晚冰看到——
她看到——
朱力安转身向厨房走去。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脚下的步子也没有丝毫紊乱,微微紧握的拳头却暴露出了他心底的激烈情绪。
靖晚冰呆呆地僵住,手指冰凉颤抖,半晌,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发寒的嘴唇,然后快速起身追了过去。
一步一步的。
目光里交织着慌乱和痛苦,朱力安怔怔地向前走着,他感觉到肺腑内的呼吸有些困难。
“子凌——!”下一刻,一个纤弱白皙的手从后面抓住了他冰凉的手臂。
身子有些僵硬,朱力安笑颜凄苦,一种刻骨铭心的钻痛蓦地涌入了他的心坎,让他疼得快要窒息。他怔怔的任由那双无力虚弱的小手抓着,面容却倔强得像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机器。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神色颤抖着,晚冰急切地说,话语里充满了心酸的悲凉,“我只是去跟他道别,没有别的意思。”目光脆弱而慌乱,她紧紧地抓着他,不安地凝视着他阴冷的侧脸。
朱力安勾起唇角,眼神有些苍凉,手指悄然用力握紧,他紧紧地闭上眼睛,堵塞的胸口急剧地起伏着。
“如果你真的放下了他,如果你和他之间没有什么,如果你真的爱我,为什么不肯说实话……?”嘴角古怪地抽搐了两下,声音冷瑟得像冬日里的寒风,他没有回头,脸色冰白冰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看着他阴寒冷漠的神情,晚冰蓦然有一种溺水的感觉,快要窒息。
“子凌——!”心中惶恐不安,她喘息一声,努力微笑,紧紧握住他的手臂,轻轻摇撼了两下,“你真的误会了……我跟宇文枫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们不会再有交集,也不会再见面了,请你相信我……!”女孩的声音沙哑颤抖,眼睛里也闪出了晶莹的泪光,隐含着害怕失去的恐惧。
沉默!压抑!!
冰郁的唇角慢慢的,慢慢的升起淡淡的苦笑,朱力安机械般转过身来,他注视着她,目光寒冷如夜,“真的吗?”他无所谓地问,声音是冷清而僵直的。
晚冰被他那过于散漫怀疑的目光惊住,身子无助地晃荡了两下,她用力眨掉眼眶里刺痛的泪水,然后郑重地点头,“你相信我——!”她坚定地说。
朱力安将嘴角的笑痕咧到最深,目光冰冷酸涩,一股深入骨髓的痛苦揪紧了他的心脏,他不说话,黯然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她的脖颈上。
“我没有骗你,也不想骗你!子凌,我现在爱的就是你。”她对他表白,颤抖地凝视他,虚弱苍白的双手轻轻摇撼着他麻凉的胳膊,想要让他看着自己,相信自己。
她真的只是怕他误会,怕他会多想!
漆黑的瞳孔紧抽成一缕冰芒,朱力安嘴唇翕动,缓缓抬起两根手指,勾起了她脖子上的项链。
“这是什么,为什么我从来没见你戴过,是他送给你的吗?”他阴柔地笑着问。
心脏深处是针扎般的锐痛,晚冰猛地怔了一下,泪雾萦绕的眼眸随着他低郁的视线缓缓移到了他的指尖。
那里,有一条莹光闪闪的项链。
痛成白色的嘴唇无力地张翕,女孩的脸上有痛苦的表情疯狂地闪过,她皱紧了眉心,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或者再怎么解释,都已经解释不清楚。
“很漂亮啊!跟你很配,看来他眼光不错!!”挑起俊秀的眉毛,朱力安歪着脑袋啧啧地说,脸色冷峭如沧廖的落日,语气也冰冷冰冷的。
晚冰下意识地收紧了抓住他手臂的手指,她强忍住眼眶的灼烧,不再让自己轻易的掉眼泪。
“子凌……!”双眸紧紧地,依恋地望着他,她虚脱而无力地闭了闭眼睛,顿了一下,才接着说:“我承认我喜欢过宇文枫,但是我现在爱的是你,我选择了你,我并不后悔……!”她凄迷地笑着,眼泪毫无知觉的簌簌下滑,宛如掉线的珍珠,“我跟你在一起很快乐…很开心…我想要跟你在一起…想要跟你共度一生……想要做你的妻子……想要在你累的时候帮你揉揉肩…想要每天为你做饭……想要为你生儿育女……”滚烫的泪水失神地滑下脸颊,她清吟着仰起头,艰涩地坦白道:“我那么那么的努力……那么努力的想要对你好……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为什么?”声音断断续续的,夹杂着抑制不住的哽咽,她紧紧地凝视着他,嘴角闪着晶莹剔透的泪光。
渐渐的,脆弱的泪光悄悄在眼底凝聚灼烧,朱力安垂在黑暗里的双手开始无助地抖索,他颓然地放下了手指尖的项链,然后抑郁地扬起脸。
“晚冰……!”泛着水雾的眸色颤抖着,他低涩地呼唤,语音悲凉而沙哑,“你真的放下了过去的一切,真的做得到吗?”
眼眶里的泪水泛滥成灾,覆盖了修长的眼睫毛,靖晚冰淡淡地笑了,胸口如被万箭狠狠地剜刺,荡起了一层清莹凄迷的血雾,“不是我做不到,而是你根本就不相信我做得到!”她怔怔地笑着,嘴唇苍白得仿佛被雨水打湿的花瓣,没有一丝血色。
泪水慌乱地滑下脸颊,朱力安的嘴角抽搐着发白,痛苦和愧疚撕扯着他孤寂不安的灵魂。
“对不起……!”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她流泪的面颊,他怔怔地道歉,语气急促而颤抖。
“子凌……!”看着他受伤的眼神,晚冰心底黯痛,她轻轻地摇撼他,神色狂乱,低低道:“我们不是说好了不要放弃的吗?不是说认定了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不会改变的吗?”她满含希冀的望着他,哭得浑身轻颤,语气痴迷而恍惚,“我们都不要放弃,也不要互相伤害了,好吗?”
“晚冰,我只是……”大拇指在她含泪的唇角摩挲着,神色茫然而颤抖,朱力安深吸了一口气,心脏处阵阵尖锐的疼痛让他几乎丧失了呼吸的力气,“我知道我应该相信你的…可是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我只是…只是不太相信自己………”艰涩地喘着气,他的声音轻如浮萍,举手间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无助感。
心脏痛到麻痹,晚冰怔怔地凝视着他,清莹的脸上闪着泪痕,晶莹的唇角也痛成了一片惨白,她忽然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了。
朱力安颓然地放下了手,泯然地低下头,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我出去透透气……你早点休息…!”下一刻,他含糊不清的呓语了一句,然后轻轻地绕过了她,往外走去。
感受到了擦肩而过的冷漠,晚冰的双腿顷刻间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似乎有些站不稳的样子,她踉跄着后退两步,抬手捂住嘴,哽咽着,只听到了他开门出去的声音。
一束强烈的白光从玻璃窗上横扫而过,晚如一颗坠落天际的流星。
客厅里的灯光是一片昏暗,在朱力安驱车离开以后,一种无边无际的绝望和崩溃瞬间包裹了她,靖晚冰缓缓蹲下身去,用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皱紧了眉心,肩膀瑟瑟发抖,她一味蜷缩着身子,像一只受伤怕冷的小羊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