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女人那略显疲惫的声音，在未得到回应的情况下转而对身后说道，“师傅您在外边安装可以吗？还是说必须得在屋里弄？”
与安装组几名工程师一同前来的西装男，闻言急忙笑盈盈地解释道：“孟女士您放心！我们在装配完成后，除了会帮您进行安全测试，还会做清洁处理，其中就包括了清理废料。”
“小宋啊，你误会了。”孟女士浅笑一下，一边从鞋柜中找出自己的拖鞋，一边摆摆手道，“我是怕安装的动静太大，吵到我哥。他身体不好，脾气又大，一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会破口大骂。真要是被他发泄一通，大家还得受冤枉气不是？”
听罢，宋姓男子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转身看向了安装组组长。
与负责售后的小宋对视一眼后，带队的刘工咧着嘴露出了一丝苦笑，略显尴尬地上前一步说道：“孟女士，您购买的这款产品比较特殊，并不只有体感设备，还附带了一个智能助手。”
“当然，这个我是知道的。”自顾自换好拖鞋后，孟女士又把身上的职业装外套挂到了墙上，“我之所以购买两台贵公司的顶配版体感设备，图得就是这个智能助手。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是这样，我们公司的这款智能助手是针对单一用户设计的。刚才听您说，您哥哥身体不好。想必应该有一个是为他准备的吧？”
见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孟女士先是愣了愣，随即恍然，明白对方是被自己刚才的解释给吓到了。于是撩了撩耳鬓的发丝，微微上前半步，面带温和笑容说道：“刘工程师，您放心吧。我哥虽说脾气比较大，但并非不讲理的人，只是特别讨厌在做事的时候被打扰而已。”
此言一出，不光是领头的小宋和刘工，就连另外两名存在感比较低的年轻工程师也跟着松了口气。
见状，孟女士有些好奇道：“看几位的样子，是遇到过什么不愉快的经历吗？”
论与客户打交道的经验，负责售后的小宋自然要比安装组的几位更在行一些。于是急忙恢复笑盈盈的表情，接过了话茬儿：“在公司展厅的时候您也看到了，来购买咱们产品的都是些接受能力很强的年轻人，但往往目标群体却是家中那些行动不便的老人。这么一来二去，就难免会遇到一些特别固执的受众。”
发现对方没有深聊的意思，本只是随口一问的孟女士也就没再追问，转而看向那名安装组组长说道：“刘工程师，您刚才想说什么？关于我哥哥的。”
“哦，是这样。智能助手在初始化时需要您哥哥进行配合才能完成。”
“那好吧，你们可以先进来准备一下。”不禁莞尔的孟女士点了点头，转身又对一直在客厅等待吩咐的管家说道，“柳妈，你招呼一下大家，我去跟我哥说一声。”
不再理会柳妈如何招待那四位穿着鞋蹑手蹑脚进入客厅的工作人员，孟女士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朝自家书房缓步走了过去。
“近战用格挡扛几下伤害，我这边的技能已经快好了，再烧上它一波应该就能搞定。”还未等其靠近，就从门缝中传出了一声略显苍老的呼喊。
按常理来说，住在这么豪华的楼内，房间的隔音效果应该不会太差才对。但不管是作为房子主人的孟女士，还是张罗着给工作人员倒水的柳妈，都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表情。反倒是那两个没啥存在感的年轻工程师，在自己脸上写满了惊讶和诧异。
听到二人的窃窃私语，小宋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不过销售部与技术部并无直接隶属关系，因此哪怕已经看到了对方的警告，两人也仍无收敛之意。
见状，小宋尽管很生气，但也不能在客户家里发作，于是便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出来带学徒的刘工身上。
然而，在刘姓工程师的思维中，这只不过是件无伤大雅的小事，也就对其听之任之了。
好在小宋所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不管是仍未走远的孟女士，还是热情招待己方四人的柳妈，似乎早已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了一般。
一段时间后，随着门内的欢呼声传来，孟女士那根悬在门板上的玉指才终于敲了下去。
“哥！”
“噢，是小荣啊！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怎么？你妹妹我就不能早点回家休息休息吗？”
“切！说得好像哪次让你休息，你听话了似的。”
那扇隔音效果很差的木门，就这么在两人的相互“攻伐”中被转动了把手。苍老男声的拥有者，穿着一身略显邋遢的睡衣，顶着一头稀松杂乱并掺有大量银丝的头发，转动着轮椅的双轮进入到众人的视野里。
对于自己哥哥这身打扮，孟荣早就习以为常，伸手接过轮椅的扶手，撇撇嘴道：“看你这么高兴，又拿到什么好东西了？”
“嘿嘿！有这么明显吗？不过就是操控法杖的一个配件而已。”尽管轮椅上的男子努力装出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但那眯起的眼睛和快要咧到耳根的嘴巴早就将他出卖的一干二净。
“所以……是图纸咯？”
“你怎么知……咳……”男子的惊叹说道一半，就注意到了客厅中的那四个陌生人，有些尴尬地朝对方点了点头说道，“不好意思啊，刚才没注意到家里有客人。”
见目标受众这么好说话，小宋心里那颗始终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真诚，点头回应道：“没关系，没关系，我们是来为孟女士提供产品安装服务的。想来，您就是孟女士的哥哥吧？我是本次交易的售后负责人，姓宋，叫我小宋就行，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您对我们的产品有任何疑问，都可以联系我。”
“你好，你好。”男子接过对方递来的名片，并热情地与其握了握手，“我姓孟，叫孟繁，繁荣的繁。那以后可就得多麻烦你了。”
“您太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的。”松开孟繁那双看似枯瘦，实则强壮有力的大手，小宋退到刘工的身旁，颇有职业道德地介绍了一下对方，“这位是安装组的组长，负责安装和校对那两套顶配版的体感设备。”
一顿云山雾绕过后，孟繁终于弄清楚了眼前这四人的来历，以及孟荣那丫头特意回来这么早的原因。
说实话，听到对方说屋子里放得那两个大箱子是两套顶配版体感设备时，孟繁的心脏猛然抽搐了一下。倒不是兴奋，而是心疼。不光是因为那高达八位数的售价，更主要是对自己妹妹的愧疚。
作为一名游戏方面的自由撰稿人，孟繁自然很清楚顶配版的体感设备对自己意味着什么。当初看到游戏公司的预售公告时，他激动得连续好多天都难以入眠。然而开售当天官网公布的价格，就如同一盆冰水浇到了他那火热的内心之上。
不管自己在摸索出可勉强参与进《不朽之耀》这款游戏的方法时有多么兴奋，但勉强终究也只是勉强而已。要知道，最深的绝望不是没有希望，而是有了希望后再目睹其破灭。
而现在，那颗希望的火苗却被自己妹妹亲手捧到了面前，可他却因为多年的愧疚积压在心底，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孟荣，自然能敏锐觉察出固执而冲动的老哥又在想什么。因此，当刘工那边的采样和设置完成后，便重新将其推回到陈列着各种游戏设备，但隔音效果极差的书房之中。
说起来，书房原本的隔音效果与其他房间一样，甚至还要更好一些。之所以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起因是两人刚搬进来没多久那会儿发生的一次误会。
想想当初既要照顾哥哥，又要在外打拼的自己，孟荣心中的酸楚就忍不住地往上涌。好在自己事业上的运气还不错，没过两年就摆脱了最困苦的日子。
抚摸着门框上那刀劈斧凿的痕迹，她不经又想起了当初那一幕的惊心动魄。
刚搬进这栋房子时，两人还负担不起柳妈这样全职管家的工资，只是分别聘请了给哥哥做饭和定时清理卫生的两个阿姨。
自己那段时间由于工作比较忙，应酬也很多的缘故，回家的时间总是很晚，甚至有时还是醉醺醺的。
有一次，中午加晚上的两场应酬几乎连在了一起。喝大了的自己，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孟荣直到现在都还记得，醒来后看到家里乱糟糟到处都是木屑时的那种心脏都快要停跳的压迫感。脑海中的一片茫然，让她甚至以为自己又失去了一个亲人。直到看见孟繁仍怡然自得地窝在书房中玩游戏，才算是从窒息的感觉中慢慢缓过劲儿来。
至于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孟荣不知道。
倒不是说孟繁没有告诉自己，而是因为他讲的那个版本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根本就无法让人相信。哪怕那家伙最后拿出了视频作证，孟荣也抵死不认那个拿着菜刀疯狂劈砍木门的人是自己。
经两人事后分析，当时喝多了的孟荣可能看错了时间，并误以为已经睡下的孟繁还在书房里。几番敲门无人回应后，便觉得对方可能因某些突发情况陷入了昏迷。于是，慌乱之下酒劲儿上涌，别说是去找备用钥匙，恐怕当时连门把手都没有拧上一下，就跑去厨房拿了把平时用来剁骨头的菜刀开始片门。
后来因为这件事总是被孟繁嘲笑，便报复性地把书房门给换成了现在的这扇，这才有了“哥哥脾气不好”的说法。毕竟，他平时除了玩游戏消磨时间以外，还会偶尔写几篇测评什么的赚些外快。
“孟女士？孟女士？”对过往的回忆，至此被小宋那低声的呼唤给打断。
“哦，抱歉，刚刚有些走神。”收回抚摸着门框的手指，孟荣转过身略带歉意地笑了笑。
“是这样，刘工那边的安装和测试已经结束了。您是准备将那两台设备就放在客厅，还是其他什么地方？”
“咦？这么快吗？”闻言，孟荣有些惊讶地往客厅方向看了看，并随小宋一起来到刘工面前。
“其实，设备的安装并不复杂，那些多出来的时间，往往都花在了与顾客沟通上。”见主顾过来，刘工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对了，在正式启动前，您还可以给自己的智能助手起个名字。”
“哦？只能给自己的那个起吗？”听说可以起名字，孟荣的双眼突然一亮。
“技术上肯定是没问题的，只要您哥哥愿意就行。毕竟，事后再改起来可能会很麻烦。”不等小宋那边开口，刘工顺嘴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那行，就这么定了。”见小宋欲言又止，孟荣善解人意道，“放心，我哥那边不会找你们麻烦的。”
既然人家已经把话说道了这个地步，小宋也不好再强求什么，只能在心里暗搓搓地咒骂着这趟外勤的几个搭档。
“刘工，起名字是现在就可以，还是需要再准备些什么？”安抚住负责与客户对接的小宋，孟荣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给那两个小家伙起名字了。
“现在就行，现在就行。近的这个是您哥哥的，远一些的那个是您自己的。”
“近的这个，就叫荣小荣好了。繁荣的荣，大小的小。”孟荣先是指了指哥哥这台，而后又指了指自己那台，“远的那个，就叫小繁繁好了。大小的小，繁荣的繁。”
“荣小荣……小繁繁……”刘工用笔认真记下两个名字后，又拿起来让孟荣确认了一番，“您稍等，我去帮您录入名字，再让他们帮您清理下卫生，就可以签收了。”
看着忙碌的几人，孟荣转身对一直在旁边瞧热闹的柳妈说道：“从今天起，家里又要多两个小家伙劳烦您照顾了。”
在这儿忙里忙外了好几年的柳妈，其实早已经将这里当成了第二个家，尽管自己对那些太过新奇的东西了解不多，但能热闹点总归是件好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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