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浅非,浅非。
“非”有过错的意思。
也许爸爸给我起这个名字,是希望我不会犯什么大错吧。
可我还是犯了大错,一个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的大错。
那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小到还不知道什么是错的时候,我因为一个荒唐的承诺,疏远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出于害怕,出于自卑,出于嫉妒。
甚至她走的那一天,我都没有去见她最后一面。
后来我不断地去结交新朋友,却不断地被疏远。
可能这就是报应吧。
渐渐的,我习惯了离别,习惯了孤独。
虽然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两样。
……
㈠解铃还须系铃人
金熙子离开之后,我时常感到怅然若失。
除了愧疚,还有一种无法弥补的失落。
再没有人找我一起玩芭比娃娃了,再没有人跟我说一些废话也听我说一些废话了,也再没有人夸我笑起来好看了。
上一年级的时候,颜汐还在拿脱臼的事威胁我。从幼儿园威胁到小学,她记性可真好。
后来想想,她脱臼可能是装出来的。
她不让我交朋友,这意味着我只能围着她团团转。
其实她根本不缺朋友,总有女生在她身边出现,还有一个小男生,从幼儿园起就天天跟在她身后。
可是她似乎总对身边的人视若无睹,而总是想着得到够不到的东西。
当然前提是,身边的人都成为了她的附属物,所有权为她所掌控。
而一旦她发觉自己的主权受到了侵犯,自己在对方的心中降低了位置,就会不择手段地去维系。
白玘珞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可是他自己乐在其中。
可是我不想成为下一个白玘珞。
……
二年级的时候,有一次我们期中考试,先答完卷的同学要到教室外等着。
我们先出来的几个便玩起了追人的游戏。
一开始我在边上看着,颜汐突然被追着跑过来,她拉着我的手,我也只好跟着她跑起来。
我们被追得无处可躲,慌不择路之下便闯进了教室里。
老师生气地朝我们走过来,颜汐眼里一下闪出了泪花:“老师,是墨浅非让我进来的。”
兴许是老师看着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于心不忍,便对我说:“十个饼。”
意思是让我扇自己十个巴掌。
我照做了。没有反驳。
我有错,错在结交了颜汐。
我们走出教室后,同学们都关切地围了上来,颜汐眼泪汪汪地说:“都是墨浅非,不然我也不会被老师骂。”
同学们都忙安慰她。
我蹲在树下看蚂蚁打架,心想:为什么大家都偏爱娇滴滴的小姑娘。
后来颜汐再拿脱臼说事的时候,我反驳了回去。
甚至带着嘲笑的口吻。
我说:“都这么长时间了你还记着呢?胳膊又没断,有什么好矫情的?”
她听了这话,便不再理我。
后来她也没有再理过我,班里的女生也都不理我了。
虽然有些孤独,但我心里卸下了重担。
我讨厌被威胁。那是我第一次勇敢。
……
㈡唯一与之一
分班之后,我以为自己会交到新朋友,可是我依然没有。
因为分到我们班的,大多数还是以前的同学,连班长都没有换。
说到我们班长,我有必要提一句,他就是曾经抢过我玩具小火车的那个小讨厌鬼。
他跳了一级,跟我一起入学。
我一开始见到他时很惊讶,可是他好像已经忘记了抢我玩具的事,对我一点愧意都没有,还喜欢使唤我做这做那。
不过长大后的他确实跟印象里的小讨厌鬼相差甚远,不得不承认,他很有领导能力。
我慢慢注意到,有一个女生总是喜欢跟别人咬耳朵,还总是在我面前,咬耳朵的时候还总是斜着眼往我这瞅。
我看了心里很不舒服,也想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我知道肯定跟我有关。
可是她不告诉我。
每次我问她,她都说没什么。我问别人,别人也都说没什么。
我感觉自己像是处在另一个世界里。
后来有人偷偷告诉我,是因为班长总是找我说话,那个女生不愿意了,才这么排斥我的。
我觉得有些可笑,班长每次找我说话都是让我去做事,她这是在生谁的气?
在班里,跟我玩得最好的女生是我的同桌。我一度以为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偷偷告诉我韩丝宛不喜欢我是因为她喜欢班长的也正是我的同桌。
她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性格也活泼。和金熙子有点像。
可是我把她当唯一的朋友,她却把我当朋友中的一个。
而且她跟韩丝宛关系很好。
我那时还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两个人表面玩得很好,背地里却会说对方坏话。
第一次听到同桌埋怨韩丝宛时,我以为她以后都不会理她了,可是第二天她们又玩在一起了。
而且还不带着我。
呵,女人。
后来她就转学了。
她离开前的一个周六,我跟她到河边玩。我记得是一个冬天,河水都结成了冰。
我们手拉手滑着冰,像一对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滑到河中间时,我发现了一块断成两截的石头,拼在一起像一座小山的形状。
我把它整个从冰里拔出来,看到断面闪着水晶一样的亮光。
我不知道它有没有价值,只是觉得很好看。
我滑到同桌跟前,分给了她一半,说我们一人一半,做个信物。
电视上分别前都是这样演的。
天晚了,我送她回家,离别时难舍难分。
我是真的不舍,她我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后来每到周末,我就会去她奶奶家问她回来没有,可是她很少回来。
只有一次,我见到了她。是一年之后了。
我见到她时很开心,可我发现她对我并不是多热情,聊天时经常有上句没下句。
我想到了那半块石头,便兴致勃勃地问她放在哪了,试图想唤起我们曾经美好的回忆。
她却淡淡地说道:“什么石头?喔,我早就扔了。”
喔,早就扔了。
我没再待下去,找了个理由回家了。
我不争气地哭了一场,上一次哭还是金熙子离开之后。
那天傍晚,我站在河边,最后看了眼手中的半块石头,把它扔进了河里。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留不住的,我不要了。
……
㈢结拜也拜不来的友谊
蒋碧涵是我结交的最后一个朋友。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友谊会维持得久一点。
她五年级的时候转到了我们班,在我和上一个同桌断绝了关系之后。
她刚来的时候,出于好奇和新鲜感,班里很多同学围着她。
我选择按兵不动。
我想等热度过去以后再接近她。
于是一周之后,我给她写了一封信,表达了想跟她交朋友的想法。
我理解的朋友,是交心且唯一,她却理解为只要能说得上话。
她跟韩丝宛也很好。
韩丝宛好像和谁都能玩得很好。
蒋碧涵上学时会路过我家,我便提议我俩一块上学。
可是她说,她不喜欢等着别人。
于是我中午匆匆扒两口饭就爬到屋顶上看她走到了哪,有时直接坐在屋顶上啃馒头。
等她在街角出现时,我便慌慌忙忙跑下去,在门口拦住她,跟她一起去上学。
爸爸跟我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妈妈跟我说,我对朋友好的太不像话,这样的友谊不会长久。
我没有听他们的话,我以为,友情就该是小心维系的,自己多付出一些是应该的。
可是,她还是对我越来越疏远了。
在学校里,其他女生都会结伴去上厕所,我却约不到人陪我一起去。
我跟蒋碧涵说:“要去厕所吗?”
她说:“不想。”
韩丝宛问:“有没有要去厕所的?”
她跟方淇亚都站了起来:“走。”
呵,女人。
……
周末我时常去找蒋碧涵玩,我不知道她见到我时是不是真的欢迎我。
我们曾经一起去爬过山,在山顶上,我看到了一块大石头,很像石碑。
我想起了电视上兄弟之间结拜的场景,便对蒋碧涵说:“我们结拜吧。”
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说:“好啊。”
于是我们各自找了一块石头,在上面刻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埋在大石碑下面。
没有跪天跪地,没有豪言壮语,没有赌咒发誓,就这么算是结拜了。
我以为自此以后我们的关系会与别人不同,会更加亲密无间,可是她依然如故。
她跟韩丝宛她们依然玩得很好,有时还不带我。
我最常做的事就是一个人发呆,再就是陈青纶交代给我的事。
五年级结束后的那个暑假,我一个人又爬上了那座山,找到了那块石碑。可是石碑下埋着的石头却不见了。
那两块刻着我们两个人的名字的石头,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知道是被人拿走了,但是不知道是被谁。
不过也无所谓了,本来也不是真正的结拜,所以也不是真正的朋友。
只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结交过朋友,也再也没有主动认识过什么人。
我不是喜欢孤独,我只是很讨厌离别的感觉。
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