㈠
在过去的六年里，安芷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在赢的所有人羡慕的同时，她也陷入了不可逃脱的桎梏中。她不喜欢这样，可是妈妈喜欢这样。
入学成绩公布后，安老师对安芷说：“那个周芒成绩比你就高几分，下次你一定要考过她。”
不是像别的家长那样鼓励说一定可以，而是用命令的口吻：一定要。
安芷第一次月考失意后，安老师皱着眉大声问道：“怎么回事儿？语文怎么能这么低？怎么好意思考的这分儿？”
安芷低着头不说话，她已经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她不是学霸，也没有那么聪明，她不想自己累死累活最后换来一句为什么不再努力一点？
人的欲望是个无底洞，一点一点把她推向深渊。
渐渐的，安芷很少在课堂上跟老师互动了，只有宫依岚和几个石崖村的同学跟老师一唱一和。渐渐的，班里气氛越来越压抑，好像每个人都各怀心事，努力的同学暗自努力，懈怠的同学也自我懈怠。
好像大家从陌生到熟悉，最后又回归了陌生。但也许，只是安芷这么觉得。
第一学期很快过去，安芷觉得每天都是一个样子。千篇一律，毫无波澜。除了见到白夜时的那丝激动。
可是一学期过去了，两个人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白夜还是只存在于安芷的幻想中。
安芷上课时不自觉地在草稿纸上画着白夜的样子，幻想中的样子。安静，沉稳，凭栏而立时眉间带一丝忧郁，微微一笑时阳光又落满全身。在安芷心里，白夜汇集了一切美好的品质，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如玉少年。
第一个装进心里的少年到底有多美好，才能够使不论多么优秀的人都自惭形秽。安芷打死都没敢跟白夜说一句话，沈城知守望了十年不敢对李一成说我喜欢你。
李一成跟蓝果如分手了。在赵蒙来找沈城知之前。
沈城知永远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虽然她知道了也不能怎样。
只是，李一成每分一次手都会让她在心底燃起一点希望，等再跟别的人交往后，这点希望又顷刻间熄灭，只剩下一堆灰烬。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等多久，但她每一个现在都在等着，那虚无的，不会被回应的回应。
除夕夜，万家灯火，爆竹声声。
卫初偷偷把一箱烟花搬到了墨浅非家门前，他打电话给她说：“出来看烟花。”
墨浅非出来时，一朵巨大的烟花正在她家上空绽放，她抬头看着彩色的星点，竟无语凝噎。
她没有看到卫初，卫初点燃烟花后就拐过了胡同。他靠在土墙上，在电话里对她说：“墨浅非，新年快乐。”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也是最后一次了。
墨浅非看着烟花次第绽放，小声说道：“卫初，新年快乐。”
她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但她觉得他一定是听到了。
良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电话里回响着烟花炸裂的声音，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不同的时空。
“再见，墨浅非。”
“再见，卫初。”
电话终止于新年前夕，此后多年，也再也没有再打过。
㈡
第二学期开始后不久，这天白玘珞正在家里打游戏，颜汐突然发来了一条消息：
“我们分手吧。”
一开始白玘珞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在他们交往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这句话颜汐已经跟他说过很多次了，两个人分分合合早已是家常便饭。一局游戏结束后，白玘珞才回道：“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然而对方的回答却让白玘珞措手不及：
“因为卫初。”
白玘珞冷静了几秒，然后向颜汐再三追问，但是她没有再回答。白玘珞忽然明白颜汐这次并不是简单的无理取闹，但他还是安慰自己大哥不是这样的人。
就在此时，卫初给大家发去了消息，说是有事要说。白玘珞立即动身去找卫初。
他赶到的时候，正看到颜汐在一群人面前向大家介绍：“各位，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卫初的女朋友。”然后他看到卫初把颜汐拉进了怀里。
白玘珞一下呆立在原地。
不远处的墨浅非也愣住了，她突然明白了除夕夜卫初那句再见的含义。
墨浅非手里紧紧抓着手机，屏幕上还亮着颜汐发来的消息。她转身往回走，一步一步，像是下了很大的勇气，也像是失了所有的力气。
再见了，卫初。
颜汐向大家宣布完自己跟卫初的关系后，看着卫初笑了一下，然而只有他们两人知道那个笑的含义。
在大家诧异的目光和唏嘘声中，卫初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有些嫌弃地拿掉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他顿了一下，又接着把她往身边一拉，颜汐顺势趴在他怀里。
卫初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然后面无表情地对大家说：“还请各位以后多关照。”接着眼神突然凌厉起来，他挨个看过去：“如果我发现谁动了别的心思……”
立即有男生奉承道：“哎呀，哪能啊，大哥放心。”
李一成和韩奕没有说话，他们愣愣地看着对方，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卫初看到李一成忽然跟韩奕使了个眼色，便心下会意。他起身向后望去，果然看到白玘珞站在不远处。
卫初喉结动了动，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然而接下来他便笑着朝他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你都看到了？不好意思了兄弟。”
白玘珞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这是为什么？”
卫初笑了一声：“什么为什么？男欢女爱呗。”
白玘珞终于忍不住了，他冲着卫初的脸打了下去，跟着过来的李一成和韩奕赶紧拉住他。
“你们放开他。”卫初平静地说，“让他打。”
正在这时，颜汐走了过来，她当众给了白玘珞一个耳光：“你凭什么打我男人！”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白玘珞苦笑一声，颤抖着问颜汐：“那你把我当什么？”颜汐没有说话，只是冷漠地看着他。白玘珞忽然感到眼前站着的是一个陌生人。
白玘珞仿佛明白了什么，他无奈地点点头，又红着眼看了看卫初，然后转身走了。
白玘珞离开后，卫初一把拉过颜汐，咬着牙说道：“你凭什么打我兄弟？”
颜汐向他瞪回去，甩开他的手说：“从现在起你们就不是了！”
㈢
后面的日子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仿佛每天都是一个样子。
墨浅非天天靠在窗前看外面的那株梧桐树，看着它枯叶落尽，看着它又抽出新芽。只是不知道焕然一新后，今年的树还是不是去年的树了。
她只知道，今年的人不是去年的人了。
白玘珞自从受了那次打击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跟其他男生聚首过。温阳来拉着他出去透气他也甩手拒绝。韩奕和李一成来找温阳时，温阳对他们说：“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这天晚自习课间，韩奕和李一成再也忍不住，冲进一班教室把白玘珞架了出来。
“你到底在干什么？为了颜汐至于吗？”韩奕朝他吼道。
白玘珞没有说话，靠着栏杆，眼睛里是漆黑的夜色。他沉默了许久，然后开口道：“我跟她幼儿园就认识了。不怕你们笑话，我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以为见到了天使。”
李一成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人来：“我理解。”
白玘珞继续说：“小时候其他小孩儿都不愿上幼儿园，总是被家长打着去，我却总是早早就背好书包等着，我妈还夸我懂事，其实我只是想早点去见她。”他笑了一下，眼神怅然若失：“我一直以为，从小我们就是玩的最好的，她看我也与其他人不同，我以为她也是喜欢我的，现在想想，她不过是把我当个跟班罢了。”
白玘珞第一次见到颜汐的时候，她扎着两个小辫儿，穿一身花裙子，整个人在太阳下发着光。那个时候的颜汐每天总是笑嘻嘻的，只要她一出现，白玘珞的眼睛就像是长在了她身上。
有一次他们绘画课，老师在小黑板上画出好多水果蔬菜，让小朋友们照着画，大家很快画出了苹果和橘子，然而画到白菜时，大家一个个抓耳挠腮，不知如何下笔。
颜汐是那一片唯一一个画出来的人，她画完便举着本子到处炫耀。这时白玘珞鼓足勇气碰了碰颜汐，跟她说出了第一句话：“你能不能给我也画一个？”
颜汐甜甜地笑了一下，拿过他的本子画起来。直到现在白玘珞房间的抽屉里还珍藏着着颜汐给他画的白菜。
此后他们渐渐熟悉起来，每天白玘珞都追在颜汐身后，她做什么他也做什么，她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颜汐越来越像一个高傲的公主，习惯了对白玘珞颐指气使，受了委屈也会把火发泄在他的身上。白玘珞却乐在其中，甚至觉得颜汐已经离不开他。
“上小学后我们不在一个班，我还想着我不在她身边会不会没人陪她玩，于是一下课就跑去找她，结果有一次她跟我说我很烦，让我以后都不要去找她了。”白玘珞苦笑了一下，“如果那时候我能狠下心来，以后都不去找她就好了。”
“那后来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李一成问。
“是颜汐说的。”白玘珞说道，“我当时只顾着高兴了，现在想想也挺莫名其妙的。”
韩奕看看白玘珞：“我说句话，你可别生气。其实我觉得颜汐压根儿就不喜欢你，她说要跟你在一起，可能纯粹是为了气文萍。”
白玘珞懵了一下，忽然想起来分班后颜汐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还是文萍来找他写板报那次。
有次放学后，老师选了几个同学留下来设计黑板报，文萍想让白玘珞写黑板最上面一排的字。颜汐看到两人有说有笑，便感到自己什么东西收到了侵犯，于是走过去假意跟白玘珞说话，把文萍挤到一边。
后来颜汐每次看到文萍去找白玘珞，都会立刻过去打断他们，一脸捍卫主权的样子。
“你再仔细想想，颜汐说要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运动会刚过去不久？”韩奕问道。
白玘珞想了想，然后无奈地笑着点点头：“是。”
“其实我倒宁愿你们没有在一起。”李一成看着白玘珞说道，“从那时候起，你就很少笑了。”
白玘珞听了这话苦笑了一下：“我们在一起后总是吵架，我安慰自己两个人有矛盾很正常，可是她越来越莫名其妙，甚至我连跟女生说句话都不行。可谁让我喜欢她呢？只能想方设法地哄她、迁就她，哪怕她一直在利用我，我也愿意一直装傻。”
白玘珞顿了顿，接着说：“我们分手后，我想了很多。长痛不如短痛，既然我们在一起时两个人都难受，那还不如分开。但是为什么大哥连句解释都不给我？他心里难道就这么不把我当一回事吗？”
李一成叹了一口气：“大哥被关进局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