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走近路边一座小酒馆,心里知道面具现在可是千万不能摘,不过他这人向来是越是不能摘,偏偏就越想跃跃欲试,摘了试试看。
竭力忍住摘了面具进去喝个痛快的冲动,做出一副轻松随意的模样,倒像是出来四处闲逛的哪家小公子。
红色发带随意将乌发款款束于脑后,随微风缓缓摆动,身姿挺拔,身量高大,神态洒脱无比,浑身上下透着四个字——丰神俊朗。
自是一派潇洒恣意的翩翩少年郎风度。让人猜测,面具之下,必定是眉目如画,相貌上佳。
想来当年天下的修真世家公子中品貌第四,他又是何等风光啊。
摸了摸腰间鼓囊囊的钱袋,前几日刚卖了捕的几筐鱼,难得手头这样宽裕,魏无羡心里美美的大摇大摆进去了。
魏无羡此人一向没什么省钱算计着过日子的心思,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凉水白菜日子也能过下去,手头有钱,觉得自己需要什么或是自己想要什么,能买得起就买。
进了店之后问小二要了个包间,吩咐打几壶好酒,他今日要在包间里喝个痛快,再睡个好觉。
小二殷勤无比甚是亲热的迎了上来,开口就道:“客官,要点什么,尽管吩咐。”
魏无羡想了想从钱袋里取出来一半的银子扔在了柜台,开口就道:“给我找个房间,再要几坛你们店里最好的酒。”
顿了一下,又道:“再上几个小菜,味道重一些,越辣越好。”他一向口味偏重,酒也是偏好辛辣,劲头越足越爱喝。
“得嘞,你这边请。”小二边说着边亲热的请魏无羡上楼。
魏无羡从前喝酒品的是酒香酒味,如今只想喝了酒入梦,梦里不再是今身,他还是肆意洒脱的云梦少年郎魏婴。
梦中或许能回到莲花坞,回到师姐和江澄,还有待他视如己出的江叔叔身边。
也只有在梦里才能迎风而笑,坦坦荡荡,有亲人,有好友,不必承受他人侧目谩骂,没有冷眼和恨,还是云梦双杰之一,着黑衣,佩随便,远近美名,不用人人喊打。
魏无羡自修诡道之后,再也没有拿剑出招过,从来都是手握长笛,陈情一曲,天下闻名,号令百万鬼兵凶尸,莫敢不从。
不过从前即使修诡道前,他也看似不爱随身携带他的佩剑,但实则心中很爱他的佩剑随便。
原因有三:其一,佩剑名字是魏无羡亲自取的,也算是有缘得了这个特殊的名字——随便。又是江枫眠亲赠,他最敬爱的江叔叔送他的,他怎么能不喜欢。
其二,随便伴他修道,随他斩妖除魔,如同手下的得力大将,奇巧轻便,灵气逼人。陪他看了多少瑰丽,又历经了多少险恶。
其三,蓝湛夸过。蓝忘机是他唯一能打心里敬的同辈,雅正凛然,照世明珠。连他,就连他,都觉得随便这把剑很好。
每每想起,都能让他高兴好一阵。
“此剑有灵,如此称呼,是为不敬……”
……
当年他能立于姣姣明月下,和那一身凛然的泽世君子过招,即便剑不出鞘,也能不分胜负。
临了再洒脱任性,似讨好,似调笑的唤一声,“蓝湛!”
……
修真之人怎么会不爱惜自己的佩剑,魏无羡又如何能舍得他的那把随便。
正迈着步子上楼,楼下一片吵闹声不由得灌进耳中,听起来很是热闹。
惹的魏无羡频频驻足,他从前就流连于酒肆茶楼,最爱听些奇闻异事,有的有理有据,有的夸大其词,众说纷纭,让人觉得怪有意思的。
眼光随意一扫,堂下原是坐着一群年轻人,并未着那些有名气的世家校服,看上去却都佩着剑,想来也是某个修真世家的小辈聚在一起喝酒,这样的事他以前也喜欢干。
这时却突然听到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小辈开口道:“好好好,打的好。什么子弟楷模,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
听到子弟楷模这四个字,魏无羡猛然身子一顿,停在了拐角,脚下不能挪动。
他从前蓝氏听过学,“世家典范””子弟楷模”这些词向来都是别人形容蓝忘机的,是天下世家教育子弟时对蓝湛的夸辞。
适才他听到“打,打的好……”那些字眼,心里不由得一紧。
侧耳再听,又听到一人挤眉弄眼开口道:“那蓝启仁那么尽心栽培,那可是蓝家引以为傲的双璧,哎呀,我看要是打折一个,也真下得去手。”
那人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怜惜样儿,话里却无不是妒意和讽刺。
另一人又接话道:“什么姑苏双璧啊,能惹自家老头子那么大肝火,谁知道干了什么勾当。”
另外几人亦点头称是。
“世风日下的,蓝家二公子那么好的样貌,怎么说的,哦对,翩翩公子啊,得惹多少闺阁女修春心大动,多少风流桃花债哎呀,啧啧啧~”
”八成没准是犯了色相的错儿,给他弄了个小蓝公子回去了。”
“当年走在大街上,多少姑娘侧目,芳心暗许啊,不过听闻蓝氏据说收徒都是要的面相端正之人,说不定啊,是哪个女修仗着几分姿色,奔放大胆些,这蓝家二公子把持不住了丢了雅正,惹了大祸了。”
“哈哈哈哈……”
“什么破三千家规,什么照世君子,啊呸……”
堂下一片戏笑,魏无羡听着这些恶意的揣测,言语越来越下流不堪,他在不夜天虽身不由己的也沾了蓝氏不少人命,但蓝忘机在他眼里却是无比端正优雅,何等正直清高的存在。
温氏走狗温逐流当年尚且知道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蓝湛这样的人岂能受那些蛇鼠小人的毁谤。
握紧了拳头,魏无羡翻身下楼,两步走到了那一桌嘈杂的人前。
兴趣高涨的众人看到突然来了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都停下了喝酒,看着眼前的人。
魏无羡云淡风轻的走在一个空位上悠然坐下。手臂撑在桌子上,扯出一抹笑,他戴着面具那些人自是看不到他冰冷的笑意和眸子里的怒火。
只听他淡淡的开口道:“刚才我看几位说的热闹,加我一个如何?”
便有一人站起来问道:“你是……”魏无羡立即爽快的回答道:“在下魏巡,今日想跟着你们听个稀罕。”问话那人刚要开口拒绝。
另一人冲其摆了摆手开口道:“想听加你一个便是。”
喝了一口酒后又继续开口说道:“适才我们在说蓝家二公子,姑苏蓝氏,听说那蓝家二公子数月前挨了戒尺,足足三百下。现在说是闭关修炼,实则是重伤未愈啊。”
听到蓝湛受罚,魏无羡睁大了眼,心里暗自揣测,是不是蓝湛最后拉了自己一把的事被他人知晓,还是别的什么事。
“姑苏蓝氏那戒尺五指宽,三寸厚,什么戒鞭责罚,比杖毙还要命。”
“哎呦,可不是往死里打嘛。”
魏无羡哑口无言,不由得愣住,戒尺三百,心想蓝湛到底做了什么,被一手带大自己的叔父这样罚。
那几人说着看向魏无羡,看他带着街上卖的面具,只当是童心未泯,出来赏玩的公子,虽是一身粗布,不过品味不俗,样貌也不错。兴许是大家公子掩人耳目罢了。
魏无羡走神片刻之后,想起了这些人适才的恶言恶语,加上得知蓝湛负伤心有不安,不由得怒火中烧,进城前心里打定的低调谨慎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奋起一脚踢翻了酒桌,狠狠抓起旁边一名世家子弟的衣领,扬手作势就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