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只见蓝曦臣上前一步,拱手行了一礼,礼数修养风度都十分到位:“在下姑苏蓝氏蓝曦臣。”
顿了一下,又说道:“和小辈参加完兰陵金氏清谈会,探得此处阴气重重,便下来看了看。”
此时白白嫩嫩的奶娃娃依旧紧贴着蓝曦臣,乖乖巧巧的站在一旁,白衣裹着,俨然一个白白胖胖的奶团子。
魏无羡亦向蓝曦臣拱手还礼道:“久仰姑苏蓝氏大名,在下魏巡,路经此地,听店主说,似有邪祟作怪,今夜就想出手解决了,适才多谢阁下相助。”
蓝曦臣笑了笑,开口说道:“无妨,出手相助,理所应当。”
还是和三年前一样,春风和煦,款款温柔,一笑好似春水漾波,不愧位列世家公子第一。
蓝湛的亲兄长,怎么会差,魏无羡心想。
此时他想赶紧回酒肆,逃离蓝曦臣那一番妆似打量的目光,便急急开口:“今夜蒙出手相助,还是要多谢。”说完便转身欲走。
他说的彬彬有礼,除了隐瞒身份,其他的都是实话,不过自然也是不能透露过多凶尸邪祟的事。
魏无羡此人,天资极好,再没有比修道之路更适合他的了,即便是蓝忘机,也是刻苦有加,勤奋练功,他的修为才得以如此精进,甚至在一些方面才让魏无羡都不可及。
修习诡道术法之后,许多从前他自己琢磨出的符咒更是如虎添翼,还有很多现做现用的,以及有关妖邪习性个性,和种种情况下应对的法子都了然于胸。
而那些东西,很多世家子弟都根本不清楚,倘若他今后除邪时透露太多,总会有纸包不住火的时候。
“且慢。”身后的蓝曦臣突然唤住了他,魏无羡顿时脚下一滞,身子一僵,紧张的不能再紧张,一只手捏住了衣摆,一手又紧紧握住藏于腰间的笛子。
魏无羡脑海极快的思索,自己当年的名号,响彻天下,又不是什么好名声,以至于身陨后几年,恐怕天下人对他,以及有关的,必如惊弓之鸟,戒备极重,何等排斥。
适才他彬彬有礼,本意是掩盖当年恣意妄为的魏无羡影子,莫不是蓝曦臣看他礼数修养周全,再看适才除祟时,用的符咒虽是一般的寻常驱魔符,威力却不小,怀疑他是修道的世家子弟。
再想夷陵老祖魏无羡的声名狼藉,修真世家又怎会收留魏姓之人,听他说姓魏必是又起了疑心。
魏无羡正心神游荡,心里想着该如何脱身。
“魏巡公子,姑苏蓝氏近来正想招募门生,你若是有意,可前往姑苏云深不知处。”蓝曦臣负手上前两步说道,许是很容易就猜出来他决不是出来夜猎的世家门生。
修真之人收门生时,都对仪表有着不同程度的要求,姑苏蓝氏还相对更加严谨些。
而对于所有世家而言,若相貌毁到了要带面具遮掩的地步,早入了门还好,若是未入门,相貌不好,也不会收。
魏无羡不敢回头,故作失望的答道:“我的相貌……怕是入不得蓝氏门。”
说完以后又顿了良久继续说道:“还是另谋好苗子吧。”便更加急切的抬脚欲走。
不幸,蓝曦臣又唤住了他:“魏巡公子,修道以心术正为首,礼数气节为次,仪表相貌为末,你既如此热心肠,路见不平,我们蓝氏愿意收。”
魏无羡此时早已魂飞九天,投蓝氏门下,想想都可怕,隔一个面具,让他日日面对曾经无比熟悉他行为举止的蓝湛,古板的蓝启仁,加上三千条森严家规,还不如让他去死。
心想蓝曦臣恐怕认出他八九分了,不过想起蓝曦臣从前的善行举止,风度气派,他若是认出了自己,早直接了当的询问,怎么会反复明暗推敲,也太不光明磊落。
蓝曦臣的确未肯定的认出他,世上人与人有几分像的不在少数,他适才看此人风度颇佳,身量高大,嗓音清亮。
只是带着面具,看不得相貌,适才转身出手的风姿更是还有些像,当年的魏公子。
想来他也不是仙门世家的门生,竟莫名生出将其带走让他投蓝氏门下的想法。
从前他与魏无羡有过数面之缘,早年间是在云深不知处时,江氏及百家来蓝氏听学。
叔父总弃嫌魏无羡性顽劣,种种为难,于他看来,倒也不算真顽劣,活泼罢了,很有些侠肝义胆,忘机自小孤独沉稳,话也少,没有什么知交好友,却是很喜欢与这位与众不同的魏公子亲近。
尽管嘴上不说,面上也对他很是冷淡漠然,但蓝曦臣作为大哥,怎么会看不出来。
温氏残暴,妄图吞并百家,先拿姑苏蓝氏开刀。
当年火烧蓝氏仙府,云深不知处,他自己为了挽救藏书忍辱负重,只能逃走,叔父又重伤,只留蓝忘机一人负一条伤腿在温氏苦撑。
后来忘机平安归来后,同他说起和魏无羡斩杀了屠戮玄武种种,他心中很是为自己的弟弟骄傲,也为忘机能有生死之交而高兴。
可是后来,江氏灭门,蓝忘机每日忧心忡忡,后来,魏无羡失踪,下落不明。
等蓝曦臣再见到魏无羡时,是在射日之征时的不夜天,他好似地狱修罗,一袭黑衣,一管黑笛坠着红穗子,一曲陈情响彻一夜。
看着依旧是丰神俊朗,天人之姿,只是面上阴沉,眼生蚀骨恨意,早已不是当年云梦恣意少年郎。
只可惜吹笛御尸终究是邪门歪道。诡道术法,凡人心神血肉如何能稳控鬼灵。
眼前此人,与魏公子如此相像,他想着,带回去,忘机若看到,兴许愿意与其接触,好歹一份慰籍,倘若愿意和他攀谈深交,成为好友,便是最好不过。
这三年,忘机过的实在是苦,生性执拗,对魏无羡始终心有愧意。
魏无羡转向蓝曦臣再一拱手,说道:“多谢蓝公子美意,只是我不愿投世家门下,还是希望云游四方,还望成全。”说完脚底生风,连忙回到了酒馆。
魏无羡自然是不曾留意到,身后早有一道极细极淡的白光已稳稳的打在了背上,之后便转瞬即逝。
蓝曦臣看他不愿投蓝氏,也是一个潇洒不羁的性子,也不再强求,不过倒留了一道蓝氏追踪术在他身上。
倘若,当年的魏公子没死呢,适才脑海里猛然闪出这样一个念头。那自然要查探此人一番,而且,即便不是,他也不想轻易的就让魏巡这么一走了之了,他还是希望让忘机与魏公子相像的人打交道兴许会更好些。
蓝曦臣看人走了,低头看了看身旁的蒜苗高的小娃娃,和蔼的笑了笑说道:“适才思追你感慨,好厉害的符咒啊。”
蓝曦臣说完“呵”的一声轻笑,对眼前小娃娃当真是和蔼无比,可亲无比。
又继续说道:“那只是寻常符咒,不过画符人厉害,符咒自然就厉害,知道了吗?”蓝曦臣低头看着蓝思追。
小娃娃会意,恭恭敬敬的点头道:“是。”临了又一脸疑惑,不解问道:“泽芜君,你适才为何要在那位公子身上下咒啊。”
蓝曦臣沉默良久对蓝思追开口道:“帮含光君物色一位新友,或是……找寻一位故人”
月光清明,蓝曦臣负手而立,缄默不语。
此时姑苏云深不知处,冷泉边的桥上,一名与蓝曦臣上佳相貌极为相近的男子亦是负手而立,望着无穷碧落,姣姣明月,眸中淡漠,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