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那年,林小星第一次见到段景,彼时她和家中二姐正在院子中踢毽子,段景就趴在墙头上看着她们笑。
林小星从小娇生惯养,被父母宠爱的厉害,见到墙头趴个人,还是个男子,当即冷了脸,奶声奶气地凶道。
“放肆!”
段景被呵斥也不恼怒,眯着一双桃花眼,从墙头跳下来,肆无忌惮的打量她一阵。
“我爹说,你是我未来媳妇。”
林小星气的厉害,小脸憋的通红:“登徒浪子!”
段景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登徒浪子可不能用来形容夫君的。”
林小星伸手要打他,段景轻轻蹲过,脸上全是干净的笑容。
平心而论,段景长的是十分好看的,所谓一见公子误终生,林小星见他笑的星河灿烂,心里的恼怒不知不的消退了不少。
段景说的不错,他随他父亲来林家做客的原因确实是为了两家联姻,林小星的父亲是太医院的院判,深受圣上信任,段家在朝中发展前景又不错,两家联姻是最好不错的选择。
若是联姻,比起从未见过的旁人家子弟,倒不如这个段景,林小星很快应了下来。
段景待她真心不错,她及第之后,段景便八抬大轿将她娶进了门,公公婆婆也待她极好。
林小星啊,有着旁人羡慕的家世,容貌,还有疼她入骨的丈夫,她也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到老,可是变故就这样发生了。
她被庶姐骗进了楚玉楼,被雪公子敲晕,带到了鹿鸣村。
鹿鸣村地牢的日子真的很难熬,吃着难以下咽的食物,刚进来的时候,因为终日想着逃跑,每日还要被鞭打。
因为她反抗,抓了一个鞭打她的人的脸,那人竟然拔光了她的指甲,还喂她喝药,毁了嗓子。
她无数次的想死,可是她舍不得,她真的以为她的段郎会倾尽所有来救她。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她回到段家时,她的身份已经是个死人了。
她心心念念的段郎居然对外宣称,她病故了,甚至一把火烧了她的住处,让林家死无对证。
开门的老奴见门口站的是她,惊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少……少夫人?”
段家所有人聚在大厅,段景听到消息,匆匆了过来,见到她的那一刻——林小星清楚的看见,他的脸上不是喜悦,而是一种莫名的深沉。
没了,全没了。
林小星这样想,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没了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是空的,她似乎是丢失了很多东西,再或者,她从一开始什么都没有,是她一直在幻想编织着这个看起来幸福美满的梦。
她所有的期待终于在段景端来那一碗药的时候,终于落空了。
段景一如既往的温柔,温和道:“小星,你身子弱,这是我特意着人熬的补药。”
林小星配合的端过药,轻轻放在鼻尖嗅了一下,只那一下,她就觉得浑身如坠冰窖。
“段景,我爹是太医院院判。”
段景脸色僵硬了一下,还是温和笑道:“怎么了?”
“所以。”林小星脸上的笑骤然冷住,迸发出一种刺骨的森森寒意,她一把将碗打碎在地上,“所以这是什么药!我会不知道吗?!”
段景脸上的笑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厌恶,他一把拉过她的手,用力撸起袖子,露出伤痕累累的胳膊:“林小星!你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从那个地方出来,谁会信你是清清白白的?!”
话音一落,整个屋子陷入死一样的沉寂。
直到林小星淡淡笑了一下:“你早就知道我被谁掳走了,是不是?你也知道了那村子住的是倭寇,权衡利弊之下,你放弃了我,是不是?”
段景沉默了。
林小星的目光落在地上被摔碎的碗上:“红花,你竟然还擅自决定剥夺了我做母亲的权利。”
“做母亲?”段景被戳穿了心思,恼羞成怒,大笑起来,指着林小星道:“林小星,你那样的遭遇,谁还会要你?!我只是喂你喝红花,还没有休了你,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林小星突然发现自己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真的认清楚过他。
林小星突然笑了起来,一开始只是小声笑,后来声音越来越大,抬起头,脸上却满是泪水。
段景有些慌神,还是镇定道:“林小星,你干什么?”
林小星止住笑声,倔强的抬起头,不让眼睛里的泪水掉下来:“段景,你知道是什么支撑着我活着回来的吗?”
段景愣住。
“是你啊。”
“每当我快要挺不住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挺住,一定要挺住,我的段郎还在等我。”
“我真的好怕,我真的好怕好怕。”
“你不知道,我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我有多盼望着你来救我!”
“原是我错付了——!”
说到这里,林小星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一滴一滴接连不断,林小星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多的眼泪。
段景神色动容,轻声道:“小星……”
“段景。”林小星抬起头看他,努力扬起一个笑容,“我们——和离吧。”
段景愣住,急忙道:“其实未必……”
“我说!”林小星猛的打断她的话,“我们和离——我已经看到了,西院住进了两个姑娘,是你纳的妾吧,我不过丢了数日,你就纳妾了,你猜疑我,我不愿再信任你,这样的婚约跟坟墓有什么两样?”
段景抿唇,又问了一遍。
“决定好了?”
“是。”
“不后悔?”
“绝不。”
一个时辰后,林小星拿到了和离书,她所有的东西都在那场大火了烧的一干二净,在段家,她孑然一身,除了自己什么都没有。
拜别了段家父母,林小星的目光落在段景身上,颇有些凄凉,她微微一笑:“段景,保重。”
说完这句话,林小星大步走出了段府,阳光下她的身影决绝冷漠。
段景眼睛有些酸痛,低头看着手里的和离书。
那上面最后一句写着。
“从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各不相干,从此,他们真的各不相干了,段景想,那年第一次见她。她脸上明媚的笑容大概是他今生见过的最动人的笑容。
原就是他高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