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三维立体屏，裴秀峰董事和石慧彼此对视着，玩起了大眼瞪小眼的游戏。
做为通讯一方的主体，伏懿可以让出主位，但却一定是要在场的——他清楚的感觉到，两人的杀气，正在无限提升；像是谁先开口，谁就要交出人头的样子。
然后，伏懿有了另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他艰难地扭过头去，就看到裴五董事长，正在怒视着自己。
伏懿明白，董事长先生是在责怪自己办事不力；那么，自己现在一定得做点什么，以打破这个僵局，才能挽回在董事长心里的形象。
虽然还指望着和石慧搞好关系，方便以后用到；但这种时候，伏懿已经顾不得考虑那么长远的事情了，他干咳一声，开口说道：“慧姐，您还是说点什么吧。”
三维立体屏中，石慧嫣然一笑，漫天杀气顿时消散于无形。
她抿着嘴，用一种很怪异的腔调说道：“华夏大药当时的确做了一些不应该做的事情，怎么，裴董事这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你们能做，别人就不能说么？”
这就是明摆着，要激怒裴秀峰董事了。
就在刚才，石慧很认真地思考了一阵；现在，她已经想得很明白，华夏大药，哪怕仅仅只论秋官大人和杜慎言总监的私交，也必然是站在李丽娟部长一方的——杜总监是裴自为董事长的心腹，而如果那位董事长不点头，她是没有私交可言的。
就像明永健助理不点头的话，孙春芬副科长除了血缘意义上的亲人之外，也是不可能有任何“私交”的。
那么，根据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这个说法，在未来的大争之中，华夏大药必然会站在春官大人一方——这个时候，能落井下石一番，何乐而不为？
事实上，现在的裴秀峰董事，也有些风中凌乱。
你不是邓海龙部长的人吗？你不知道，这个事情上，我们是应该站在一边的吗？
我们华夏大药，的确给大家攻击阿萨饮品提供了理论依据；但你要搞清楚，那位连名字都没有流传下来，只有极少数人每年还在拜祭的丁宇德先生，就是你们刑部判了死罪的；那位刘长生董事长的母亲、大姐、大姐夫等人，也都是你们刑部流放出去的……
我们铸了一把刀没错，结果你们刑部拿起刀，就横扫九条街，把挡在路上的人都砍死了；真要说起来，到底谁的责任更大？
明明都看到眼前的坑了，你不说和我联手绕过去，反而要拖着我一块往下跳？
**********
事实上，这就是信息差导致的结果了。
裴秀峰董事，自幼就习惯于使用父亲的四级智脑权限；是以，他能看到很多常人无法接触到的信息，并习以为常，甚至会以为大家都能站在同一高度产生共鸣；但石慧不同，她现在的智脑权限只有二十级，对案情的了解，也基本集中在刑部的存档里。
人类，都是习惯于诿过于人的；刑部自己的文档，当然不会说“我们刑部弄出了冤假错案”；是以，在死罪和流放这些判决之下，刑部文书的记录，是“枢机堂调研组前来指导工作，在他们的命令下……”
换言之，石慧的理解，就是这个锅，应该由枢机堂来背，和刑部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种理解上的不同，使得两人的这一次交流极为不畅；几乎就是鸡同鸭讲。
但裴秀峰董事还是抱着一丝丝侥幸心理，开口问道：“那么，冒昧问一句，这次复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吗？”
刑部办案，自然是有保密要求的；但对于某些特权人士，这种保密的力度近似于零——只要不在他的父亲之前先挂掉，裴秀峰董事就已经确定了一个万山之巅的席位，甚至于现在的他，都已经开始半公开地行使这份权力了；对他而言，保密要求什么的，很重要吗？
石慧也明白这一点，她略一沉吟，回答道：“有。”
“什么进展？”
“目前可以确定，丁宇德、包华明两人，是冤枉的。”
丁宇德这个人不用多说，在当时的氛围里，他被判死罪是必然的——这位丁宇德先生，是第二五三零三号配方的主研，换句话说，这个配方就是他研发出来的；在所有人都打了鸡血一般，把他当成投毒犯，而且是“对全母星人投毒”的时候；刑部绝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他网开一面，轻举轻放。
然而，只要不是瞎子，就一定能够看得出来，这是不折不扣的冤案。
这也是为什么这个案子，大理寺根本不敢复审，只能封存起来，从而变成积案的最大原因。
而石慧一上来就拿这个案子练手，也正是看出了这一点——只要够胆，敢得罪人，最起码在这个案子里，她是绝对立于不败之地的。
而那位包华明，就是意外之喜了。
他是刘长生董事长的大姐夫，最高做到过人力资源部副总监的位置，分管现在石磊副总监管着的那一块。在刑部的结案书中，他的罪名是那位大姐的“同案犯”——然而，石慧现在已经掌握了明确的证据，证明这位大姐夫其实并没有对罗依依施加冷暴力，甚至有一段时间，两人关系还极为密切。
当然，对刘长生董事长而言，那就属于不可外扬的家丑了。
事实上，裴秀峰董事并不关心什么包华明，他关心的就是丁宇德一个人而已。在得到这个答案后，他沉声问道：“这么说，石慧大人是铁了心，一定要为丁宇德翻案平反了？”
石慧再次笑了，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地——当然，她也掩饰不住，明眼人都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她毫不掩饰地说道：“我不认识他，他和我也没有任何关系，我并不想为他平反。”
一直呆呆旁听的伏懿，却突然福如心至，瞬间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不想”和“不会”，是截然不同的两个词——石慧很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就是如果能揪住刘长生董事长的错处，让那位邓子谦先生顺利过继、成功上位，那么，她并不想节外生枝；但如果到了最后，查来查去查不出什么东西，搞得竹篮打水一场空，没办法掀翻任何一个其他人；说不得，她就只能用“为丁宇德先生平反”的方式自保了。
他都能听出来这句话的弦外之音，裴秀峰董事当然不可能犯糊涂。但石慧这么直白的把话说出来，裴董事也就只能苦笑了。
还是那句话，华夏大药是借了阿萨饮品的势，乘风而起，扶摇直上的；换言之，华夏大药欠了阿萨饮品好大一个人情，而且是还都还不清的那种。
放在个人身上，就相当于裴秀峰董事，欠刘长生董事长的！
人情这种东西，暂时不还，还算说得过去；在不可抗力之下，无伤大雅的再欠点也没有关系——那些华夏大药的“专家”们，在宣传第二五三零三号配方“有毒”时，裴自为董事长可是和刘长生董事长通过气的，彼此也达成了一定的谅解，而在背地里，裴自为董事长也尽了自己的力量，使得刘长生董事长保六成功——然而，裴秀峰董事从未想过“把债主砍死就用不着还债了”的可能……
但现在，他必须要做一个选择了。
是背负恩将仇报的罪名，协助石慧这位副役文书整死刘长生董事长？
还是任由石慧揭出老底，说出“科学就是正治玩弄下的小女孩”，大骂“所谓的专家，毫无骨气可言，只会哗众取宠”，从而引爆华夏大药的信任危机？
哪一个他都不想选啊！
**********
喜玛拉雅山麓，印府。
“有木迷虹”依然无比炫目，一道又一道的彩虹桥横跨天际——然而，印有木董事长，此时却无心看风景。
他正在签发一道又一道命令；有面向全公司的封口令，有发给人力资源部的劝退令，也有发给总务部的内部自查自纠令。
这个时候，就能够看出来他对公司的掌控力了。不管下面的人怎样被三姐妹拉帮结派，搞得乌烟瘴气；但只要印有木董事长一出手，无论三姐妹谁的人，其实都是他的人。
不过，他也顾不得三姐妹随后可能会有的反应——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以印董事长那种习惯于不为我用，便赶尽杀绝的脾气；当年的事情，落井下石的人，当然有他一份；甚至可以说，是最大的一份。
新能源，比起饮料什么的，更需要灵感——华夏人种很早就发现了石油，但却不懂得如何使用，最初，不过是用它来做墨，还是所谓的劣墨；从人类诞生时，太阳更是一直就在空中挂着，但太阳能却是公元纪年二十世纪，才真正为人类所用。
所以，在第二五三零三号配方被研发出来之后，印有木董事长认定，那位丁宇德先生，就是自己一直在寻觅的人——理所当然的，他的招募被拒绝了。
于是，在有了机会之后，印董事长喊出“死罪”的声音，是所有人当中最大的。
再后来，丁宇德，就真的被判了死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