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闫淡淡地扫她一眼,并不因眼前人的抗拒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他要找叶楹,完全是因为为了防止当年的事情泄露出去,为了少年的恩情,自然也可以护她一世周全,但这一切都建立在,她不会对慕家和他,构成任何威胁的基础上。
现在这个人的性命,已经牵动了他的情绪,而其余的一切,尚且在他的掌控范围之内,他只需要控制好眼前的这个危险因素,让她不至于在日后,再次引起他的反常。
深邃暗沉的瞳孔里划过冷意的男子转身,从书墙的暗格里,拿出一个小匣子来。
浑身颤抖的人忍不住抬头看去,然后眼神僵硬地看着小匣子被送到了她眼前:
“还记得吗?”
心里仅存的那点侥幸和妄想被打得稀碎,死死咬住下嘴唇的人忍不住泪眼模糊地抬头看他:
“……阿,阿衍……”
真的是他……
是她找了这么多年的阿衍……
他还记得她,可是他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
胸腔里不息跳动的心脏像被人狠狠地捏住,酸涩又炸裂般地疼,让她有一种绝望的窒息感。
她的阿衍……已经变成了冷血无情的贵族,已经不是她要找的人了……
多年的希望就这样荡然无存。
尝到嘴角血腥味的人突然惨然一笑,精致的眉眼带着自嘲:“我救过你……”
抬头看他的人声音有些颤抖:“你还记得吗?”
慕闫预料到她要说什么,眼神微冷:“是,你可以要一个条件——”
“除了离开这里。”
叶楹有些狼狈地哽咽道:“可是我只想离开这里。”
离开这个让她抗拒的人,忘掉这一切!
眼前的男子不言语,叶楹知道他不可能答应自己这个条件了,却还是忍不住沙哑道:
“为什么你就不肯放过我……我对你根本毫无用处!”
如果他不是那个人,她还可以忍受,可以克服所有的恐惧不情愿,蛰伏在这里,可是如果他真的是年少那个会温柔地喊她“楹楹”的人,你让她怎么面对他!
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
慕闫并不在乎叶楹的情绪,只是神情不变地吩咐门外的人:“带叶小姐下去。”
楚诃微微垂下眼,语气恭敬:“是。”
男子的声音依旧华丽而优雅,与多年前的慕衍嗓音一致的迷人,但终究还是不同的:
“你随时可以向我提出你的条件。”
叶楹咬唇,从地上站起来,身形还有些不稳的人看了背对着她的人,而后用力地闭上眼,挺直了背脊:
“我自己会走。”
巨大堂皇的书房沉寂下来。
眉眼冷淡的男子把小匣子扔到书桌上,精致又漂亮的手指理了理袖口,看上去冷漠又矜贵。
叶楹狠狠地哭了一场,再次见到慕衍的时候,已经可以掐着掌心,把所有心酸苦涩的情绪压下去了。
慕闫闭着眼睛,深邃的眉眼在温暖的阳光下,显出分外的薄凉来:
“想好了?”
叶楹直视着他,漂亮的双眸里压抑着的情绪很深很重,嗓子还有些嘶哑:
“是。”
书房里沉默了一会儿。
男子突然睁开眼,深潭似的眼眸里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语气也很淡漠:
“说。”
“我要你教我,你会的一切。”
梦境停止。
梦神的声音有些犹豫:“叶姐姐,你真的要让你夫君忘了这一切吗?”
良久。
小家伙才长叹一声:“好吧……”
头疼欲裂的人醒来的时候,脑海中只有模糊的印象了。
魂牵梦萦的人的身影,在梦里如此的熟悉,让他眷恋,拼命想回忆起梦中一切的人却记不起任何的细节了。
慕衍慌了,梦神有些不忍地看着他想尽各种办法,去回忆梦境里的一切,尖利声音撇嘴:
“干嘛想不通,沾些情情爱爱的呢,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嘛……”
另一个声音仍旧是微叹:“情深不寿啊……”
但凡是哪方爱得少一点,又何至于此呢……
叶楹有些虚弱,眼角也很红,梦神劝她好好休息,从梦中醒过来的人却有些恍惚,听不见它的话,良久又垂下眸,很快掉下眼泪来。
梦神心疼地给她吹气:“叶姐姐,你别担心……这些只是暂时的……不会很久的!”
都怪那什么破规则!一定要篡改他们的记忆,不然他们在梦里也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叶楹缓缓地闭上眼,挂在睫毛上的泪珠颤动一下,滚下来,沾湿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心。
慕衍的情绪再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顾渊想给他用药,慕衍却只是把自己锁在书房里,不肯出来,叶骁咬牙。
楚助垂眸。
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三个人都知道。
原本就只是虚无缥缈的寄托,如今本来就神经脆弱的人,又被梦境折磨得更加虚弱了。
他们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可是慕衍的梦境不是他们能控制的,慕衍又这么相信梦里的叶楹是真实存在的,就算他们真的找到了那个招摇撞骗的小和尚,让他亲口告诉不肯相信的人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他幻想出来的,慕衍恐怕也不能相信。
顾渊突然有些后悔之前的心软了。
叶骁更加内疚自责了,一言不发地拿起外套离开了。
楹楹如果看到原来那么理智冷静的人,在她走后,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该有多心疼。
爸妈还有他这个儿子,可是慕衍,又有谁呢。
楚助目送脚步沉重的叶骁离开别墅,眼眶微红。明明每个人都可以不必这么痛苦的,为什么老天一定要这么残忍,带走夫人呢。
慕衍再次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情绪明显已经平稳了很多,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嘶哑沉重:
“叶骁呢?”
楚助扶着他:“叶少爷……离开了……”
慕衍垂眸,眸色却苦涩难辨。
他能通过梦境见到楹楹,却仍然连自己都安慰不了,叶骁,又该怎么办呢。
顾渊加大了慕衍安眠药的剂量,又尝试着在慕衍入眠之前,引导他去想一想别的事情,心知肚明的人却只是咳嗽着,扯了扯嘴角,说出来的话让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都红了眼眶:
“你不用叫醒我。”
梦,又有什么不好呢。
比残酷又冰冷的现实,要令人满意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