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她想明白,送她回房间,眼神闪烁一瞬的人,已经微微垂了眸,低声提醒她:
“先生不喜欢不遵守命令的下属。”
叶楹虽然没有过分的自尊心,听到下属这个词的时候,心中仍然飘过一丝微妙的感觉。
是啊,她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他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族。
明明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察觉到自己的想法触及了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将来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不可预估的危险的叶楹赶紧压下心底真实的想法,收紧手指,垂下眸,语气感激:
“谢谢。”
楚诃温和地笑道:“不客气。”
天光微亮,慕衍右手扶着额头,从床上坐起来,眼神微凝。
“楚钰。”
声音沙哑的人语气带了冷意:“查一下慕这个姓。”
梦境里的声音说他和楹楹进入的,是另一个,并不存在的世界,那里面发生的一切都是虚构的。
他不相信。
既然他和楹楹可以进入,在里面正常生活,那这个梦境里的世界,就一定存在。
既然存在,就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
他不可能放过任何救出楹楹的机会。
想起梦境中,那个警惕,被失忆的自己那样对待的楹楹,慕衍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心脏,又酸酸涩涩地疼起来,绞得他生疼。
……他的楹楹,最怕疼了。
他却那样和她说话,还让她磨墨,她的手都红成那样了。
慕衍的眼睛酸涩起来,他的宝贝,原本不用受这些委屈。
忍不住咬紧了牙关,痛恨梦境里的自己过于冷漠的人按住自己的左胸,弓着身体咳嗽起来。
把事情吩咐下去的楚钰连忙过去扶住他:“先生?”
慕衍闭了闭眼,语气虚浮:“我没事。”
他的语气里仍是冷凝的寒意:“查到了什么,第一时间告诉我。”
想起什么,他又咳着补充:“除了晚上。”
心中又泛起苦涩的楚助垂眸应“是”。
这天慕衍又坐到了书房的书桌前。
那个声音说,两条路,其实都差不多,垂眸铺开信纸的人,嘴角泛起苦笑来。
一种是在现实中淡忘,在梦境中回忆起来,一种是在梦境中淡忘,在现实中忘了她,在慢慢地回忆起来。
但都需要他在梦境中,从头至尾,不以任何私人的情绪,帮助她走出这个世界。
……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心心念念的人如果在眼前,他这么舍得,舍得让她自己一个人去面对那些艰难险阻。
他只能选择把她忘了。
这样,同样是对如何走出世界一无所知的慕衍,忘记了她的人还能成为她的助力。
不会妨碍她回来。
……哪怕,慕闫会伤害她。
哪怕最后,他可能也会忘了,他最爱的人,曾经站在他面前,眉眼弯弯地唤他“阿衍”。
心里又疼起来的人手指微紧,喉头艰涩,他不舍得,却必须舍得。
必须舍得。
苍白瘦削的手指,握着钢笔的人写了一会儿,又按住胸口,等剧痛过去,又缓缓地拿起笔,继续在纸上书写他对于她的感情。
他不想忘了他的爱人。
……也不想她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冷漠无情的慕闫。
慕衍很爱叶楹。
很爱很爱。
墨水被滴下来的晶莹晕染开,在信纸上酝酿出一片无言的深情。
虚掩着的书房门外,叶骁红着眼眶,缓步离开了。
慕衍和楹楹是年少夫妻,感情甚笃,慕衍又深情不移,她离世,他不能接受,实属正常。
可他这个,守着妹妹长大,又看着她出嫁,看着她入土的哥哥呢。
他的心,难道就是硬的吗。
他难道不想放任自己去相信,相信他的妹妹没有死,而是好好地在另一个世界,等着他们去看她,等着他去看她,再甜甜地喊他:
“哥哥!”
可是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妹妹,爸妈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慕衍已经失去了一个妻子。
他们任何人,都再也承担不起任何失去了。
他只能硬着心肠,去拆穿这个骗局,拆穿慕衍的妄想。
让他不要去相信那些人的荒谬把戏,让他不要为了虚妄的梦去残害自己的身体,让他忘了楹楹,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
可是看到慕衍咳着嗽,给楹楹写信的时候,他突然有那么一瞬,不想再去相信那些所谓的科学了。
……如果能使一个人感到安慰,鬼魂有什么关系,装神弄鬼又有什么关系。
慕衍那么爱楹楹啊。
他是愿意在子弹朝他们射来的时候,用后背替楹楹挡住的人啊。
他宁愿自己去死,也不会舍得他的楹楹被埋葬在冰冷的地底下,成为枯骨。
他怎么受得了啊。
当一个人逝去,能够见到她这个简单的愿望,都变成了奢望之后,为什么,不去小心地维护那些看上去可能一戳即破的谎言呢。
……至少活着的人不会那么难过。
那么,楹楹现在一定在某个地方,一定在看着他们吧。
她一定也,想让他们,想让爸妈,想让慕衍,想让她的哥哥,活得开心一点吧。
……即使是在她已经离开的情况下。
单手撑着墙壁,身体滑下的叶骁低着头,掉下眼泪来。
梦神张张嘴,想安慰他,却根本触碰不到他,只能红着眼睛看着他咬着自己的手,安静地掉眼泪。
他是兄长。
是不能崩溃的人。
是那个不顾慕衍的感受,也要到处寻找那个小和尚,揭穿骗局的人啊。
可他也只是一个,失去了亲爱的妹妹,又不能光明正大地迷信虚幻的哥哥而已。
他也想他的妹妹啊。
梦神觉得自己的心,疼得它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只能扑棱着翅膀转来转去,试图把窒息的疼痛忘却。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人间疾苦,原来这就是人间疾苦吗。
晚上,揪着心脏的位置,不住地提醒自己,不能凶她,不能把她当下属,要好好地疼爱自己心尖上的人的慕衍看着钟表,毫不犹豫地吞下安眠药,陷入了梦境。
慕闫到崇岩岛,是来休息的,他的雇佣军自然也跟着他来了这边,保护他的安全。
可是这天,训练有素的队伍,全部都装备整齐,列队在海滩上,整装待发。
只余下一小部分守着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