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白虎派人到山上寻找北山熊的踪迹。武由龙陪在小桑身边,等着消息。傍晚的时候,派出去的人无功而返。
“北山熊逃不掉,迟早能找到他的。”姜白虎对武由龙说。
武由龙默默点点头。迟早是要找到他的。武由龙心里知道这一点。不找到北山熊,对不起小桑,也对不起死去的漠大叔和漠妈妈。
第二天,武由龙带着小桑回家,他们要安葬漠大叔和漠妈妈。武由龙和小桑同乘一匹马,小桑坐在武由龙的怀里。快到家的时候,小桑痛哭起来,武由龙也哭了。那里本该是一个美好的地方,可是现在,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没有了。漠大叔和漠妈妈的尸体还冷冷地躺着。
武由龙看到了自己的黑野马,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武由龙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天,黑野马失去了武由龙的音讯,便跑回了小桑的家。它一直在等武由龙回来。
黑野马也看到了武由龙,向着武由龙和小桑跑了过来。
武由龙和小桑下了马。武由龙迎上跑过来的黑野马,抱住黑野马的脖子。
“它也知道这里是它的家。”小桑抚摸着黑野马的额头,说,心里更难受了。如果没有北山熊,没有发生这一切,该有多好。
站在家门前,武由龙轻轻推开了门,却不愿迈进去。小桑哭着,也不敢进屋。她不愿相信自己的爸爸妈妈已经死了。武由龙搂着小桑走进屋去。一股腐烂的气味。武由龙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曾见过父亲的尸体,见过赤山长老的尸体。武由龙不愿让小桑看到自己父母的那种样子,扶着小桑转身向屋外走。小桑却一下挣开武由龙,哭着跑到屋子中间,扑倒在地上,拉开了盖着父母尸体的毯子。那股恶臭味更大了。武由龙上前抱住小桑,看着漠大叔和漠妈妈的尸体。武由龙回想起父亲,回想起赤山长老。小桑把脸埋进武由龙的怀里,痛哭着。
武由龙和小桑把漠大叔和漠妈妈葬在一个草木茂盛的坡上。
傍晚的时候,武由龙和小桑带着黑野马去和姜白虎会合。黑野马给了武由龙和小桑些许安慰。姜白虎也很高兴,黑野马是自己送给义弟武由龙的信物,现在失而复得了。
武由龙和小桑跟着姜白虎返身回大马原。他们带着缴获的武器和马匹,还有北山熊部落的女人和小孩子。
一天夜里,队伍途中在森林休息。武由龙心绪难平,漫步在黑暗中走着,纾解心头愁闷。走到一处,武由龙听到俘虏的女人们的哭泣声和抱怨声,便走近去,想听个究竟,也许能听到北山熊的消息也说不定。而武由龙却听到一个女人说,小桑是个邪恶的女人,是她给她们带来了灾祸。武由龙的怒气一下冲到头顶,他拔出刀走到那个女人的跟前,杀了那个女人。其他人吓坏了,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武由龙跪倒在地上,感到头痛欲裂。他已无法再承受更多对小桑的伤害了。
姜白虎把剩下的女人丢弃在森林里,不留食物和武器,任他们自生自灭,只把那些小孩子带回了部落,交给部落里的女人抚养。
武由龙和小桑成了姜白虎部落的人。姜白虎为他们搭起大帐,送给他们马匹和牛羊。武由龙有了安身之处,他希望有一天,他能报答自己的这位哥哥,他已经是第二次得到姜白虎的恩情了。
武由龙心里暂时得到了一片安宁。他白天会骑马出去放牧牛羊,晚上和大家围在火堆旁聊天嬉戏,填饱了肚子才安然入睡。小桑看上去也一天天好起来,整天忙里忙外,打扫房子,挤马奶,到河边洗衣服,慢慢开始遗忘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但是,武由龙和小桑的心都上了枷锁,他们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惬意、自由。武由龙有不止一个仇要报,而小桑,在为一件事情感到忐忑不安。
一天夜里,武由龙仍旧铺了毯子席地而睡,小桑则睡在床上。包括姜白虎,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武由龙和小桑分床而眠。深夜,小桑起了身悄悄出了屋去。
月光皎洁,夜像是半透明的。小桑向河边走去,河面上亮莹莹的,能听到缓缓的水流声。小桑来到河边,离部落稍远的地方,了自己的衣服,走进河边的浅水里,直到河水没过自己的腰。河水凉凉的,缓缓流淌,抚摸着小桑的身体。小桑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眼泪默默流下来,滴落到水面上。小桑举起拳头狠狠打在自己的小腹上,溅起一片水花。骤然的疼痛让小桑弯下腰去,脸贴在水面上,紧闭着眼睛,咬牙坚持着。疼痛慢慢消退,小桑直起身子,又举起自己的拳头。
“小桑!”一个声音痛苦地大喊道。
小桑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来。
武由龙站在岸上,望着小桑。
“小龙。”小桑默默喊道,哭出了声音。
武由龙走进河水里,走到小桑身边,把小桑搂进怀里。小桑把脸埋在武由龙的怀里哭了很久。最后,他们回到岸上。小桑穿好衣服,与武由龙坐在岸边的草地上,两个人相互依偎着,望着河面上映着的月亮。
“你是孩子的母亲,也是我的妻子,我就是孩子的父亲。你要把孩子生下来。”武由龙说。
小桑头靠在武由龙的肩上,含着泪笑了。
那天夜里,武由龙第一次亲吻了小桑的唇。小桑能感觉到,武由龙的唇在微微颤抖。
小桑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武由龙感觉怪怪的,心里有些紧张,一个孩子就要来到这个世界上,而自己将成为那个孩子的父亲。武由龙时常去河里抓鱼,然后给小桑熬鱼汤。姜白虎也常送一些打来的猎物,还常开玩笑说自己的义弟要比自己先当爹了。
孩子出生在冬天,一个狂风呼号大雪纷飞的夜晚。那天晚上,武由龙的屋子里,炉子烧的旺旺的,上面架着大盆煮着开水,炉子旁堆着一堆备用的干牛粪饼。小桑躺在床上,几个女人围在床边,为小桑接生。武由龙紧张地要命,在屋子里来回转着,不断往炉子里加着牛粪饼。
至始至终,小桑甚至都没有叫喊。孩子很顺利地出生了,是个男孩。
当听到孩子响亮的啼哭声的时候,武由龙手在哆嗦着,愣愣看着忙碌的女人们。
女人们用温水洗净孩子的身体,用柔软的羔羊皮包裹起孩子,递到武由龙面前,笑着说:“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武由龙接过孩子的那一刻,手不再哆嗦,心里异常地平静。他看着孩子的小脸,感觉自己仿佛强大了很多。
武由龙倾听着外面呼吼的狂风,望着小桑。小桑疲惫地对武由龙微微一笑。
“就叫他阿风吧。”武由龙笑着对小桑说。
孩子有了名字,武由风,取自冬夜里呼吼不已的狂风。
姜白虎自然而然地成了武由风的义父,他搜寻遍周围所有的部落,找到一匹最好的白色小马驹,送给尚在襁褓的武由风,说要让小马驹和武由风一起长大,等武由风会跑了,他就教他骑马。
冬天过后,武由龙经常到周围关系友好的部落里跑,他想为姜白虎寻一门亲事。
一天,武由龙骑马游荡在嫩绿的草原上,春风暖暖地吹着。一个坡上,一个姑娘和她的狗在放牧着一群马。武由龙骑马跑到那个姑娘跟前,向她打听附近部落的情况。那姑娘一一跟武由龙说了。武由龙正要离开,又勒马停住看着那个姑娘。那姑娘面容和善,身材姣好,看上去和姜白虎年岁也相当。武由龙心里嘀咕,也许可以跟她提一下,可能是个机会呢,可一下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出嫁了没有?”武由龙硬着头皮问道。
那姑娘愣了一下,大笑起来。
“你这人真怪。”姑娘说道。
武由龙被姑娘笑得不知所措,强作微笑向姑娘微微躬身告别,要催马离开。
“你干嘛问这个?”姑娘问武由龙。
武由龙把自己给义兄姜白虎寻亲的事情跟姑娘说了。
“哪有这样的事?你们的父母才该操心这些事情吧?”姑娘呵呵一笑,说。
“我们是结拜兄弟,他的父母早就没了。”武由龙说。
“哦,是这样。”姑娘点点头。
武由龙又要打马离开。
“你着什么急?”姑娘问。
“嗯……”武由龙不知说什么,抬头看看天,“天不早了。”
“我要是出嫁了,就不会在这里放马了,应该在家看孩子或者做家务吧。”姑娘说。
武由龙皱眉看着姑娘。
“我什么时候能看到你的哥哥吗?”姑娘笑着说。
武由龙反应过来。
“当然能看到,你家住在什么地方?”武由龙笑着说。
夏草最茂盛的时候,那个姑娘成了姜白虎的妻子。次年春天,姜白虎的儿子出生,取名姜白龙,借用了武由龙的名字。武由龙也成了姜白龙的义父,他也同样送给姜白龙一匹小马驹,一匹黑色的小马驹。
小桑一直想再为武由龙生一个孩子,一个武由龙自己的孩子。但直到武由风长到三岁,姜白虎有了第二个孩子,小桑也没有如愿。武由龙却从未在意,似乎每天脸上都带着微笑,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确实,武由龙心里感到很满足,只是在想起母亲和妹妹的时候,才面露愁容。他总是跟小桑说,要是母亲和妹妹也在这里该多好啊。还有,当想起自己的仇人时,武由龙便感到心里不安。金甲蠓,武由蟒,北山熊。武由龙把这三个名字埋在心底,刻意不去想他们,只有在恶梦中,他们才会蹦出来,然后接下来的几天,武由龙会把想着复仇的事,过后,他又把这几个名字埋进心底,重新回到惬意的生活中。武由龙知道,仇,自己迟早要报,但还不是时候,到底会是什么时候,他也说不清楚。
武由龙和姜白虎站在阳光下,看着武由风和姜白龙坐在他们各自的马上口齿不清地用简短的命令指挥着他们的小马,大笑着。武由龙和姜白虎都感到,这几年,也许是他们这一生中遇到的最开心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