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驯马的少年打量着脏兮兮的武由龙和他瘦骨嶙峋的马,问。
“我,我叫武由龙。”武由龙初到这陌生地,觉得有些不自然,说道。
“你从哪里来?”驯马少年问。
“野狼谷。”武由龙回答。
“野狼谷?没听过。”少年摇摇头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迷路了,跑到了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武由龙问。
“这儿?大马原。”少年说。
武由龙也从没听过“大马原”这个名字。
“我叫姜白虎。”驯马少年说。
武由龙望着这个叫“姜白虎”的少年,不知该说什么。
“你们很久没吃饱肚子了吧。”姜白虎望着乌青马笑道。乌青马自顾自地拼命啃着地上薄薄的雪里露出来的干草,毫不理会眼前陌生的人和马,看起来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武由龙有些害羞地笑笑。
“跟我走吧!”姜白虎爽快地摆了下手,转身拉着还不太驯服的黑野马向前走去。
武由龙赶紧拽着乌青马跟上。武由龙觉得,自己刚认识的这个少年跟自己从前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很陌生却又很亲切。
走了一段路,武由龙看到前面有一条小河,阳光照在河面结成的冰上反射着有些刺眼的光,河边,有一个用树枝搭成的窝棚。
“我就住那儿。”姜白虎指着前面的窝棚说。
到了窝棚前,姜白虎把黑野马拴在离窝棚不远的一个木桩上。
“你的马用拴起来吗?”姜白虎问武由龙。
“不用,它不会跑的。”武由龙说。
“进屋来吧。”姜白虎招呼武由龙。
窝棚不算宽敞,但住一个人应该还舒服。一张底下垫树枝上面铺干草的床,铺着兽皮褥子,还有一张厚些的兽皮被子,墙上挂着一把粗陋的弓箭,地上一个小炉灶,一些干柴,一个木碗。
姜白虎让武由龙坐到床上,俯身从炉灶里扒出一块卷着的树皮,打掉上面的灰土,取开树皮,拿出一块熟肉。
“吃吧,不太凉。”姜白虎把肉递给武由龙。武由龙看见肉,口水涟涟,伸手接过肉,连感谢的话也没说便埋头啃起来。
姜白虎看着武由龙疯了一样吃着肉,没说话,拿起立在床头边的一个细长的木杆转身出去了。那木杆是姜白虎自己做的鱼叉,一头绑着锋利的骨头磨成的箭头。
武由龙吃完了肉,亲干净手指头,还觉得肚子空。武由龙打量起正坐着的这张床,伸手按了按,挺软和,兽皮褥子摸起来暖暖的。武由龙躺到床上,睡意凶猛地袭来。武由龙心里念着,自己不应该这样未经主人同意就睡在床上,但还是不自觉地拉过兽皮被子盖在身上,沉沉睡去了。
武由龙心中谴责着自己的无礼,猛然醒来,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武由龙坐起身,看看外面,天还亮着。武由龙下床走到外面,乌青马在不远处吃草,黑野马还拴在木桩上,也低头吃着草。
河面上,姜白虎站在冰上,半弓着腿静静站着,手里举着鱼叉,眼睛望着前面冰窟窿露出的水面。
武由龙朝姜白虎跑过去,姜白虎举手示意武由龙,安静。武由龙轻手轻脚走到河边。姜白虎身后的冰面上,放着几条大小不一的鱼,有一条鱼还缓缓张合着腮。
几条鱼又回到冰窟窿的水面呼吸空气,能看到他们的嘴在水面一张一合。姜白虎猛地掷下鱼叉,鱼叉扎进水里捡起一片水花。紧接着,姜白虎收回了鱼叉,鱼叉的头上便穿着一条奋力的鱼了。
姜白虎把鱼从鱼叉上拿下来,笑着扔给岸上的武由龙。武由龙措手不及,伸手去接。鱼掉在武由龙的怀里,武由龙一把抱住,鱼却扑扑棱棱又掉到地上。武由龙赶忙蹲把鱼按在地上。姜白虎哈哈笑着看着笨拙地武由龙,转身捡了冰面上的几条鱼穿在鱼叉上,上了岸,同武由龙一块往自己的窝棚走去。
姜白虎取出火绒、钻木熟练地在炉灶上升起了火,用树枝穿上鱼烤起来。武由龙蹲在一边默默看着姜白虎。
“你就一个人吗?”武由龙问姜白虎。
姜白虎往炉灶里添着干柴,点点头。
“你父亲和母亲呢?”武由龙问。
“很早就没了,我连他们的样子都不记得了。”姜白虎说。
“那你的族人呢?”
“族人?”姜白虎脸上突然显出一片阴沉,“他们都迁到别的地方去了。”
“你为什么不跟着你的族人?”
“我当时还小,又没了父母,族人们不想添加负担,把我留在了这里,连一块皮衣一块肉都没给我留下。”姜白虎平静地说着,“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我能活下来吧。”姜白虎嘴角扬起一丝冷笑,那冷笑里或许是带着仇恨吧。
武由龙默默听着姜白虎的述说。
“你呢?”姜白虎问武由龙。
“我家里有母亲和妹妹,还有叔父,我父亲被人害死了。”武由龙说。
“你是迷路才跑到了这里?”姜白虎问。
“我在森林里迷路了,怎么都走不出去,跑了好多天才跑到这里。”武由龙说。
“你到森林打猎吗?”姜白虎问。
“不。”武由龙神思恍惚地摇摇头,“那两个人……”
武由龙想起叔父的两个随从把自己绑着,扔在森林里,可现在他还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两个人把我扔在了森林,那天晚上下雪了,我没找着回家的路。”武由龙沉默一下,接着说道。
“把你扔在了森林?”姜白虎没有明白武由龙的话。
“是我叔父的两个随从,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武由龙说。
鱼烤好了,姜白虎没有再问,把鱼递给武由龙。
“你先吃吧。”武由龙说。
“你先吃。”姜白虎说,语气不容武由龙反驳。
武由龙接过鱼,凑到嘴边,热热的,一股香气,让人舒畅。武由龙张大嘴咬了一口,嘴里顿时暖呼呼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姜白虎添了些干柴,又穿上一条鱼烤起来。
两人吃完了饭,天已到了傍晚。
“你呆在这里,我去把马群赶回来。”姜白虎对武由龙说。
“我帮你吧。”武由龙说。
“好吧。”姜白虎说。
姜白虎和武由龙走出窝棚。武由龙向自己的乌青马走去。
“你的马能行吗?要不咱们同骑我的马吧。”姜白虎说。
“没事,能行的。”武由龙说。
姜白虎解开黑野马,黑野马有些不乐意,往后退着。但姜白虎还是轻快地跳到黑野马的背上。
两个人骑着两匹没鞍的马向草原奔去。
天黑之前,武由龙帮着姜白虎赶回了马群,一共有九匹马。
那天晚上,武由龙和姜白虎躺在同一张床上,觉得姜白虎像自己的兄弟一样。武由龙睡得很香,他已经很多天没像样的睡上一觉了。梦中,武由龙躺在春天时候的花草丛里,阳光灿烂明媚,四只小狼围在自己身边,嬉戏打闹着……
武由龙被一阵吵闹声惊醒,姜白虎不在床上。外面传来姜白虎的呼吼声,还有其他人的说话声。武由龙翻身下床,套上鞋子跑出去。
两个陌生人骑在马上,与姜白虎对峙着。姜白虎手里握着鱼叉。武由龙转身回去拿了自己的刀,跑到姜白虎身边。
“你这小狼崽子还弄来个帮手!”其中一个大胡子的胖子冲姜白虎喊。
“你那些马早晚是我们的!”另一个小胡子瘦子阴阴笑着说道。
那两个人拨转马头离开了。
姜白虎气得直哆嗦,说不出话,紧紧握着手里的鱼叉。武由龙觉得姜白虎就要把鱼叉扔向那两个人了。姜白虎看着那两个人走远了,平息下来。
“他们是谁?”武由龙问。
“强盗!上次抢走我六匹马!现在又来!”姜白虎愤愤地说,“早晚我要让他们知道我的厉害。”
武由龙从姜白虎口中得知,来抢马的那两个人和姜白虎一样,原来也是草原上的流浪人,现在做了强盗。他们不敢抢掠草原部落的马,只能来欺负一些像姜白虎这样势单力薄的人。
“这草原上的强盗很多吗?”武由龙问。
“嗯,挺多。”姜白虎点点头说。
“你为什么不去投靠部落呢?”武由龙问。
“即使我把我的马送给一个部落,他们愿意收留我,但也许只能处在部落里最卑贱的地位吧。”姜白虎说。
“可那样最起码会有个依靠。”武由龙说。
“那样你只能听从别人的命令,我不想活在别人的脚下。”姜白虎说。
武由龙觉得,这样的话真不像是从一个草原流浪人说出的,而且这个草原流浪人还是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武由龙望着姜白虎高傲的神情,心中由然生起一份敬意。
“可你一个人的力量太单薄了。”武由龙说。
“现在不是有你了。”姜白虎笑着说。
武由龙不知道说什么,他还要回去,回自己的部落,去找自己的家人,可是现在,他连家的方向在那边都不知道,但武由龙知道自己迟早要离开姜白虎的。
“草原上有很多像你这样的人吗?”武由龙问。
“嗯?”
“就是像你一样没有部落的人,当然除了那些强盗。”武由龙说。
“可能有很多吧,我在别的地方遇到过几个。”姜白虎说。
“为什么不跟他们结盟,那样也不会害怕有强盗了。”武由龙说。
“结盟?”姜白虎突然来了精神,望着武由龙。
“对啊,你们可以联合在一起,就像一个部落一样。”武由龙说。
“我从前怎么没有想到过呢?”姜白虎很兴奋,懊悔地说。
一整天,姜白虎都在为结盟的想法而振奋。晚上,姜白虎与武由龙坐在小小的炉灶旁吃着鱼的时候,姜白虎又缠着武由龙问了许多武由龙部落里的事情。武由龙跟姜白虎说了部落里的分工劳动,首领推选,财产分配之类的问题,着实让姜白虎长了见识。
半夜,武由龙早已入了梦乡,姜白虎还兴奋地睡不着觉。姜白虎想着去实施结盟的方法,可以去说服那些像自己一样的人,可是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呢?
黎明的时候,黑野马的一声嘶鸣惊醒了武由龙和姜白虎。他们翻身起床抓起武器跑出屋外。
稀微的天光下,一个人正赶着自己的马群离开,一个人在解黑野马拴在木桩上的缰绳。姜白石拈弓搭箭朝偷黑野马的人射去,没有射中。那人翻身上了自己的马逃跑了,去追那个赶马群的人。姜白虎跑到黑野马身旁,解开缰绳翻身上了马,去追两个盗马贼。武由龙打了个呼哨,乌青马从黑暗中跑出来。武由龙迎上去,翻身上马朝姜白虎奔去。
天光大亮的时候,武由龙和姜白虎追上了盗马贼,催马跑到马群的前面,挡住盗马贼的去路。
是昨天的那两个人,大胡子胖子和小胡子瘦子。
“念你们是两个小孩,不想跟你们动武,快点乖乖给我滚蛋!”大胡子胖子说。
瘦子阴阴笑着不说话。他那阴阴的笑似乎永远都挂在脸上无法抹去。
“该滚蛋的是你们!”姜白虎吼道。
大胡子胖子从腰上抽出刀催马向前朝姜白虎和武由龙过去。姜白虎不由分说,拈弓搭箭朝大胡子胖子射去,箭从大胡子胖子的耳边飞过。小胡子瘦子的阴笑变成了哈哈大笑。
大胡子胖子脸却吓白了。大吼着举起刀催马朝姜白虎跑过去。武由龙心中着急,手一抬把刀向大胡子胖子掷去。不偏不倚,刀在了大胡子胖子的脖子上。
大胡子胖子瞪大了眼睛,嘴里噗地涌出鲜血,身子一斜倒下马去,嘭地一声掉在地上,躺在那里浑身抽搐起来。小胡子瘦子吓呆了,脸上的笑容顿时不见了,等反应过来,打马仓皇而逃。
姜白虎和武由龙也吓坏了,他们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咱们快走吧!”姜白虎对武由龙说。
“我的刀。”武由龙指着在大胡子胖子的脖子说。大胡子胖子还未死去,轻轻抽搐着,眼睛翻成了白的。
姜白虎跳下马,走到大胡子胖子身边,蹲下,手握在刀柄上,却不敢拔。武由龙心砰砰跳着,看着姜白虎。突然,姜白虎一闭眼一咬牙猛地拔出刀,血从大胡子胖子脖子里喷出来,喷到姜白虎身上。姜白虎一下跳开,看着大胡子胖子抽搐了两下便不动了,血还在从他的脖子里汩汩流出来。
姜白虎转身呆呆地把刀递给武由龙,武由龙接过鲜血淋漓的刀,呆呆地不知道是回刀鞘里还是扔掉,可是,那是他唯一的武器。武由龙把刀回刀鞘。
“咱们走吧。”武由龙说。
姜白虎转身从大胡子胖子腰上解下刀鞘,捡起大胡子掉在地上的刀,把刀进刀鞘,翻身上了自己的马。
“走。”姜白虎说。
武由龙和姜白虎赶着马群离开,留下大胡子胖子的尸体和他的马。大胡子的马静静站着,站了很久,突然撒腿向武由龙和姜白虎跑去,加入到姜白虎的马群里。武由龙回头看大胡子胖子的尸体,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看不见了。
回到住处,姜白虎和武由龙还有些惊魂不定。姜白虎和武由龙蹲在河面上,冰窟窿的旁边。姜白虎弄干净了衣服,武由龙洗干净了刀。
“咱们俩结为兄弟吧。”姜白虎看着武由龙说道。
“兄弟?”武由龙望着姜白虎。
“对!兄弟!”姜白虎笑着说。
武由龙也笑了。
姜白虎郑重地把黑野马的缰绳和刚刚缴获的刀放在武由龙的手里,武由龙也郑重地把乌青马的缰绳和自己的刀放在姜白虎手里。
姜白虎流浪多年,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多大了,但个头比武由龙高一点。
“你比我高,就做哥哥吧。”武由龙笑着说。
“好!那你就是我的弟弟了!”姜白虎高兴地说,把武由龙拥在怀里。
就这样,在那片武由龙认为神秘莫测的森林边缘,这无边无际的荒原上,一条无名小河的岸旁,武由龙和姜白虎互赠心爱之物,结为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