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早有传闻,说那叶家三公子虽是个不能修炼的普通人,可也算是聪慧过人,三岁识字五岁便能背书七岁就学会了算账。
这么些年下来,叶家的零零碎碎小事儿也全是这个少年在打理,这些乱七八糟的芝麻事儿本来叶老家主都烦的吹胡子瞪眼,到了叶晨面前却被他整理的井井有条。
所有的账簿字迹工整,数字清晰无任何修改痕迹。
处理起事情来也处处讲道理,若是下人做错了事,该怎么惩罚,惩罚的分寸尺度,他都能恰到好处的拿捏。
单说有一次新来的花匠和叶老爷子的丫鬟偷情,那丫鬟在花匠那里过夜睡过了头,叶老爷子火冒三丈,本要将这二人扔进亘古森林喂妖兽,却被叶晨给拦了下来。
他竟是择了个黄道吉日,全府上下热热闹闹的给这二人完了婚,从那以后丫鬟是手脚越来越麻利,花圃也打理的越发漂亮。
叶家的下人都说这三少爷是个热心肠的主,两个年轻的伙计便趁着过节时灌醉了一个小厨娘,二人轮流将那厨娘糟蹋了去。
本想着就算被告发,凭那个软柿子顶多责骂自己几句。
可没想到叶晨竟将所有的叶家下人聚集在一起,将那两个伙计挂在一棵歪脖子树上示众。
并且叫来了小厨娘的父母,那老两口一辈子都是老实人家,恨不得把这两个小畜生千刀万剐,但始终又不肯害人性命。
叶晨便亲手当着小厨娘一家人的面,将那二人的作案工具给没收了去,这种场面下人们哪儿见过,一个个都吓得噤若寒蝉。
那三少爷却面不改色手不抖,将那晕死过去的二人扔出了叶家大门,生死不论。
随后给了小厨娘一大笔玄天币,足够他们一家人安逸的度过余生。
谁也没想到平日里那个看起来略有秀气,又有一股儒雅之风的三少爷发起狠来竟如此可怕。
自那以后叶家的下人们就更守规矩了,但这种故事落在慕容离这些修炼者的耳朵里,就如同笑话一样,因为他们只需要动动手指头,就能轻易地处死一个凡人。
甚至还用这件事来打趣叶晨,都说他是将那二人的玩意儿给拿去泡酒喝了,正好补补他那阳气不足的身子。
今天叶晨给慕容离能来这么一手,显然是早有预谋,他这一招先投毒再给解药,是算好了要让慕容离当众出丑。
虽然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外,都没想到他竟真有胆子戏弄慕容离。
可仔细揣摩过后,倒也在情理之中。
慕容离仗着自己的修为在月恒城欺凌弱小,叶晨被他不知挑衅侮辱了多少次,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叶家三少爷,真逼急了打架又打不过,也只好出此下策。
可这样一来,以后慕容离岂能轻易饶了叶晨?究竟是报复对手,还是给自己找麻烦,众人心里也都各有计较。
到天黑那慕容离也没能再来酒馆,本来等着再看好戏的人也都渐渐离去。
中间倒有一段小插曲,几个被慕容离欺负惯了的小家族子弟,以往见了叶晨都爱答不理,今天竟鬼鬼祟祟的过来给叶晨敬酒。
还有好些个隔着老远竖大拇指的,对这些好意,叶晨也都一一笑着收下。
今天是叶晨喝酒喝得最多的一天,醉意朦胧,他又何尝不觉得大快人心呢。
至于慕容离,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的很,慕容离今天要还能站着再走进酒馆儿,他这账房先生这些年白当,那赵胖子从今以后就躺家里养膘就行了,出门走两步都丢人现眼。
他站起身摇摇晃晃的向门外走去,却被一道婀娜的身影挡在了门口。
如蝉翼一般薄的衣衫似乎挡不住那傲人的身姿,正是今天来顺天酒馆走场的乐师。
那女子双眼含着笑看着叶晨,隔着粉红面纱的红唇轻启:“叶公子可否稍留片刻,陪花娘单独小酌几杯?”
叶晨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吸引人的女子,但却是从来没看到过这么自信的眼神。
以往那些烟花柳巷女子,看自己时的眼神都是透着目的性的试探,她们都知道这条小鱼一旦上钩,那给她们带来的不仅是无数的金钱,更会带来一个大家族对她们的庇护。
因为她们有的是无数勾人心魄的花招,让一个未经床笫之事的少爷跪倒在自己的裙下,然后以自己的身体为诱饵,诱使对方为自己带来一切利益。
这是所有烟花女子都会的手段,谁的技巧最花,谁攀附的权贵最多,谁就是这座城名气最大的女人。
这会为她们带来无穷的金钱,权利。
她们没有好的出身世家,但她们会从那些世家子弟身上,夺回一些老天分布不公的东西。
所以叶晨从来没有瞧不起过这些女人,他之所以那么喜欢听曲儿,就是因为他能从那些曲子中听出来别人所没听到的不甘、不愿。不忿。
当她们掐媚笑着,被一个个衣着华丽的酒鬼抱入房中时,叶晨总是想自己和她们又有什么区别,不甘不愿不忿,只能竭尽自己所能用尽一切手段,来为自己夺回一点利益,找回本属于自己的一丝尊严。
所以他努力的去为家族做好这个账房先生,每笔帐他都算到毫无遗漏,在长辈面前也表现得沉着冷静,遵规守矩。
拼命地去锤炼自己的肉体,让它能够更结实一点,只为了在打架的时候能多抗两拳,挽回一点自尊。
所有他做的这些,以及他私下里耍的那些花招,都只不过是像那些女子的床笫之术一样可笑可悲。
但今天的曲儿没有哀怨,没有不甘,有的只有清澈伶俐的欢快感。
叶晨猜到了这不是个烟花女子,尤其是当他现在看到她的眼神时,他更确定了。
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对方找自己有何目的,但他从来都是个谨慎至极的人,对于这种不确定的东西,他一向都会说不。
就在他准备婉拒离开时,那女子说了一句:“叶公子好手段,花娘全都看在眼里,想来那慕容公子得有几天出不了门了。”
让叶晨好奇的是,这女子的口气,显然是知道他在背后做的一切,但她既没有拆穿也没有示好。
这种非敌非友的态度,以及那种不把家族子弟放在眼里的自信眼神,正是叶晨陪她独饮几杯的原因。
那女子给叶晨倒了一杯酒后,便缓缓说道:“叶公子一大早就占好那个座位,显然不单只是为了来听奴家弹曲儿的,而是你早就给那慕容离准备好了鱼饵,就等着鱼儿上钩。”
“你知那慕容离必定会找你麻烦,便早就同赵公子设好一计,在城外布置好一处地方提前放好“解药”。你对慕容离的那些挑衅也仅仅是为了激怒他而已,至于那酒,却是没有毒的,你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把他引向你所设好的“解药”,酒无毒又何来解药一说?”
“所以那解药也无非是一些捉弄人的手段而已。你有胆量戏弄慕容离,却还不想杀死他。你虽说他的命比你值钱,可在你心里,他不过就是个只会凭借家族势力欺小凌弱的蠢蛋而已。如若你有像他一般的修炼天赋,他那样的人你定是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透过面纱,叶晨能看到那女子脸上从容的笑意,但他的背后已经感到冰凉,内心更是翻江倒海一般坐立不安。
他强压住心中的波澜和震惊,端起面前的酒杯轻抿一口,打趣说道:“听了姑娘这番话,我已经知晓姑娘是何人,单独留我又是何意。”
那女子秀眉微蹙,却又立刻舒展眉头,饶有兴趣地问:“公子不妨说来听听?”
只见叶晨忽然凑到她的耳边,略带调戏地轻声说:“姑娘修的定是能看透人心的奇异技巧,所以才能看透我在这背后所做的一切,单独留我则是钦佩我的手段。便想着如我这般英俊又有城府的少年,心中暗生喜欢,何不成就一段美好的人生姻缘呢?”
“不瞒姑娘说,你的身段和舞姿也是我见过最美的,对姑娘我也是倾慕不已,姑娘若是有意,不如同我去叶府更深入地交流,也让我们更好的了解彼此……”
本已含在口中的酒水,花娘愣是没咽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直接出手捏死面前这个轻佻的小混蛋。
凭她背后的势力,这小小的月恒城所有的信息她都早已了如指掌,但却是没想到这个小账房先生除了阴狠狡诈外还如此厚颜无耻。
不过这对于她要完成的任务来说,倒也算是个好事。
花娘侧过脸来也靠在了叶晨的耳边,缓缓将口中的酒水咽下,毫不示弱地柔声说道:“公子所说之事我会考虑,不过还得公子收下我这定情之物,等日后我准备准备再去府上也不迟。”
只见那女子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巧小的木匣子,轻轻地放在桌子中间。
叶晨坐回原位本想拒绝,这女子的来历实在怪异,她能知道自己幕后所做的一切,还能在自己无赖耍泼时毫不动摇,完全不接自己的茬儿,如此处变不惊更让他不得不小心应对。
“这匣中之物,公子无需多问,在没有这件东西之前,公子的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有了它之后,也许依旧不会有任何改变。但这也算是花娘的一点心意,还请公子坦然收下。花娘还有其他琐事缠身,就先行告退了,日后有缘再与公子叙旧。”
在说完之后,那女子直接转身离去。
叶晨拿起桌上的木匣仔细端详,这上面的纹理精巧细致,但却看不出是出自何地。
他在自家仓库记账多年,月恒城的稀奇玩意儿他也见过不少,但这种规则的纹理走向的确没见过,很明显这件东西来自外地。
他皱眉看着那女子离去的背影,拇指轻抚匣子上的图案,心中有一股莫名的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