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市区路上，可人一路都心神不宁，卫然本来的安排是带她去看一场电影，然而见她这样，就让代驾的司机将车停在了就近的停车场，然后带着她就在附近逛着。
可人的心里乱糟糟的，根本无所谓自己这时候身在哪里，又要去做些什么，就漫无目的地跟着卫然沿着湖边走着，卫然同她说了好几句话，她都只是发着呆，直到卫然扶住她的肩膀，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这才回过神来，却还是愣愣地看着他。
卫然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在那眸底寻找着答案：“你怎么了，从学校出来后就一直恍恍惚惚的。”
“我……我没事呢。”可人低下头，躲避着那探寻的目光。
卫然叹了口气，其实他就是明知故问，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她心不在焉的原因，只不过她不肯说，他也不愿意知道罢了。
他放开了她，索性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只说一些逗她开心的话题转移她内心的烦闷。
“对了，这附近正好有新开了一家国风馆，上次你在杭州看得也不尽兴，不如我们现在去那家店里看看如何？”
可人点点头，总算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
国风馆就在湖畔的尽头，独栋的一座双层小楼，依水而建，古色古香，与店里的主题十分契合。因为是午后时分，卫然和可人进店时，店里只有两名店员懒懒地坐在茶座上，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新闻聊着天。
这家店一看就是爱好者为了收藏而设，柜台中展示的物件每一件都价值不菲，有的甚至连标价都没有，只有柜台面上陈设的和墙上悬挂的一些手工艺品看起来像是在售商品的样子。
可人站在一面照片墙前看了几眼，上面贴的都是一些国风爱好者聚集在这家店里时拍的照片，她和卫然相视一眼，都觉得以后还可以常来这家店打发时间。他们沿着一溜陈列柜走走停停，看得正起兴，却听到茶座那边的女店员惊呼一声，对同伴囔道：“快看，江大附近刚刚发生了一场严重车祸，我的天哪，现场的照片好惨烈啊！”
另一名店员大概已经看到了电脑屏幕上的照片，马上哀叹道：“哎呀，真不知道这些拍照的人什么心态，这么血腥的照片也不打个码就发上来，这么看着多瘆人啊！再说，有拍照的工夫怎么不过去搭把手救人啊！”
店员一开始说起这个新闻的时候，可人就惨白了脸色，不知怎地，听店员提起江大附近，她第一联想到的就是陆非凡。再听着她们关于现场照片的谈论，她就仿佛亲眼见着了那现场般，浑身禁不住地起了战栗。
“是哪个路段，电脑借我看一下好吗！”她跑向茶座那边，征求着店员的同意，手已经夺过鼠标，凑到电脑前头焦灼地翻起了网页。当看到照片中在大货车的碾压下只剩下残缺不整的白色越野车时，她犹如坠入冰窟，霎时间手脚冰凉，若不是紧随身后的卫然早有察觉一把将她搂住，她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
她惊慌又无助地看了一眼卫然，马上就推开他的手臂，飞快地向门口跑去。
不过她才刚跑到马路边，正拦着车，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她哭叫起来，眼泪扑簌簌地从睫毛间抖落而出，“我要去找他，都是我没有拦着他，如果我不让他和你斗酒，如果我坚持帮他找个代驾，他就不会出事了！”
“可人！”卫然见她如此激动，就怕会出现闪失，不顾她奋力挣扎，只将她越抱越紧，“你冷静一些！新闻上只是车型类似，但是并没有确定身份！”
这番话顿时提醒了可人，还在不断落泪的眸子瞬间起了一丝希望的光，她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死死地抓着救命的稻草，牢牢地抓着卫然的手，仿佛抓住了最后一线的生机，“你说的是真的么？如果只是凑巧是一样的车，为什么会在江大附近！”
卫然柔声地安抚着她：“你先冷静，我们先给他打个电话，只要电话能打通，你就可以确定他的安危。好不好？”
可人此时已经全然没了主意，卫然说的又全是她心中所望，于是连连点头，手忙脚乱地从包包中翻出手机，“好，好，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她连通讯录都来不及翻，直接在键盘上飞快地按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一串数字，卫然目色蓦地黯了下来，却不愿多想什么，只陪着她静静地聆听着电话那头的反应。
电话拨出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无人接听，可人稍稍平定下来的一颗心登时又悬了起来，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转，她越来越急，忍不住地念念有词：“接电话，陆非凡，你倒是给我接电话呀！”她不知说了多少次同样的话，手机握在手中都握得滚烫，最后终于忍不住蹲了下去抱着膝凄声哭了起来。
他没有接电话，或许他是无法接，又或许，他以后都不能再接她的电话！
可人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狠狠地抽离了自己的驱壳，浑身的知觉都跟着电话中的忙音变得麻木起来。
都怪她，明知道他心情不好，还那样故意与他置气，明知道他其实并没有旁人眼中那样稳重成熟，赌气起来是孩子一般的任性，她还不拦着他，看着他喝了那么多的酒……
如果不是她，他今天或许就不会来江大；如果不是她，他根本就没有必要那样赌气；如果不是她，他现在正意气风发地坐在公司里；叶可人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自己，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茫然绝望过，只觉得整个世界都被抽去了色彩，没有了陆非凡的世界，她的生命都成了一幕幕的黑白默剧。
卫然半蹲下来，将她轻轻地搂进怀中，极力安抚道：“你别想到最坏的，我们先查一下新闻，看一下有没有关于伤者的信息和去向，实在不行，我现在就带你过去看看。”
在他的搀扶下，可人这才站了起来，脸色难看得仿佛大病了一场。卫然说的在理，她招手拦了一辆，先坐上了车，让司机先往江大方向开去，然后他们在车上就用手机搜索了与刚才那条新闻所有相关的信息。
网页中虽然没有伤者的信息，却有知情人爆料伤者已经被送往市一医院，可人连忙叫司机换了方向开去医院。
到了医院。他们就直奔急诊科，被告之伤员伤势严重，正在抢救室中急救，可人撑着一口挂念，跑到抢救室外，被护士拦住后，这才彻底崩了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瘫坐在座椅上嚎啕大哭起来。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包中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响铃正是她为陆非凡设下的专属铃声！
这铃声犹如天籁，让她一下就忘了哭泣，即使还有止不住的抽噎，却还是第一时间地拿出手机就接了起来。
“怎么了？我刚刚坐车过了隧道，手机没有信号。”
清冷又利落的男声辗转了几个轮回，在她的一番大痛大悲后倏然而至。她一边听着，一边用力汲取着那声音给予自己的力量，激动得双肩都颤颤发抖着，连眼中的泪水都受到了召唤，饱满晶莹地顺着面庞滑到下巴，蘸湿了扣在玉颈上的蝴蝶系带。
“可人？怎么了？你说话啊，发生了什么事，给我打了那么多电话？”
察觉到电话的异样，更听到了听筒中隐约传来的急促喘息，陆非凡何等敏锐，再加上对可人的了解，他马上就知道她现在的情绪波动得厉害，于是放弃了所有的疑问，只问了一个问题：“你现在在哪里？”
可人双手都握着手机，听着那一声声仿若隔世的问话，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心安，如此短时间内这样大悲大喜，掏空了她身体里所有的精气神，她有气无力地坐着，贪恋着手机里的声音，却连一句回答的话都使不出力气来。
直到陆非凡问了最后的那个问题，她终于恢复了一些的力气，这才说了自己正在医院里。
脑海中空荡荡的，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什么都不愿意去想，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要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他站在自己的眼前，她才能相信，电话里的声音绝不仅是她的幻听而已。
她并没有和陆非凡说自己为什么会在医院，两个人交换了地址信息，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在等陆非凡的这段时间里，卫然一直默默地陪着她，对于她方才的失控和失态，他没有多说一言半语，甚至连半分不快都没有流露出来，仍旧以一贯的温柔守护着她。
陆非凡来的时候，行色匆匆，几乎是从医院大门一路狂奔到了急救室门口，毕竟可人和他说自己在医院的急救室时，他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能存着一份理智找到这里已经不错了，哪里还有多余的脑细胞去分析形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