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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走到第五十层的时候,弗勒已经筋疲力尽,想要放弃了。为了庆祝行程过半,他们决定原地休息一会儿。

弗勒感到头跟着心脏猛烈地跳动,小腿也不住地颤抖。

奥基德从包里拿出水壶,喝了一口,然后递给弗勒。他接过水壶灌了一大口水。

“答应我,如果我有什么不测,照顾好黛西。”

“嗯。”奥基德没有看他。

他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说:“你会照顾好黛西的,对吗?”

奥基德站起身来,肩上仍挂着弗勒的包:“你知道我会尽力的,但你才是她的依靠啊。”

“我知道。”弗勒又灌了一大口水,但不管喝多少,他仍觉得喉咙里干干的,“所以我才必须跳。”

***

片刻休息过后,他们继续向上走。到第八十层时,弗勒已经麻木了,整个身体像个醉汉一般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晃。他停下来等奥基德。奥基德在他后面半层的位置,大声地数着台阶。

“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回去,奥基德。爬多少台阶上去,就得走多少台阶下去。我担心你一不小心摔倒弄伤自己,到那时我又不在你身边。”

奥基德看着他,干笑了一声:“你怕我会伤到自己?”

“对。”他一只手搂住奥基德,“我会在街上等你。如果一切进展顺利,我会比你先到。”

但奥基德摇了摇头:“你跳伞的时候,我想在上面看着你,而不是在楼里,待在楼梯上。”她指指前方的楼梯,仿佛在给自己打气一般低声说了句,“走吧。”

弗勒叹了口气,继续上楼。

***

爬到塔顶之后,弗勒整个人像散架了一样倒在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气。他觉得胃里直犯恶心,双腿颤抖,视线也模糊了。奥基德倒在他的身旁。

等最难受的那一阵感觉过去后,弗勒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清了清喉咙里的痰,朝水泥地吐了几口唾沫,然后走到屋顶边缘。屋顶大部分地方被透明塑料墙包围着,但两块地方的墙体断了,只到齐腰的高度。

他低头看了一眼,前一秒还坚定要跳下去的决心瞬间灰飞烟灭。

楼下的街道离他所站的位置非常、非常、非常远,显得有些遥不可及。三个街区之外便是世界边缘,从此处望去,无垠的蓝天美得不可思议。

他沿着屋顶的围墙踱步,不禁叹服于眼前所见的壮丽景观,奥基德双手叉腰跟在他身后,离他几步远。世界好像变得更小了,形似一根雪茄。他可以一直这么走下去,看遍每一栋建筑。从他的视角看过去,这些高耸的建筑仿佛变平了一般,甚至连世界另一端的那片焦黑的废墟看起来都格外美丽。很少有人能够站在如此高的地方,真切地感受世界的渺小。站在这无垠的蓝天之下,你会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渺小得犹如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欣赏完眼前的风景,弗勒再次向下望去。

他到底在想什么?他不可能从这里跳下去。

他慢慢回想自己一步步来到这座塔楼顶端的历程——先尝试从六层楼高的楼顶跳下,然后是十层楼,再是五十层楼。但他觉得没有任何意义。只要是从高于八层楼的地方跳下去,一旦降落伞没能打开,就算铺上再多的床垫也救不了他。

在理论上,无论是从他现在所处的高度,还是从五层楼高的建筑上向下跳,其实难易程度相差无几。但此刻他意识到,在跳伞过程中,不仅要考虑技术层面的问题,还需考虑心理层面的问题。

“现在可以回去了吗?”奥基德问他。

弗勒从口袋中掏出了玩具降落伞,将它放在平台上。

“你这个可恶的小坏蛋,你都让我做了些什么?”他所做的一切努力恰巧都源于这样一个玩具。

忽然刮来一阵强风,从玩具伞兵肘部一直缠绕至腰部的织带被风吹了起来,随即从它身上脱落。

如果他决定不跳了,他就得看着黛西的眼睛,告诉她,她从今往后要继续挨饿,而这一切都是由于他的胆怯。

他转过身看着奥基德说:“我必须得跳。”

“我明白。我爱你,永远爱你。”奥基德的声音渐渐地随风远去。

“你说得好像我已经死了一样。杰利在人行道上呢,对我有点儿信心。”弗勒举起双臂,像扇动翅膀一样上下摆动,试着放松心情,说不定也能给自己一些勇气。

弗勒的样子有些滑稽,但奥基德没有笑,她慢慢走近,将弗勒紧紧抱住。

“待会儿见。”他说。

他看得到楼底下的人群,像是色彩斑驳的一个个小点一样点缀着街道和人行道,他们在那儿等待着、注视着。

弗勒试探着坐上一个低矮的平台,伸出双腿,凌空晃荡了一下。他拼命抑制住自己想逃回后方安全地带的冲动,仿佛光这一个动作就耗尽了他全部的意志力。

狂风忽起忽落,在耳边不断咆哮。会不会他还没来得及打开降落伞,就被一阵风刮到了大楼的另一侧?自己打开降落伞的动作一定要迅速,然后利用衣服上的带子使自己远离墙面。

这样他便可以在风中自由飘荡,头顶的降落伞也成了一层保护他的屏障。想到这儿,弗勒怦怦直跳的心脏逐渐平静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望着远处飘过的几朵云,硕大、明亮,令人难以置信。弗勒强迫自己不向下看,而是看向远方,并将伞兵玩具塞进口袋中,然后收回双腿,整个人蹲在平台上。

他深吸了几口气,接着伸开双臂在空中保持平衡,慢慢地站了起来。

狂风迎面吹来,巨大的力量使弗勒后退了几步,他用力倾身向前才得以重新站稳脚跟。风忽地停了,弗勒不觉向前一个踉跄,差一点儿便从楼顶上摔下去,他的心跳骤然加速。想到自己竟是如此恐惧,他不禁咧嘴一笑。坠落才是关键。

“跳吧!”他大声喊道,“来吧,该死的!跳啊!”

弗勒将身体蜷起来、绷紧,望了一眼脚下的街道。

太疯狂了,这地方实在是太高了,如果他还有一丝理智,就绝不会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

他从平台上爬了下来。见状,蹲在他身后十几英尺处的奥基德站起身子,对他扬了扬眉。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这次他都必死无疑了。如果从这儿跳下去,他不可能生还,而如果不跳,即便贝特不杀他,他也会饿死。

“该死!”他骂了一句,重新爬到平台上。如果说无论如何他都难逃一死,那何不死得酷一点儿呢?

他没再多想便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弗勒将身体的每个部位都紧缩在一起,他双手握拳,下巴收紧,在空中向前翻滚。他向下望去,远处的街道一览无余。他在空中不停翻滚,直到最终头朝下极速下坠。塔楼的玻璃外墙随之颠倒过来,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弗勒坠落的速度太快了,比他所能想象的还要快。他的跳伞服剧烈地摆动着,就像是被扇了无数个力道十足的巴掌。

翻回头朝上的直立姿势时,弗勒才想起了降落伞。他向背后伸出手,猛地拉开了背包盖上的尼龙绳扣,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降落伞从背包中飞了出来,紧接着是六根伞绳。他紧紧地闭着双眼,准备迎接背带被拉紧的那一刻。彼时的拉力可能会大到足以把他的脖子折断。

果然,他感到一股拉力,自己降落的速度也因此放慢,然而一瞬间的工夫过后,又继续往下掉。他头顶的降落伞被风吹得啪啪作响。弗勒睁开一只眼睛,瞥了一眼降落伞,立刻尖叫起来。

只有四根伞绳连着伞身,另外两根互相缠绕在一起,完全不起作用。未能完全打开的降落伞丝毫没有减缓弗勒向下坠落的速度。

他开始疯狂地把所有东西都往自己身前拉,想要在坠地前重新把脱落的两根伞绳与伞身连接起来,但是脑海中仅存的一点儿理智告诉他,这么做只是徒劳。一切都结束了,他死定了。他会砰的一声狠狠摔在人行道上,陷入无尽的黑暗。他们会为他举办一场葬礼,接着将他的尸体扔下世界边缘,让它永远坠落下去。

突然,弗勒正在拉伞绳的手猛地一顿,一丝希望的微光冲出巨大的恐惧,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可以飞往世界边缘的方向。他见过鸟儿在风中展翅滑翔,那么他自己也能像鸟儿那样飞翔吗?弗勒松开伞绳,将四肢伸展成“X”形,预估了一下自己与世界边缘的距离。

这个方法奏效了,他离塔楼越来越远。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就算成功了,他仍然难逃一死,最好还是快点儿了结这一切吧。

弗勒依然伸展着四肢,尽量让身体在肆虐的狂风中水平滑翔。但这并不容易,巨大的风力几乎将他整个吹翻,他不时向左、向右倾斜身体,挣扎着让手臂保持平衡。整个城市在他身下滑过,仿佛上升一般逐渐向他靠近,眼下的一切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他的跳伞服被风吹起,在空中剧烈地飘动着。风声震耳欲聋——一股从上方吹过的飓风碰到了弗勒,他又开始在空中翻滚颠簸起来。

这太可怕了!相比飞入虚无,可能死来得更为容易。恐怕等不到渴死,他可能早就疯掉了。但他还是不能放弃,不能就这样让自己的躯干蜷成一枚炮弹砸向人行道。

手臂上的张力让弗勒的肩膀火辣辣地疼。弗勒伸展着双臂,十指全开,如同展露利爪,像是要为自己抓出一条通向世界边缘的路一样。

高空之下,街道上的人群显得格外渺小,只见几个身影冲出人群,沿着他前行的轨迹向世界边缘奔去。当弗勒意识到前往世界边缘的方向还矗立着另一栋摩天大楼时,已经太迟了,他正朝着大楼的玻璃外墙冲去。眼看便要撞到大楼,他立即扭转身体,以一个倾斜的角度从大楼旁滑过,与原本的飞行轨迹错开了十几英尺,朝一排黑色的屋顶——那是悬在边缘之上的一排房屋——落去。

有那么一瞬间,弗勒看见地上的人群冲进一片空地,他们伸长脖子不停地张望,追寻着他的身影。

弗勒离屋顶越来越近,他使劲拉着背带,想要让自己一点点垂直下降。眼下的一切也越发明朗,他能清晰地看见装在屋顶上的卫星天线和一座木制水塔。眼看他就要撞上最后一片脏兮兮的屋顶了,千钧一发之际,他不禁双手捂着头,把身体缩成一团,惊恐地大叫起来。

他的脚打到了屋檐,接着一阵钻心的剧痛袭来。这使得他整个人失去了重心,开始不受控制地翻跟头。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视野中一会儿出现红砖,一会儿出现蓝天,一会儿又看见黑色的岩石。最终还是靠他拼命转动手臂,身体才平稳了下来。

只是,他仍在坠落。

整个世界在他身边一闪而过,弗勒的心跳骤然加速,呼吸也急促起来。他嘴巴大张,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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