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随着“砰”的一声,牢固的铁门在一瞬间被合起时,就再也没有打开的迹象。昏黄的光线透过屋顶的茅草和四面灰墙的缝隙透了进来,阴凉的风也乘机钻入,无休止的穿梭在这个幽谧的小空间。
很难想象,在富丽堂皇的承宣宫内,竟还藏着这样折磨人的地方。
僵硬无比的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阑幽每一次呼吸,胸腔里都被绞得天翻地覆,痛得厉害。
麻木的指尖突然触及到了一片温软,阑幽这才睁开如铅般重的眼皮,眼中的迷雾也渐渐散开,看清了面前的小人儿。
芷…芷儿?
阑幽感到喉咙出奇的干涩,像是被一根刺生生卡主,稍稍轻吞一下口水,又痛又痒,却残留着丝丝腥甜的血水味道。
倏地一下,阑幽想起来了:当被幽闭第二天时,她和雪溪就干渴万分,根本撑不下去了,是雪芷!是她咬破了手指,用自己的血喂着她们!
端倪着雪芷青白的手指,毫无血色的让人心疼不已,阑幽紧紧将她的手护在心窝,唇线紧抿成一线。
“小姐,芷儿……没关系的,芷儿身体天生就好…嘿嘿……所以…关键时候,光靠脑子好的姐姐是不行的。”
雪芷的脸庞苍白如纸,单单说出这么一句话,就好似费了多大的力气似的,禁不住连连喘息。
“小姐,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窝在一旁的雪溪见她醒来,也缓缓爬了过来,三人凑在一起,说着些宽慰的话。
当下,其实三人心中都明白,跟花府有关的人,除了她们,全都不在了。此时此刻,就连活着都是一种奢望。
猛地,铁门被人粗鲁的一脚踹开,外界的刺眼光亮即刻照进了进来,三人顿时微微闭眼,暂时还没有适应过来。
然而,门前的那个紫色的身影却是比这些都要来得耀眼夺目,司空暝就这样再次出现在阑幽的眼前。
俊朗坚毅的脸庞上,高挺的鼻梁,抿着的薄唇,和扬起的下巴是那么的熟悉,却又是那么的陌生。
微皱的眉峰泛着冰霜,深邃而暗黑的双眸,像是寒夜的星辰,又透着一头黑豹将要猎食的锐利,刻画出他此时的冷酷与无情。
“跟本皇子走!”
司空暝飞步走近阑幽,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便什么也不顾及,拉着她径直走了出去。
清幽阁竹楼前,阑幽浑身无力,一路被司空暝拖拽着来到了这里,脚步还没来得停稳,下一秒就被他狠狠扔在地上。
“小姐!”
被其他承宣宫的侍卫尾随着压过来的雪溪雪芷,见状立即关切的齐声大叫。
阑幽撑起身子,朝两个丫鬟笑笑,毕竟现在如同废弃物一样的自己,只剩下她们的关心了。
“把你手上戴的玉镯脱下来。”
他根本不屑于看阑幽,视线直接下移,嗓音冰冷无比,即使在炎炎的夏日,也让阑幽丝毫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阑幽的眉心蹙紧,把头垂得很低,手掌不自觉的护住玉镯,将它藏在衣袖里,没有一点取下来的意思。
这是铭锡哥给她的信物,她一直都把它当作铭锡哥一样看待,所以有它陪着她的一天,就是有铭锡哥陪着她的一天。
它,对她而言,是很重要的东西。
“脱下来!”司空暝眼中的冰焰跳动,大喝道。
在场的众人闻声都心弦一颤,萌生惧意,唯独阑幽还是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似闻非闻的样子,根本不做退让。
“怎么?是要本皇子代劳吗?”
司空暝微眯起狭长的冰眸,眼中透出道道不悦的星芒,狠狠捉住阑幽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快要把她的骨头给捏碎了。
阑幽咬紧牙关,仍是不依不饶,阻止着司空暝的掠夺,她的反抗与挣扎一次又一次的刺激着司空暝,无疑是火上浇油,让他心中的怒火越烧越烈。
司空暝冷嗤着,眼中溢满了嫌恶:“呵,你装什么痴心不渝!你是叛徒的女儿,你害死了皇兄,你这种全身上下流着沐仪国脏血的贱女人有什么资格戴它?脱下来!”
手腕处的痛楚持续袭来,心灵上的伤疤也被活生生的撕裂,阑幽强忍着疼痛,指甲下意识的掐入他手背的肉里,深之见血,一滴屈辱的泪悄然滑落,隐于鬓发中。
司空暝吃痛收回手,怒极攻心,大吼道:“花阑幽!是你逼本皇子这么做的,来人!”
他的话语顿了顿,眼神一凛:“砍了她那只戴镯子的手!”
阑幽浑身一怔,身子瞬间紧绷,脑中一片空白。
“不要!”雪芷的眼泪被吓得夺眶而出。
“求八皇子手下留情!”雪溪也惊呼着,用央求的眼神看着司空暝。
其中一位侍卫接令,一把锃亮的长刀横在双手前,光华正好映射在阑幽低垂的眼帘处,阑幽木然不动,到了这种时候,竟还不肯脱下玉镯。
奉命而为的侍卫根本不会顾暇其他,眼看长刀就要落下,谁知却被司空暝一掌震飞。
本来持刀的侍卫看了看空荡荡的手中,一时傻了眼,完全搞不懂司空暝的心思了,周围的其他人也是这般错愕的表情,雪溪雪芷则放下了高悬着的心。
司空暝指着阑幽,一时间心绪复杂紊乱,一口闷气郁结在胸口:“你……真是有傲气!”
接着他又在鼻间冷哼道:“不过,本皇子看你能到什么时候?你再不脱下玉镯,本皇子就下令杀了这两个丫鬟!反正跟花府有关的人都该死,也不差这两个。”
这段话无疑是一道惊雷,轰得阑幽的世界天翻地覆,她的腿脚发软,渐渐站不住了。她的乌睫不可遏制的颤动着,每看一眼司空暝,眼中那种无力去抗衡的痛楚与绝望就加重一分。
不一样了,仇恨把他变得好陌生好疯狂,又或是,她从来不曾真正的了解过他。
“暝主子~”
云尘的喊叫从远处传来,他急匆匆的跑来,衣服上带些尘土,可见是风尘仆仆,从某个遥远的地方及时赶回来的。
是的,司空暝派他出宫办事去的,按理来说,他今天是不可能回来的。
在众人还没回神之际,云尘又“咚”的下跪,眼里是少有的痛苦:“求您住手!”
“退到一边去!”
司空暝手势一摆,云尘很快就被两三个侍卫拉到了一旁,接着司空暝凝思片刻,掩去了眼中的异样,挑眉继续说道。
“花阑幽,二选一,你最好快点选择,本皇子可没有多大的耐心。”
阑幽的迷蒙水眸含雾,撩起衣袖,雪白的藕臂展露于外界,莹亮的玉镯子从上面缓缓的滑落,因为她的手腕很瘦弱,所以极其容易就取了下来。
一支玉镯和两条人命,正常情况下,人都会选择后者,而阑幽此刻的选择,却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割舍。
铭锡哥,再见了;祈王爷,对不起。
阑幽双手托着玉镯,呵护在掌心,慢慢的递给司空暝,似乎它远离自己一分,就是脱离身体一分。
“从此以后,你不再是花阑幽,只是专属于本皇子的幽奴!最低贱的****!!!”
司空暝快速的接过玉镯后,如同诅咒般的对她叫喊着,盯着她的眼眸像一个无底的黑洞,幽沉阴晦,藏着刻骨的恨意。
静,死寂一般的静,没有人敢出声和动弹,良久之后,还是司空暝的开口。
“幽奴,这清幽阁你也不配住了,以后就给本皇子永远的呆在最低级的下人房内。”司空暝冷漠的眼中没有一丝波动,嗓线也极其轻凉。
清幽阁,他第一次带她来时,她高兴的轻舞,而这最后一次他带来她时,她已经心死如灰。
她想,往后的时间里,再也不会从他那里寻求到任何的温情了。他的恨,或许会让他们都万劫不复。
事后,司空暝下令封闭了清幽阁,把那里视为禁地,不许任何人靠近一步。
阑幽被一个年长的大丫鬟领进了最破旧的小房子,暂时保住命的雪溪雪芷也成了承宣宫的低级丫鬟,和阑幽服侍司空暝的职责不同,她们干着又苦又累又脏的体力活。
这夜,司空暝吩咐阑幽去打扫外院,风吹落的杂叶纷纷,根本没有人可以在一个晚上打扫干净的,更何况还是一个瘦弱的女子。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司空暝的有意为难,但阑幽没有什么反对意见,任劳任怨着。
书房内,云尘守在司空暝的身旁,透过窗户,目光不时的望向还在夜风呼啸中走动的阑幽,心头丝丝不忍愈加浓重。
“暝主子……”他的声音轻起,不合时宜的话吐了出来,“如果幽姑娘没有脱下玉镯,您是不是真的会杀了雪溪雪芷她们?”
“……”他的话明显引起了司空暝的不悦,“云尘,作为下人,你只需要听从主人的命令就够了。”
云尘大概猜到了他这样的反应和回答,拱手作揖,眼神诚恳中透着坚定的信赖。
“我知道,我也相信,您不会的!”
“……”
司空暝心头一窒,默默闭眼,不发一言,能说什么,根本不能说什么。
很累,这些天真的很累了。
“请恕云尘无礼,云尘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