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祥凤比她更兴奋,擒着她软绵绵的手来到面前,要与她一同见证感人奇迹的发生!他认真盯着瞪着,全然不敢眨眼,生怕错失任何一幕会令他热泪盈眶的画面———
……
奇迹!
奇迹?
奇……****……
呼呼吹来一阵湖风,将两人的衣袖都吹得啪啪作响,她的发及他的发都在风中飞扬如浪,唯一不动如山的,就是她那完全没抬过头的葱白纤指。
“你可能晒太阳晒太久了。”他以袖按去她额上的热汗,打破尴尬的沉默,顺便张开纸扇替她扇些凉风。应该是晒昏头了,产生错觉,不怪她。
“它真的动了!它开始准备要反握住你的手,我发誓我看到了———”
“你如果口渴跟我说一声,我倒水给你喝。”
“李祥凤!你有没有认真在听我说?”
没有,他正分心去倒水顺便铺上大片干净绸布,准备在这里用午膳。
“李祥凤!”
“来,呀———”早上才下的新鲜饺子,虽然有些凉了,但表皮嚼劲十足、肉馅香嫩诱人,一样滋味极好,塞进她正巧大开的嘴里。
可恶!唔唔唔唔唔……
她明明就看到手指有动静,虽然小得可怜,但它是那么努力想表达意见、想回握他,也想让他看见她将他牢牢牵着,不会让他从她手里滑开———
她一直有乖乖喝药,也试过将自己当针包插的针炙疗法,李祥凤更是天天拿药草熬汁为她热敷,也用着揉面团的力劲从不间断帮她揉按身躯,换成争气点的面团老早就发酵成好面团,准备送进蒸笼去当香喷喷软绵绵的出息馒头,只有她,一点长进也没有!
万一她真的一辈子就这副模样了……
唉,她连用手去抹脸叹气都无法如愿。
她睁眼望着湛蓝的天空发愣良久,缓缓转动全身上下唯一勉强算是“活”的螓首,望向一旁的李祥凤,他浓密长睫掩着眸,在暖阳洒下的如茵草地上舒服而疲累睡下,才念不到半册的书摊压在他胸口,另只手始终扣在她腰际不离,那袭灰色长袍披盖在她身上,为她的单薄添衣。
他将树阴下最舒适的凉爽荫影留给她,自己则有泰半长躯被阳光曝晒着。虽说日光暖洋洋的,但姑娘家细腻的肌肤仍难逃晒红晒伤的命运,他在小地方的细心总是不经意显露出来。
他,说穿了,就是个坏嘴巴的软心肠。
他不爱人时,口舌毒辣,也不管说话伤不伤人,他不会为任何人思量打算,一切只顾自己,别人的死活与他何干?
可他一旦掏了心,便是全心全意,浓烈而纯净,不曾藏私、不曾保留,很难想象他这样的男人陷入爱恋时竟会如此专情唯一,她成为他倾心眷宠的女人,轻而易举操控他的七情六欲,他因她的一笑而笑得比她更开怀,也因她的颦眉而紧锁起比她更深更难解的眉头,她若为自己的瘫痪而惶悚不安,他又怎么可能不会比她更惶悚不安?
她现在或许什么事都无法做,不过有一件事她能做到,也只有她才能去做,必须去做———
她要保持开朗乐观。
她越是快乐,他才能同等快乐,若她总是哀哀怨怨,无法振作,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可怜悲惨的人,那么他又该如何耗费心神安抚她?他又该如何从她身上获得支撑下去的力量?
卧病在床,身旁看顾的人不见得会比自己轻松。
就算不为她自己,也必须为他,要振作!要努力!要相信自己,更要相信他!
她脸上缓缓漾起坚定的笑,凝觑他,深深地。
顽皮的黑发丝悬垂在他颊际,随着他的吐纳时而拂动飞舞,时而安分守己乖乖贴在深邃俊逸的脸庞,偶尔撩跳到他的鼻尖,仿佛恶作剧想吵醒他,睡沉的他动动鼻翼,动作可爱得让她想凑嘴过去吻吻那高挺的鼻,几丝黑绸被他拨开不到片刻,又悄悄滑下来,再度黏在他好看的俊颜不走,突兀得像正弯着指,勾引她伸手为他拨开的欲望,让他好好去睡。
这是她最迫切想挑战的目标。
不过奇迹并没有在瞬间发生,也没有突然天降仙人挥挥手杖让她恢复健康,为了这小小的目标,她花上足足三个月的时间,才努力让自己的指尖撩起他的发,将它勾回他耳后。
而她第二个目标,是将双手探进他的衣襟里,摸索他温暖厚实又布满柔软细毛的胸膛,用掌心去感受他扑通扑通的心跳。
第二个目标,又花去她将近四个月的宝贵光阴。
再五个月后,她如愿以偿拿自己冰冰凉凉的脚丫子去磨蹭他的小腿肚,他则回以令她哈哈大笑又惊喘不休的诧异及****目光。
又过了五个月,她终于得逞地翻身坐在他腹间。
至于她拉着他,奔驰在蓝天绿地上,摔坏四只纸鸢,也是在不远的一年之后了……
尾声
“有志者事竟成?”时常有人这么问。
“不,是诱饵太迷人。”她甜笑回答。
“诱饵是什么?”
……他却死也不说,只用杀人目光扫瞪回去,不识相的人若想再多嘴,就要有心理准备会惨遭他最无情凌虐的报复。
两年后,宁太后妄想垂帘听政,挟稚小皇帝以令众官,上朝第一日,朝堂正中央拦着两张偌大紫檀巨椅,一张上头雕着繁复细刻的神鸟雄凤,展着翅,张着牙,爪子锐利,凤眼镶着珍贵红宝玉,炯炯有神;一张刻着神鸟雌凰,羽翼不若雄凤威武,但凰眼凛冽危险,闪动冷蓝宝光,栩栩如生,其余百官退至椅后,谁也不敢越前。
直到两条身影悠哉晃来,一右一左落座,动作一致地交叠起长腿,再接过小太监跪奉上来的参茶轻啜,两人各托着一边腮帮子,气定神闲看着宁太后从帘后落荒而逃。
先皇被拉下龙座的事仍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是谁联手做出此番惊天动地之事,众人的记忆仍深刻得还没忘却,如今那两人一右一左就坐在圣阶之下,只有无知笨蛋才会想再挑战先皇的愚蠢,惹上这两名人物。
又两年,边关两大邻国发兵袭来,小皇帝骑着小竹马御驾亲征———
东邻国君王铁青着脸退兵!
“这种欺负小孩子的事,说出去岂不丢脸?我颜面何在?”男人的尊严绝不建筑在欺凌奶娃身上,特别是他这么重视脸面的男人!要打等二十年后再说!
西邻国女皇也哭着喊退兵。
“我没办法和一个比我儿子还小的娃娃作战———”心肠柔软的女人,尤其是为人娘亲者,对稚娃有着莫名的怜惜,特别是她这么重感情的女人……
紧接着,是长达十数年的和平共处无战事,尤其……小皇帝越长越发清秀雅致,唇红齿白,嘴甜笑美人亲切,邻国甚至暗地里组成“小皇帝爱怜护卫队”,将昌隆强盛的国运绵延不绝、无止无尽地延续下去。
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很多年很多年的很多年以后,她替他梳着满头银白色的发,想起了年少轻狂时的往事,她靠近他这些年来也跟着苍老不中用的耳朵旁,笑颤了声音问———
“你后来好像都不再逼问我属不属于你、你有没有得到我这种破问题了。”
以前,他老爱揪住她,要从她口中逼出他想听的答案,不达目的不死心的任性。
他舒服得像只乖虎,眯闭着眼在享受被轻柔手劲梳弄的眷宠,听见她这么说时还是没张开眼,偎在她的臂弯里,笑扬着唇。
“那一点也不重要。我只知道我属于你、你得到我,这件事比较让我自满。”
他被人拥有着,比起他汲汲营营想要拥有着谁还更加难得。他纵横官场几十年,权势让他能拥有的人、事、物都太多太多,多到唾手可得而不屑一顾,但有一个人愿意将他揽在怀里,懂他理解他,视他如宝,他为此满足,满足得不再贪婪。
“甜言蜜语还是没什么进步。”她笑他。
“甜言蜜语能当饭吃吗?”他嗤声。
是不能。不过在她心中,他这辈子说出来的甜言蜜语,够她在未来还活着的十几年岁月里拿来配饭吃还有剩哩。
“准备好了没?我要去放纸鸢。”老顽童老顽童,越老越像顽固的孩童。
“你还敢放呀?上回差点摔断腿。”老骨头一把了,不合适太激烈的活动。虽然现在他放纸鸢的好技巧不输给她,可拄着拐杖在草地上跑,会吓坏成群的子子孙孙。
“哼!”冷哼归冷哼,他还是挽着她的手往屋外那片留有他与她青春脚步的草茵。
那一天,天很清,风很凉,是放纸鸢的好天气。
蓝天白云间,一只蝶儿纸鸢伴着飞凤纸鸢,在苍穹间,轻舞飞扬。
—全书完—
流传下来的真实谣言
“赐婚?”李祥凤挑着眉,非但没使那张死人冷脸柔化半分,他鹰凝的眼眸眯眯的,灰蓝眸色在此刻更加阒暗,酒宴上的笑语阔谈、歌舞作乐瞬间沦为鸦雀无声,只有粗心小宫女被吓得手颤,忘了她正在为某位皇亲斟酒,哗啦哗啦的小酒泉注入酒杯,再从杯口满溢出来,以金丝线缜密精绣红彩锦绫的银梅桌垫染出一大片酒渍,领土越来越大……
“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次。”李祥凤沉淡着嗓,音量明明不大,却在十几桌筵席里以回音缭绕———不是因为它悦耳,而是因为它充满无法忽视的森冷威严。
“朕的意思是……七哥至今未娶,正逢西邻国有意与我国共结秦晋之好,西邻国第一美人又贵为皇族,我国自然也得推出身份相当之人选,论貌论才论势,七哥绝对是不二之选,怕是他们高攀了七哥。”小皇帝十一岁,秀致中带着青涩男人的英气,金黄盘龙的皇袍正飞舞着威风八面的五爪祥龙,穿在尚只能勉强称为小男人的他身上稍嫌沉重,却也不突兀,自成一股属于他的独特美感。
不知小皇帝是仍天真无知,完全看不出气氛冰凝得令众人无法呼吸,抑或存心与李祥凤杠上,他噙着暖如徐徐春风的轻笑,认真回答李祥凤的疑问。
“你十一哥、十二哥、十八哥、二十三哥,全都符合你要的匹配条件。”被李祥凤点到名的人,都不由自主打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