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倚在门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盹。
绣着凤鸾的大红被褥放在床上，雪白的夏帐上垂着龙凤呈祥，栩栩如生。小巧的绣花鞋放在塌前，桌上还放着金灿灿的匣子，幽幽的烛火，让那流苏，珠钗，金簪，一切都显得不真实了。
少女身量苗条，天然一段风韵。面如傅粉，唇若施脂，长而翘的睫毛忽闪着，一身凤冠霞帔更显妩媚又不是端庄。
随着她一顿一顿，她头上的凤冠悬着的珠子也是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好一会，她倚着的门开了。
她突然觉得后背一凉，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一头向后栽下去，仰面躺在地上，刺眼的光洒在她脸上，头上沉重的凤冠更让她脖子酸痛。
“怎么，一想到要嫁给本太子，都激动成这个样子了。”
诺青躺在地上，似乎也不打算起来，头枕双臂，笑着看在自己面前逐渐放大的面孔。
眼前的玄衣公子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生得是好看，眉眼分明，唇红齿白，笑起来是如沐春风。
“嘁，都不尊重我这个太师。你是来帮我逃婚的吧？”她边这么说这，边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眼前的少年瞧着虚弱了不少。
“起来啦。”琛辞就像哄小孩子一样，挥挥手让周边的仙娥退去，就边把诺青往起拽，边好脾气地取下凤冠放在地上，揉了揉她乱蓬蓬的头发。
偌大的院落玉树雕栏，楼阁亭台悬着大红袍子，鲜艳的喜字几乎贴满，还有一大堆红灯笼浮在空中。
诺青看着少年虚弱的身形，她还想说什么，琛辞先开口道：“太师想去人间玩玩吗？”诺青撇过头，似乎在思索什么，琛辞半屈的手指在玄衣中显得格外白皙，苍白，轻轻敲了敲她脑壳，又开口道：“人间就像你看的话本子一样。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那里有日夜交替，四季更迭，红尘百态，样样新奇。”
见诺青不接话，他微微弯下腰，继续揉着她的脑袋，笑道：“怎么，是去人间，还是留下来嫁给我当天界太子妃呀？”
院落里静的听不见声响，只有二人轻轻地呼吸声，让空中浮动的花瓣也像琛辞此刻的手，在微微颤动，他的眼睛有些发红，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却死死攥在一起。
似乎她的回答总是让他这么纠结。
诺青歪了歪头，水灵灵的杏眼眯成一条缝，嘴角上扬道：“那便去人间吧。”
似乎已经预料到这个答案，琛辞在诺青发间的手微微一动，面色一僵，很快又恢复正常，有些结巴道：“好，好，我现在便送你去。”
他挑起身旁的一个做工粗糙的灯笼，和她一起步出了院落。
若要不入轮回，那从天界到人间便从云空真镜，直抵人间最为繁盛之处。分明动动便能到的地方，他们却一步一步走着。
“把这里变作人间的黄昏，你就可以看灯笼了……”琛辞像个小孩子一样执着，他这么说着，瞬间化作黑夜，没有星星，只有一轮皎洁的明月。他手里提着灯笼，和她一同出了院落。
黑暗中灯火随着他们走动在灯笼里微微颠簸，将一袭玄衣和一身嫁衣渲染开淡淡的，温暖的黄光。整个天界似乎都静下来了，长长的回廊只有他们二人的脚步声。
琛辞垂眸看着身边的姑娘，心头一颤，另一只手从袖口伸出，似乎想抓住她的手，但突然又缩了回去，面不改色继续走着。
“有烟花吗？”诺青突然问道。
“嗯。”他手指在空中微微一挥，璀璨的烟火瞬间照亮夜空，映在诺青琥珀色的瞳孔中，她脸上有几分迷茫，似乎透过烟花看见了人间，抬手，却径直穿过了小小的烟花。
假的烟花终究是假的。
琛辞虽然看见诺青的脸上没有多少变化，但自己眼里的光却渐渐暗了下去。
果然啊，当个神仙，却连个真的烟花都变不出来。
“起个人间名字吧。”
“那我要叫江南。我看了那么多话本子，最喜欢的便是江南了，听说那儿的美人胚子多，水嫩嫩的，咬起来……”
“别想着吃人。”他无奈地刮了刮诺青的鼻尖，继续道：“江南这个名字，怕不是太男孩子气了？”
“就叫江南吧，我觉得挺好听的。”她眨巴着眼睛，一把拍开琛辞放在她头顶的手。
“小屁孩，我可是你太师，比你长了好几万岁，你叫我声老祖宗都不为过。”
看着烛火淡淡笼罩下诺青龇牙咧嘴，他心情颇好，加快了脚步。
他宛若提线的木偶，行尸走肉一般，送诺青到了云空真镜。
“太……师。”
琛辞的话还没有说完，诺青却突然回过身子轻轻拥抱了他。摸到薄薄的玄衣下那突兀的伤口，她的语气有些发颤：“难为你了，因为不愿娶我，忤逆了你父君。”
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我知道太师不喜欢我，太师也不该被困在这里。”琛辞笑了一声，弯下腰，有些颤抖揽住了她。满怀清香扑鼻，让他的脸有些微微发烫。
直到诺青翻身跃下，琛辞突然直直扑上前，却只是掠过了一片衣角。
灯笼摔在地上，他在原地发愣，连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