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何知道，那三年他没有找她的原因，他也想将她迎回府中。可那股势力一直在监视他，要将他在乎的一切毁掉，他只能在众人面前做戏，最后伤了她的心。
看着她对自己日渐厌恶，他想说的话也开不了口。
那一次，他是多么想告诉她真相。
他承认自己变态般的想对她占有，想掐掉她的翅膀。让陆清绵诬蔑她，不过他就是想看见她对他其实还有感情，让他觉得自己还有希望。
可是，想让她好好活在他身边也是真的。
待到他将那拨人一网打尽后，他以为自己和她还有前路，可迎来的却是她的死。
他该怎么办？这世间为何要如此为难他？
那个人还没死之前，娶她之时，他不能表现出欢喜，不能留在她的房间。那是他最艰难的时候，他还要装作宠爱陆清绵的模样，甚至，亲自气走她。
一切只因他知晓，若阿泠知道真相，依她的性子，便会留在京中陪他，他根本护不了她。
母妃的遗命是娶陆清绵，护她这一世。
后来白陵城时，他才会让傅泠去救陆清绵。行军途中，他受了伤，那人一直派人在监视他。他只能装作不在意傅泠，没人知道在他看见傅泠骑着战马过来时，心中如何激动，可他从未显露半分情绪。
回京时，他们都说先帝驾崩，先后自焚。他其实亲手杀了太子已足够，可慕庭北宣读的那道遗旨将他推上皇位，那时，他认命坐上去了。
知道她一直向往江湖，他想，只要这些事情尘埃落定，便带她离开后宫。
知道她厌恶男子的三心二意，他想告诉他，他从未宠幸过任何女子，陆清绵的孩子不是他的。是他找的男子在替他宠幸后妃。
他的母妃在他十二岁时便离开了，彼时先皇未曾管过他，他从不让后宫的宫女碰他。说来可笑，其实他并不知男女之事，这便也是他从不碰她的原因。
如今她这样离开了，他还有好多话没有说给她听呢。他甚至没有如普通男子那样，温柔地叫过她一声“夫人”。
她拿的起放的下，轻轻易易离开，这世间就只剩下他一人了。他所谋划的一切，再无意义。
他恍然，见到十岁时的那个小姑娘了……
张内官从未见过这样的陛下，忽然笑起来，忽然悲哀。这样的男子，在白陵城连将死之时都不曾半分慌张，如今却红了眼眶。
皇后娘娘这一生及其短暂，名冠京华的女子最终病逝于皇宫，埋在皇陵，百年之后皇帝身葬之处，这是史书中红颜最终归处。
张内官知道其实皇后连葬在何处也不知，那陵墓中埋的是她的衣冠。
今年他的姑娘十九了。
他们再也见不到了。
横眉吓唬他的小姑娘不会回来了。
黄沙无情掩白骨。他想起她的笑容，绝大多数时都是淡漠疏离的，可仍然很美。
看见陛下一步步向坤宁宫蹒跚走去，那一刻，张内官觉得陛下二十三的年龄已是老了。
今夜的梨花开满庭院，月光和皇后离开那夜一样没有人情味，整个坤宁宫都是惨白的。
笙歌繁闹，池中舞女翩翩起舞，坤宁宫的红烛滴落，似乎为那个曾名冠京华的女子流泪。
第二日陛下开始休朝，举国上下为皇后行丧礼。
接连十五日，皇帝不早朝，遣散后宫众多嫔妃，只留下柔妃。
张内官劝了句：“陛下觉得娘娘护下江山，且于白陵城拼死救下陛下，是想要怎样一个清明盛世？”
“娘娘是个性情中人。臣听闻傅家有一句家训，‘傅家儿女，生披甲上阵，死黄土掩尸’，陛下知道娘娘生前死后都做到了。”
史书所记，天元二年，皇后傅氏病薨。同年封柔妃陆氏为后，其子为太子。
明昭帝没有追封先后。
史书亦中没有先后在后宫的那段记载。
有人猜测明昭帝及其厌恶先后，不愿让史官记录。
此后三年间，历朝进入盛世。
明昭帝体恤将士，每年都要去边境巡视。
据说明昭帝喜欢刀剑，盛京曾经掀起一股好弄刀剑的热潮。
宏庆五年，太上皇崩。
三年后，皇宫翻新，宫人从坤宁宫的墙缝里挖出一幅幅丹青，上面的女人大多数是身着红色嫁衣，绝艳美丽，看起来很像先后。
众人猜测，先帝极厌恶先后，许是先后被关禁闭之时无聊时的闲画罢。
张内官看着画，怔然很久，让人烧了画。
太后下令，此后宫中先后傅氏便成了禁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