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干回到府里,已是天色微明。虽然陪着狐妖喝了不少,也只三分醉意,经夜风一吹,早醒了十成。此刻的脑子分外清醒,那几根狐狸尾巴似乎一直在眼前晃动。
半晌,他才长叹一声:“既然身为成汤后代,岂肯眼睁睁地看着祖宗基业为妖孽所坏?虽知王后一片好心,奈何……”
思虑既定,反定下了心,着人去请殷破败来。
不一刻,殷破败便带了随从到了王府。“王叔,这时请小侄过府,有什么吩咐?”
比干吩咐了上茶,把左右摒退。殷破败犹豫地看着比干:“王叔,出了什么事么?也该早朝了,王叔,不如咱们一路,边走边说?”
比干苦笑:“今日陛下哪会升朝?昨夜在鹿台喝得酩酊大醉,至天明方散。老叔正在府里看书,被陛下一道旨意宣去侍宴。你道宴的是何等样人?”
殷破败看他神色,似乎极是苦恼。“难道是宫里的娘娘?虽于礼法不合,但王叔也算是至亲,又是陛下相召,不算什么罪过吧?”
“唉,哪里是宫里的娘娘?昨夜奉旨侍宴,说是天上神仙被陛下请了来饮宴。老叔到时,果见有三四十个仙貌岸然者巍然在座,倒也有几分仙风,只是脂粉气未免过浓。你且想想,自古以来,成仙为道者,哪有象凡间女子般涂脂抹粉的?因此上老叔便格外留意,装作殷勤劝酒。不过饮得几爵,便觉脂粉气里还含着阵阵奇怪的味道。再饮,那味便愈浓,竟分辨出是狐骚味。再趁敬酒时偷偷掀开几人的袍子,赫然各有一条狐尾。你说说,我成汤的江山,难道便要断送了么?”
殷破败呆呆地看着比干,知道这位王叔素来小心谨慎,若无把握,绝不会胡言乱语。只是,此事未免太匪夷所思。一时心乱如麻,心心念念的竟只是妲己。“那……王后并那胡喜妹?”
“王后气度高华,昨日亲送我至鹿台阶下,妆容淡雅,并无异味。况且,姜尚曾用宝镜相照,并未现出妖形。倒是那胡喜妹,老叔昨日格外留心,竟也有淡淡的狐味,浓酒也遮它不住。那回姜尚去寿仙宫时,胡喜妹并未在宫里。听说这次请仙,便是出自她的主意。”
“然则……王叔有何良策?”听到妲己非妖,不知怎地,心里竟是一轻。
“也不管陛下是否听得进去,老叔仍得面谏。”
殷破败大惊:“王叔,如今父王哪容得了他人当面进谏?胡喜妹圣眷正隆,若王叔参她,不啻是外臣干涉后宫,此罪可大可小。”
“唉,老叔岂会不知,因此请贤侄前来,有事相托啊。”
“王叔请说。”
“陛下的心,你我都明白,也不必多说。自商首相故去,我已多次驳了陛下的面子,陛下心里不爽,正想拿我个错处。今日面君,怕是大祸临头。”比干神色怆然。
殷破败连忙说:“王叔休说丧气话,咱们慢慢从长计议。”
“唉,哪里还能如此从容布置?黄飞虎反了朝歌,投奔西岐而去,听说那姬发亲自攻关相迎。莫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只如此行径,便显大仁大义,四海皆服。陛下尚自不醒,自以为黄口小儿,成不了大器。只凭他这一招,便收服了天下士者之心。如今他按兵不动,不过是等待有利时机,只一发必动全身,到时商汤危矣!若是老叔身遭不恻,王府里的家人还请贤侄设法保全,那些下人们多给恤金,让他们离开吧。”
殷破败急忙拦住他:“王叔既知九死一生,何苦定要逆了父王?”
“纵然知道是祸,却避不得啊,否则我一生不安,日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殷破败看他神色坚定,一时语塞,不知如何相劝。想起三个王叔,如今已去了箕子、微子,这最贤的一位,怕也凶多吉少,一时也觉心灰意懒起来。“王叔,小侄便与王叔一起去吧!”
比干摇了摇头:“便多你一个,又有何益?贤侄,你切记老叔拜托你的事!”
殷破败心下感慨:“王叔放心,便舍了破败一命,也必保得王叔家人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