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郊想起杜太师三朝老臣,自己年幼时还给自己启蒙,却遭此惨刑,一时哑口无言。殷洪一直沉默,这时才说:“我小时候听杜太师讲课的时候,他曾经说过:至德无不感通,至仁无不宾服。我兄弟二人虽然不才,还有一点私心,才前来见陛下。陛下身为商臣,还该退守臣节,方是千古名臣。青史册上,也为陛下留个‘忠’字。”
杨戬看他二人,比之以前的锦衣,如今只着葛布。想起妲己当日对二人十分维护,也不忍过分为难两人,只得劝道:“你二人既决心隐居,便不要再问世事,何苦还替他求情呢?除了她,谁也不曾为你们的遭遇掉泪。”
殷郊听杨戬提起妲己,心里感伤,竟至落泪。殷洪因是次子,母亲把希望都放在哥哥身上,对自己便十分淡漠,性格十分孤僻。唯有妲己来时,对于他来说,却似姐如母,对她十分依恋。听杨戬提起,更是感恩之余,更增伤感,一时沉默。
伯邑考柔声劝道:“非是孤不知汝言,实在是一己之仁,而令天下溺于深海。如今三纲不常,四维不令,天怒民怨,四海眉沸。你兄弟从朝歌一路行来,难道还不明白吗?古言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如今我西岐乃天命所归,否则岂有诸侯纷纷来盟?贤弟兄既不愿回朝歌,应知朝歌之势,乃天下大势矣。若天欲降罪,不在百姓而在孤一人而已。”
他这句话颇有“作秀”嫌疑,但殷氏兄弟看他神情却十分诚恳,任可寒更是感佩于心。哪里知道这倒确实是他的肺腑之言,因为他的进攻朝歌,“天下百姓”云云,不过是次一步的,真实的目的,确是为了妲己。
殷氏兄弟长叹一声,看向杨戬:“不知什么时候,我们还能再见到她。她对我们,确实是很好的,只可惜……”
杨戬笑道:“我帮你们把话带到,若日后天下靖平,有机会还能带她来看望你们呢。”
殷洪看着他恳求:“我知道你神通广大,若是攻入朝歌,千万保住她一命。虽然帝……有残暴之名,可她却是善良的女子。那些闲言碎语,尽是谣传。”
杨戬忍俊不禁:“想不到你这孩子倒还懂报恩之心,放心吧,我定要保她周全。”
兄弟俩对杨戬长揖到地:“多谢周全。”殷洪尚想再说些什么,动了动嘴唇,终于忍下,转首对殷郊说:“兄长,走罢!”
殷郊点头,两个衣袖飘飘,便没入深林去了。
伯邑考叹息一声:“他两个原是锦衣玉食,不想今日竟落到这步田地。”神色间便有些怅惘。
杨戬笑道:“他二人若非妲己相救,早已成了刀下亡魂。如今虽是葛衣粗食,却还自在些。”
伯邑考点头不语。
任可寒忍不住问道:“他二人到底是谁?虽是粗布麻衣,但神色间却极是尊贵。看他们的手,明明未经什么劳作,养尊处优惯了的。”
杨戬看了看伯邑考,说:“他二人既已易服而居,何必再提他们名姓?”
任可寒见二人皆不肯说,不好再问,只是心里疑虑而已。看了看天色,说:“如今已经晚了,营地里该开饭了,陛下请回吧。”
伯邑考点头,三人一同往营地走去。忽然小校飞奔而来:“报,陛下,西方有大部军队疾驰而来,大约不下万人。”
“不下万人?”伯邑考奇怪地问,“若是商军,万人之众不啻以卵击石。走,瞧瞧去。”
当下三人大步流星赶至营前,却见黄飞虎和姜尚早列阵以待。伯邑考笑道:“且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咱们也不用迎去,让他自来便是。”
众将士都十分轻松,毕竟三十万军的驻地,迎击那区区一万人,实在不用费什么脑筋和力气。
那万骑渐渐奔得近了,一色的健马。当先一骑,却是血红大马,马上竟是一位蒙面的女子。一身红甲,系着大红披风,十分惹眼。
那女子离营地尚有一射之地,便翻身下马。伯邑考抱拳朗声道:“姑娘远来是客,正是我大军用餐时间,不如就地同饮如何?”
那女子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忽然盈满了笑意,挥手让大军停下,也不带亲卫,孤身便走上前来。伯邑考暗赞她好胆色,凝立不动。
却见她取下了蒙面巾,一张俏脸便露了出来,看得后面的将士们都直了眼。她俏皮地一笑:“羌王罗欢见过武王陛下。”也不下跪,只是右手按在左胸上,微微鞠了一躬。
伯邑考十分意外,早听说羌王是女子,却没想到这样年轻。脸上却不露声色,也照着样子用羌族的礼节还了一礼,含笑问道:“不知羌王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她的五官算不上精致,但轮廓极深,是羌族特有的那种秀丽。大多数将士听到她自称羌王,都不敢置信。这样的女子,只该躲在男人身后,竟然以这样小小的年纪,就登上了羌王之位,看来心计武功一样不少。
她看着伯邑考,鼻子微皱,笑了起来:“听说陛下在孟津会盟,一直想来看看。只是族里有事,没有得空,今天才兼程赶来,就是想瞧瞧武王陛下是什么样的人物。”
伯邑考身后的将领都露出怒容,觉得这女子未免太不敬了些。伯邑考却是神色不变:“那么,女王现在觉得姬发如何?”
她轻轻地笑了两声:“果然是又年轻又好看,气度也不错。只是,不知手底下可有两下子,罗欢正想请教,不知陛下可敢与我走上三五十合?”
任可寒怒道:“陛下是何等尊贵,你要打架,任可寒奉陪。”
罗欢瞟了他一眼,轻蔑地说:“你算老几呀,我找的是武王陛下,要追随的也是武王陛下!今日罗欢带来一万三千人马,若陛下能赢了我手中宝剑,罗欢以下便听从陛下差遣。若是胜不了……那只能说陛下不是罗欢的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