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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治瘟

暴雨一连下了五天,到了第六天辰时才渐渐的有所缓和,近午时慢慢的停了下来,雨停后不到小半个时辰,云开雾散又是骄阳似火。

整个京城如同被洗刼过了一般,残垣断壁处处可见,污秽杂物四方遍布,显得狼狈不堪,除了保长带着保户们建墙围起来的地方,地面再无积水。

城东、城南不少地方依旧积水深达四尺有余,城南更甚,房屋倒塌十之七、八。

十日后,大水终于退去,城南水淹之地,黄土泥沙堆高地平一尺有余,污杂堆集若山。

城东、城南实有户籍人数近三百万,共划分了数十个司坊九百余保甲,而遇灾最重的也是这里。

地面积水长久不散,阳光炽烈灼烤、潮气蒸腾,百姓们吃的又多是生食只求填饱即可,饮水也多是生水,甚至不少人直接饮用地上的积水,而积水中各种动物及人的尸身随处可见。

一场瘟疫不可避免,在后来的几天内,瘟疫迅速的在京师暴发开来。

初时有人因高热离世,家人便将尸体随意处置,待家人又一个个的发热病倒,疫病迅速传播。

短短数日,便有数百人死亡,然后更多的人高热倒下,情况渐渐严重的有些不可控。

后来,十室三病,传染者接踵而亡,数口之家一染此疫,十有一二甚至阖门不起者甚众,不少百姓抛业弃产、携儿带女逃离京城。

围墙内现驻留的人数超过了五万,人口密集的程度难以想象,得病之人已达万余。

保长们到也是懂得些疫病的治疗方法,将生病之人集中在一起隔离开来,然后去西城或内城,购回金银花等药物熬成汤药分发,但几乎没有什么效果,死亡人数与日俱增,后有数名保长染病离世,

于是保长们无法忍受再次聚集,共同商议后决定向朱由橏求助,因其在雨灾中的表现让众人惊为仙神,且与孙承祖也算是交好,于是便指示孙承祖直奔朱宅,孙承祖即答应了下来。

朱由橏在家中一直躺了近七日,方才是能够起身行走,再每日牛、羊、鸡、鸭、乌龟、王八的保养了数日,慢慢恢复如初,待保长孙承祖上门求救并说明缘由,心里不由的紧张起来。

瘟疫从来都是源于人们不好的生活习惯,然后会在人群中大规模感染并传播,一旦失去控制,会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

于是朱由橏便急忙与孙承祖一起出了院们,直接奔向围墙内因病集中在一起的那些病人。

方到了街口,即看着了令他震惊的一幕。

一块块木板几乎并排着沿着街道重重铺开,每一块木板上躺着一、二人,然后又有数人围着木板忙碌着。

更多的人随意的躺在地上无人看顾,纷纷乱乱的人们在街道上来回奔走,当真是可用人山人海来形容。

急忙快步而行,走到了就近的一块木板前,停足看去,躺在木板上的人是位老人,花白的头发散落在木板上,下身盖了块粗麻布,面色惨白皮肤看起来几乎透明,赤着被水泡阳光灼几乎溃烂的身子奄奄一息。

朱由橏不由的心里有了些难过,恍惚间又见到了当初逃难时的那些情景。

这时,一个穿着蓝衫、头扎四方巾的中年人匆匆而来,手里端着一个药碗穿出人群,快步迎上了孙承祖。

“见过孙保长,”中年人施了一礼,看着孙承祖面色凝重的道:“此疫暂无名,余遍查医书而不可得,实是难断。夫病者均为腋下股间生核,饮食不进目眩作热,或吐淡血即死,不受药饵。乎高热神昏,鼻衄呕血,脉细,也或体温骤降,面白肢冷。”

见孙保长没有说话,中年人叹了口气接着道:“此疫,非身强力壮者几不可支,片时而亡。且,暂无可用之药。”

听到这些话,朱由橏心里顿时了然,这正是鼠疫的最重要的特征,心念转动间,一本书册已化入怀中。

孙承祖满脸堆着苦笑也施礼道:“许医师辛苦,还得靠您支撑了。”

许医师道:“自是应当。”然后向朱由橏点了点头匆匆离去。

孙承祖双目立时有些赤红的扭头盯着朱由橏道:“大兄弟,您老可有法术去之?”灼灼目光中饱含着满满的乞求。

“或许有。”朱由橏微微点了点头,即然将自己当成了神仙那就暂时做个神仙也好,然后快步向不远的、临街的、看起来还完整的民房而去。

一进院门,即看着不少人或躺或坐,密布于院里的角角落落。

朱由橏眉头一皱,对脸上带着喜色、几乎要哭出声来的孙承祖道:“清空这里。”

孙承祖终于“哇”的一声放声大哭,几十岁的人跌跌撞撞的跃身而去,伸手拉起躺在院门口的一人,然后拚命的将之拖出了院门。

随即呼喝声四起,一群身体较为壮实的青年人冲进了院门,在还带着哭腔的孙承祖的吆喝下,将院中之人连踹带打尽数驱离,倾刻间整套院落包括几间屋内再无一人。

院里无人后,孙承祖即将所有随着来的人赶了出去,如门神一般站在院门口,频频回首看向朱由橏。

朱由橏微微摇了摇头,快步走入正房。

房间不大约有个三十余平方,除了一张木床一张方桌一把木椅外竟空无一物,想来是那些百姓们将屋中之物一卷而去。

坐到了木椅上,朱由橏取出怀里的书册,一页页的细细察看。

这是一本册子,上写着《中医辩证方》,由一家中医院出版,估计是内部所用的刊物。

翻开后寻着目录,找到页数,上面霍然印着“第三种,败血型鼠疫:常见高烧,人易神志不清,身出斑疹呈紫黑色,有呕血现象,后期便血尿血,舌绛脉细数,也有人会体温急速降低,浑身发冷四肢少力,脉象极微似无”。

册上所记与那许医丞所述完全相同,册子上随后印了治法和方药,对于如何服用、如何加减也是一一道明。

看来这病是可治的,这种治法如若没有效果是不会刊印出来供医生们参考使用的,这让朱由橏不由的长出一口气。端坐于木椅上使出清污之术,将院里和几间房屋清理了一遍,算是临时消了消毒,方才起身。

走到屋门前,朱由橏对着大门口的孙承祖大声的道:“将那许医师找来,再取纸笔来。”话音未落,孙承祖人已直蹦而起没了影。

随手将册子上的那页纸撕了下来,悄悄握于手中,方将册子在怀中化没,孙承祖已是一手扯着许医师的衣袖站在了屋门前,另一只手在怀里抱着笔、墨、纸、砚。

朱由橏也不再与孙承祖答话,只对着许医师道:“以笔记之。”

这个时代识字之人少而又少,即算是保长也不例外,而朱由橏根本没用毛笔写过字,所以对于写字那是果断的放弃。

许医师满脸上、满额头以及满眼神中均是布满了“不信”二字,有些迟疑的行到了桌前,坐在了椅子上,孙承祖手忙脚乱,将文房四宝摆放在桌上。

朱由橏转过身背对着两人,半昂着头假装背诵也似的,斜眼看着小纸片,开始缓缓的念起方子来。

这方药所用之物极属平常,城内各大药房均有销售,而且储量庞大。

无非是生石膏、水牛角、生地、丹皮、赤芍、淡竹叶、连翘、黄连、元参、麦冬、白茅根、紫草、侧柏叶等,有的需先煎后才用。

然后朱由橏再将克数再一一述之,至于如何加减,方法已经给出,其余的事那就是许医丞的事了。

当然对于重症也有加药,咯血重症者合龙牡汤,又合安宫牛黄丸并服,这两味成药早已通行天下。

念完药方,将纸片不动声色的塞入怀里化了,朱由橏方转过身来,只看着许医师已是强扭着头,瞪大了双眼死死的盯着自已,而桌面上铺的几张纸上已写满了字。

“这方能医此疫?”许医师双目似乎要瞪出了眼眶:“只是如何辩证?请先生教吾。”

朱由橏冷冷的看了看许医丞一眼,老神在在地道:“现在先去制药,至于如何辩证,以后再说。”当然如何辩证心里是不明白的。

扭头看了看孙承祖,大袖微卷,手中已是多了个沉重的布袋,几乎无法提的动,使了劲将布袋提起摔放在了桌上。

“此处做为备药之地可称为备药所,不许他人乱入,袋中有三百两黄金,速去购药,尽可能多的买,然后按方分药与保户们,若银两不足可速来告知。”朱由橏语音未落,迈步出了屋门。

孙承祖伸手从桌上抢过药方,提起布袋似轻无一物的转身即走。

朱由橏还未走到院门前时,孙承祖已是跑了出去,瞬间看不着了背影。

喝呼声又是四处响起,几十条人影从院门外一闪而逝,紧随着孙承祖跑的不见了身影。

“先生慢走,”许医师追了出来,对着朱由橏行礼道:“先生,此方真有效乎?”

朱由橏停了停脚步,头也没回的道:“此乃圣人方也。”心里却道,“小样,跟老子拿腔作势,老子一句话就能让你死了那条心,让你查医书查的能查出神经病来。”双脚已是踏出了院门。

许医师紧紧的跟了上来:“先生,不知何圣出之?为何不见有药书载之?”,见朱由橏脸色阴沉忙又道,“此方既有效,余可否记之?”

朱由橏本是心烦的停下了脚步想要喝斥,看着许医师透出疲惫神色的双眸,一时有了些心软。

于是,朱由橏极为认真的回答道:“可,此药清肺解毒、凉血止血,当流传与世,让后人皆知。”

“先生所为乃大善也,此方余当录之并上报医署与太医院。”许医师严肃的道。

朱由橏伸手摸了摸鼻子,道:“不要说是余所献,只当是尔等从医书中查出即可。”

“不可,先生此言辱吾也,此方若能行之天下,此功可与天齐,先生不可晦之。”许医师急忙道。

“随你便。”朱由橏摇了摇头无奈的随口应着,然后迈步缓缓的向着自家大院而去。心里明白,只要此药让百姓用了,疫病应该能扛过去,死亡的人数会远远少于史书上的记载。

“先生,此方几服有效?”

“五服。”

“先生,此方如何辩证?”

“......”

“先生......”

......

大明的太医院是在正统七年四月正式确立的,位于大明门东侧天安门前的钦天监之南,正东面即是礼部,也就是东交民巷西口路北。

太医院之所以设在这里是因为附近衙署较多,且距离紫禁城很近,便于为生病的皇室及官员诊疗。

太医院有大门三座,均朝西向。

入的正门对面是照壁墙,门旁即为门役的住房。

入的大门面对着的是大堂,大堂左侧有南厅三间,南厅即大明御医行公之所在。

大堂右侧是北厅,再后面是南向的先医庙,先医庙内供奉着伏羲、神农以及黄帝的糖像,先医庙外位于北面的就是药王庙。

大明朝名垂史册的著名大家李时珍,曾于嘉靖年间任职太医院院判。

那时,李时珍主要负责御药库和寿药房,在太医院李时珍通览了所藏的万卷医书,医术得以飞速提高,后因得罪了当时每天只知寻仙求药的院使、院判及御医们,无法再在太医院生存,只好告病离职回到故乡蕲州,开始修编本草,并于六十余岁时完成了中药巨典《本草纲目》。

靠近大堂的第一间南厅,墙面刷的粉白,正墙上挂着一面匾,上书“医者天下”四个苍穹有力墨透纸端的大字,乃洪武帝大笔挥就。

依墙共四张桌案,依次摆放,每张桌案上均放置着厚厚的文稿、文房四宝和一套茶具。

而此时除了身着大红官服、头戴翼善冠的张炳良,整个南一厅再无他人。

眼看着疫病四起却苦于无方,也不知该如何入手去辩证,张炳良怔怔的坐在南一厅一侧的桌案后的竹椅上,身前身后随意放着的几把竹椅,看着桌上放着的一摞京城各司坊的疫情奏报出神,这般坐着已有一个时辰。

张炳良人生得的四方脸,鼻直口方、双目炯炯,眉浓若刀、美髯及胸,人又高大魁武,医术过人更兼一手好字,太医院中人称其为“美髯公”,官至六品院判极得朝廷信任。

因其年少时屡试不第,一日于山涧溪下顿悟弃学从医,经数年精心钻研四处寻访名医名师以求医道,遂成就大明名医的美名。

只是在太医院与同事们并不和睦,常与同事因医理发生争执。

若论此次病理,张炳良能想的明白,应是肺火盛而四肢畏寒,初起必见头痛身痛四肢酸痹,或恶寒或汗或热或结肿或渴。严重者,斑疹疔疮嗽吐烦躁昏懵胡言而癫狂,腹痛泄泻。当是热毒入血成瘀,自己平时处方不过片刻即得。

这次疫病是闻所未闻,也不见任何药书记之,如何才能更好的辩证,张炳良苦思不得其解。

一个头发花白、头扎巾冠、身着青色长衫、额上皱纹重重叠叠的中年人大步行了进来,对着张炳良施礼道:“见过景阳兄。”

张炳良一脸倦容的看着来人,起身施礼道:“原来是湛白兄,不用多礼,且请坐。”

湛白为王道纯的小字,王道纯乃蒲城人士,现任太医院吏目,是明天启五年进士,曾奉敕与太医院医士汪兆元,共同校正刘文泰所修之《本草品汇精要》,医术端的了得。

王道纯笑了笑撩起衣摆,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不急不缓的道:“景阳兄,可知这几日发生了何事?”

张炳良有些?异的问道:“发生了何事?”心里明白王道纯不是随意之人,平时不苟言笑做事极是认真,说出此话必有原由。

王道纯神色一正:“有城东司坊医署许医师报,今有仙人献圣人方,可治此疫。”

张炳良呆呆的看了王道纯片刻,忽的起身即要向外走,王道纯忙伸手拦住。

“景阳兄莫急,方子在下抄了一份带来了。”王道纯笑眯眯的道,然后伸手从袖中取出了几张纸,随手递给了张炳良。

张炳良急忙伸手接过,将纸张在桌面铺开,细细的看去,这一看足足有小半个时辰,站着一动不动。

一旁坐着的王道纯只好自已给自己倒茶,两道茶后见张炳良还是没有动,就伸手提起茶壶欲行第三道茶,这时耳中忽听的“呯”的一声响亮,惊的手一哆嗦,将茶碗“当啷”一声扑摔在了地上。

“好方、好方,这方果然只有圣人能出,无论怎样辩证都能行的通,四平八稳,吾等之作为无非加减而已。”张炳良伸手在桌上狠狠的一拍,喜笑颜开的大声地道:“不知何人所献,其都功在社稷利在万民。”

王道纯稳下心神,伸手将衣角的水渍除去,依旧笑眯眯的道:“据许医师说是有神仙献此方,这神仙居于外城城东十字街胡同,有名有姓,是个叫做朱由橏的年轻之人。”

张炳良紧皱着眉头,缓缓的坐了下来,斜了眼看着王道纯道:“朱由橏?神仙?还住在城东?胡扯。”

王道纯“哈哈”的大笑了起来:“在下也觉的是胡扯,不过城东那边前几日已经在用药了,据说极为有效,只是献出此方之人之姓氏却也出奇,大人可有想法?”

张炳良看着药方“唔”了一声道:“此人姓朱名由橏,与当今圣上不知是否有所渊源,或许只是巧合,不过神鬼之事只是那些百姓的说词而已,当不得真。”转头对着王道纯接着道,“湛白兄,你我二人同去见院使大人,将此事上奏上去,你看若何?”

王道纯点了点头道:“听从景阳兄安排。”

张炳良将纸张揣入怀里,随即两人起身出门走向大堂,在大堂门外立住脚相互看了一眼,张炳良对着门内大声道:“张炳良、王道纯求见院使大人。”

大堂里立时传出声音:“原来是景阳兄、湛白兄,快些进来。”

两人相视一笑,遂一起迈步进了大堂。

大堂约有一百平方米大小,正墙下摆放着一张黑色桌案,

墙上悬挂着一条长匾,上书“药医天下,术护江山”,镶了墨色木框,左右各有小桌案三张,地面以黑色大理石铺就上覆红毯,显的森严华贵。

案桌后宽椅上端坐一人,面色红润细眼蚕眉颌下五缕长髯极是威严,身着盘领长袖大红官衣上绣仙鹤,头戴翼善冠,手中拿着张纸。

见两人进来,那人便道:“景阳兄、湛白兄,快些过来,正有事欲与两位商议。”

两人大步向前来到案前:“见过姚大人。”

姚应夙乃钱塘人氏,一身医术天下驰名,善治发背、流注、疮疡之症,为人谦和有礼,朝廷百官甚信之,得崇祯赏识,提为院判为五品官职,原院使因去南京公干,故暂代行使院使之职。

姚应夙摇了摇头道:“景阳兄、湛白兄,不用施礼,这是顺天府上奏的折子,你们看看如何处之。”随手将手中的纸张递给了两人。

张炳良伸手接过细细的看后,递给了王道纯,王道纯伸手接过看完,将纸张递还给姚应夙。

“景阳兄、湛白兄,不知两位怎么看这事?此次疫病来势汹汹,当盛于万历十五年那次大疫,那次大疫据说百姓亡者达数十万,”姚应夙手捋长髯面色有些惊恐的道:“此次顺天府尹请求拨银一百万两,恐不足也。”

张炳良与王道纯相互看了一眼,张炳良缓缓的道:“吾二人所来正为此事,”说着从袖里取出纸张递给姚应夙。

王道纯接着道,“此方甚妙,应可医此症,景阳查遍医书不见记之,据说此方乃圣人所出,由民间百姓称为神仙之朱由橏者献与医署,下官方才辩证,认为此方可大用,但民间神、鬼之说决不可信之。”

姚应夙接过后道:“景阳兄说的正是,圣人曰‘子不语怪力乱神’,”看了看手中的纸张,忽的站起身来道:“这是方子?使用效果如何?那朱由橏何方之士?”

“此方已在城东用之,具体效果要待五服,应在后日方知,但多数重症者病症有所缓解。朱由橏此人来历尚且不明,只知为三河人氏,其宅院位于外城东十字街口胡同。”王道纯面露喜色缓缓的道。

见姚应夙怔怔的听着,王道纯接着道:“据闻此次暴雨百姓因他而生着不计其数,又献此方救助苍生,乃大功德也。此等大事应使皇上得知,故来报于大人,此应是天佑大明也。”

“说的好。本官这就进宫,与圣上说知。景阳兄、湛白兄若无他事,可差役前往城东细细观之,若此方效用显明,那可当得是上天垂顾天佑大明。”姚应夙拿起纸张起身对着两人施礼道。

一起出了大堂,姚应夙喊出待在门房里的马夫,乘马车去金殿。

马车十分讲究,全名称为素狮头绣带青幔车,按大明律只能四、五品官员可用,因姚应夙本为六品院判暂行五品院使一职,倒也算是取之有制、用之有节、行之有礼,不算是违了规制。

三人相互施礼,各自离去。

王道纯坐着四人大轿,直奔了城东医署。

张炳良却是不慌不忙的踱着步,叫过几名家仆,向着城南而行。

一路行来不消半个时辰,张炳良带着仆人们已接近了南城。

街道两旁有不少民居已是倒塌,污物遍地,尚有不少人在其中流连,从倒塌的土砖碎瓦下取出些可用之物,越向南行,街道上行人也渐渐的多了起来。

人来人往多是些受灾的百姓,面黄肌瘦者十有八、九,多数是在不停的奔走形成了两道人流。

向东而去的面有焦色,手里拿着五颜六色的空袋子脚步匆忙,返身而回的,几乎个个手中捧着纸包,背着五颜六色的袋子脚步轻盈,看起来袋中装了半满东西,虽是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可似乎又是喜气洋洋。

张炳良心里有些好奇,遂让仆人前去探问。

一个仆人紧跑而去,拦住了一个手提着纸包、肩扛着袋子正急步而行的中年百姓,出声相询,中年百姓慌忙驻足,恭敬的回复,更多的人脚步匆匆,绕过两人来来去去,问了一会见那中年百姓急于离去,方才放过。

眼见的那中年百姓已是如飞而走,仆人返身而回道:“老爷,是城东备药所在施药,百姓们家中有病之人,每人每日限领一包,说有奇效。还有,每户每日按人头,一人发放半斤粮。”

“可是惠民药局和养济院在行事?”张炳良疑惑的问道。

惠民药局源于北宋,王安石《市易法》规定药品由朝廷专控,朝廷设立经营药械之熟药所。

徽宗政和四年,熟药所改医药惠民局。

大明沿袭宋制,于洪武三年置惠民药局,府设提领州县设官医,凡军民之贫病者相当于免费施药。

自大明立国,设养济院以养民之鳏寡者、设惠民药局以济疾病之穷者、设漏泽园以葬无主之亡者,当得上是开天辟地之善政。

“不是,是城东几家司坊一起在施药、放粮,据说是厢官带着理正携各司保长,在按户籍唱名施药、放粮,百姓均实名领取。”仆人恭敬的答道。

张炳良思索了片刻,抬起头看着来来往往的百姓,心里细细的算起了帐,只一会脸也渐渐的变的扭曲起来。

这个帐根本无法再算下去,勉强强行去算,算来算去的不由的心中越发的骇然。

明明知道户部此时尚无救灾的银两下拨,朝廷也没有通知太医院,让太医院将药方下至惠民药局备药,养济院更是手中无银如何做到?各司坊也根本不具备此等能力,不知为何却能施了药放了粮。

此药、粮即算是只城东、城南受灾逢疫的百姓可取,其花费也是一个天大的数字,粗粗算去每日都不会少于百万两银,而且其后还在不停的耗费。

若是官府出银让惠民药局、养济院办理此事,即算朝廷拨下百万两银,到药局、养济院那里能有半数投入已极是难得,而城东城南遇灾户籍人数,加上逃亡进城的流民,四百万数也不惶多让。

若是半数之人用此药医治,再人均一日得粮半斤,按日计之即几达百万两之巨,且药要五服见效,而粮不知需施至何日,所费又何止百万?

这已非是惠民药局能为之,即算是朝廷,怕也无力承受。

即非朝廷办理又非司坊所为,说不得是真有巨富,在救助城中灾民及流民,然论及当今天下富贵之人虽众,可愿如此这般出钱救助城中灾民及流民者,古来未见之,若果真有此等之人存于世间,也是凤毛麟角。

此次肯出银救助百姓之人,若非是心有歹念之徒,就是身居无量大慈悲之士。

若是后者,当的上是大明首善之士,朝廷当彰表其名与天下、楷模其举于世间、供奉其义于朝堂。

若是前者,此人此时登高一呼百姓必应,京城势当陷为水火之地。京城若乱,各地必纷拥藩属若其主,江南之地已不奉朝政久矣,流民受灾疫所困必起于四野,若流民之势强于朝廷,乱世可现。

想到这里,张炳良不由的打了个冷颤,冷着脸对几个仆人喝道:“头前引路去施药放粮之所,本大人欲知此事乃何人所为。”

迈开步东城而行,张炳良边走边想道:“此人这般行之,遑论朝廷知与不知,既知也难于如此为之尔,况区区一人之力乎?如此困局,以一人之为猝而破之,心里实是惶然,不知其居心何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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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雪芯前世的金牌杀手,拥有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拥有灵敏的身手,拥有坚强的意志,拥有一个幸福家庭,而这一切都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毁掉了,没有想过他竟然拿着自己父母要挟自己,跳崖之前,她说过,若有来世,定不饶你。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在一个闻所未闻充满灵力的大陆,重生在莫小汐身上,一个明明很善良却被人们当成懦弱,一个明明很节俭却被人们当成贫困吝啬,一个明明很腼腆却被人们当成自卑,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却被欺凌毁掉了。“让我代替他变得强大,找回莫小汐所失去的一切”
  • 我在末世捡装备

    我在末世捡装备

    当赵不凡成为丧尸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于是,赵不凡踏上了打怪升级捡装备的末日逃亡之路。(我真不会写简介,好吧,这部小说丧尸只是是最低级的存在,还有着各种各样实力强大的丧尸生物。(???_??)?反正打不过!)
  • 未知错觉

    未知错觉

    一切的悬疑,都由你发展……人心,是不是不可捉摸呢?
  • 我靠算命当BOSS

    我靠算命当BOSS

    于山,《魔法联盟》传奇级职(fei)业(qiu)选手,不幸穿越成游戏世界,在开金手指的时候,似乎有点点误会......“SSS级难度剧本?我选的不是SSS级金手指么!”“宿主实力过强,系统自动平衡?”“系统你说我帅我就认了,我怎么就强了!”“系统!你不给我开挂就算了,凭什么还要削我?!”“补偿隐藏职业......算......算命师?”“主线任务维护系统剧情?”“你玩儿我呐!!!”拖家带口的于山,为了嗷嗷待哺的大小BOSS们,只能流落街头算命养家,再偶尔解决个世界危机赚点零花钱......原以为生活会这么下去,直到5个版本后,于山解开了系统封印......?养最凶的BOSS,带最疯的玩家,高呼“余半仙”之名,开始反攻吧!!!
  • 一路星辰相随

    一路星辰相随

    讲述了NOI娱乐公司旗下由10个女孩组成的女团的故事不同国家,不同性格,不同魅力的10个女孩,成为一个整体ONECTEN女团,1C10一起走花路吧。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