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天十分燥热。
金陵的某座府邸内,宋渊坐在凉亭里思忖着一些事情。
他已经到这个世界上半个月了,已经大致了解了这个世界以及他的这具身体的一些事情。
他这具身体叫做宋渊,这个世界所处的朝代叫做云朝,已经国祚二百五十余年。
按照他前世的记忆,每个封建朝代都没有超过三百年,都在二百多年止步不前,不是异族入侵就是内部混乱。总之,王朝的更迭连绵不断。
云朝也不例外,已经日暮西沉了。
随之日暮西沉的,还有宋渊所在的这个家族,宋家。
宋家在百年前也是一个豪门大族,富甲一方,产业无数,位列金陵四大家族之首位。
但谁承想,这么些年过去了,经历了几代家主的“接力败家赛”,关系没了,银子没了,产业没了,人也没了。
等到了宋渊的祖父当家做主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堆烂摊子了,即使他励精图治,也无力回天。
跟明思宗崇祯皇帝朱由检蛮像的。
好不容易宋家又有了一丝光亮,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正值壮年的他得病死了,宋家的家主又落到了他的长子也就是宋渊之父的手上。
宋渊祖父的第三子本来还有意争一争家主之位,宋渊祖父的正妻宋吴氏却坚持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更何况宋渊之父既是嫡子又是长子,不让他接手家主又找谁?
于是宋老三一气之下分家走了。
宋老三可是宋家第一个分家的。
说来也怪,宋家自宋家先祖以来向来都是代代单传,直到宋渊祖父才打破了这条厄运,生了三个儿子。
宋渊之父干了十来年,平平无奇,就好比一条公路,不上不下,刚刚好。
但是就在不久的先前,他突然就得了一种怪病,在一年多的挣扎后,两眼一闭两腿一蹬,就一命呜呼了。
就在这一年多内,宋渊祖父好不容易赚回来的一点产业也都卖了治病了,还朝几个世交的家族借了好几百两银子。
但是宋家的家主并没有落到宋渊这个嫡长子身上,而是宋渊祖父的正妻宋吴氏挑起了大梁。
倒不是她贪权恋势,而是她要考察宋渊。
不但要考察宋渊的谋略,更重要的是考察身体啊!
三十余年内换了三任,太折腾人了。
宋吴氏来自南昌府的又一个家道中落的家族,是一个不受待见的庶女,基本上嫁出去也就是泼出去的水了,这么些年也没和家中有过多少来往。
宋渊祖父当家的日子里,宋家又稍微有了些地位,宋吴氏也攒下了不少威望,因此金陵府的人都称呼她为“老太君”或者是“吴太君”。
宋家如今已经被掏空了,众债主们也后悔借钱了,一个个屁股都坐不住,天天来讨债。
吴太君气得称病谁也不见,一拖就拖了一个多月。
燥热的不仅仅只有这夏季的天,还有众债主们。
众债主再也是坐不住了,一个个带领家丁,抄起家伙,浩浩荡荡二百来号人,围到了宋府门口。
这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造反呢。
一个债主正要让人砸开宋府大门,就只见这几百年历史的大门突然打开了,一个家丁恭敬地说道:“诸位,老太君有请。”
几个为首的家主对视一眼,威风凛凛地走了进去。
到了议事厅外,只见主位上坐着一个老妇人,约摸着年逾六十,头发找不到一根黑丝,脸上虽满是皱纹,却依旧精神抖擞,气势如虹,凛然望着众人。
为首的家主顿时气势消磨了三分,想到的狠话都又咽了回去。
家主陆乐笑道:“老太君,可安好啊?”
“呵呵,这不是陆乐么?怎么,来砸场子还是怎么的啊?”吴太君无可奈何,只得出来应付。
宋渊还在思考,就来了两个家丁,把他带到了议事厅,寻了次位坐下。
“不敢,不敢!”杨家家主杨卢又说道,“老太君,我们尊你敬你,可你这是不是有点不厚道了?”
“着什么急?哼,这才多长时间,离咱们约定的期限可还差上两个月呢!”吴太君冷哼一声,凛然说道,“用不用我去把当初的欠条找来,咱们当场对一对?”
“老太君说的哪里话?咱们几家可是世交,这点信任都没有还可以?”李家家主李平又上前说道,“但是这宋家现在的处境可不太好,您总是得给我们吃个定心丸不是?”
吴太君怒火中烧,这帮家伙一唱一和,目的就是为了吃这一颗定心丸。
心知肚明的是,这定心丸就是宋家祖宅的房契。
这祖宅怎么着也得几百年了,不知道住了多少宋家人,占地面积极大,价值连城,要是让吴太君送出去,她有何面目去见宋家列祖列宗?
“你们放心,我宋家一向诚信待人,亏不得你们。”吴太君咬牙说道,“如果两个月后,我宋家换不上债,这房契...便交与你们抵债!”
老太君也是迫不得已才使出的这招缓兵之计。
宋家的困境只有一个办法可以缓解,那就是拖,而且是使劲拖!
“好!”众债主齐道,“老太君果然爽快,那我们就不叨扰了,两月之后再见!”
众债主计划得逞,便屁颠屁颠地离开了。
宋渊看后,目光复杂地看向了吴太君。
吴太君见众债主离开,吩咐家丁关上了府门,也将目光投向了宋渊。
宋渊急忙挺直了腰板,毕恭毕敬地准备听吴太君的话。
“渊儿啊,宋家现在的处境,你也都知道了。”吴太君闭上眼睛,语重心长地说道,“两个月之后,要是再还不上债,祖宅被这帮恶狗分食,咱们就只能出门乞讨了。”
宋渊咽了口唾沫,不敢出声。
“宋家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了。”吴太君继续说道,“宋家尚且有一座酒楼,虽然是残破不堪,但打理好了,糊口想必不难。除此之外,宋家还有家丁四人,管家一位。
从今日起,你就是宋家的新一任家主,你可有信心偿还这笔债?”
这些日子里,吴太君对宋渊的表现还算满意。
在她的记忆中,宋渊比较的懦弱,比较的无能,但这些日子里宋渊的表现洗刷了他的三观,她也就欣慰地认为宋渊长大了,也就可以正式地把宋家交给她了。
宋渊也就应了下来,眼中既有期待,又有忧愁。
几家欢喜几家忧吧!
“胡管家,你带着你们新主家了解了解酒楼的情况。”
“是,老太君。”一个中年的汉子说道,“东家,跟我走吧。”
这个汉子是宋府的管家,名叫胡德功。胡德功今年四十余岁,在府里也干了二十余年,忠心耿耿。宋家的家丁都走了,他却毅然留了下来。
近些日子宋渊的父亲得了重病,酒楼无人打理,吴太君分身乏术,管不过来,便让他便暂时管着,对酒楼的情况最是了解。胡德功尤擅算数,让他算账,比一般的账房先生要快不少,这也是吴太君倚仗他的另一个原因。让胡德功带宋渊了解情况,也是再合适不过了。
宋家有了新任家主,吴太君也就可以歇息几日了。
宋渊跟着胡德功到了酒楼,酒楼离宋府不远。宋渊进去一看,确定这是酒楼?确定不是改进的贫民窟?
酒楼大厅内,灰尘盖了三层地,昔日高官子弟花天酒地的天堂已经易了主。花天酒地的已经不是高官子弟,而是换成了蜘蛛蝇虫。
要不是宋渊不可置信地出去看了一眼那饱受风雨瓢泼,早已残破不堪却依旧挺立在那的门匾,他还真不敢相信这是一家酒楼。
从门口到柜台倒是有一条一米宽的被打扫过的小路,可以知道是胡德功方便算账而打扫的。
宋渊顿时感觉到鸭梨山大,这酒楼地处黄金地段,人流量巨大,可谓是占着茅坑不拉屎,要是想重新开张,还真得好好琢磨一番。
晚上,宋渊躺在床上,思考着如何能够将酒楼改造一番。
“精装修是不可能了,顶多含糊一番,装饰上比不过,那就只能在菜式上下功夫。”宋渊苦思冥想着,“这人手也不够啊,又要杂工,又要酒保,又要厨子,账房先生到时可以让胡德功顶上。嗯,嗯,全是钱啊!”
宋家给宋渊的父亲治病已经将老底花光了,又欠了一屁股的债,最缺的就是钱。宋渊这么一算,哪个不需要钱?
“你们主家在干嘛?”吴太君喝了口茶,询问着一个家丁。
吴太君还是不太放心这个孙子,便派了家丁去观察。
“回老太君,”一个家丁如实禀报道,“主家他躺在床上,时而咂咂嘴,时而挠挠头,看样子应该是因为缺钱而感到困惑。”
好,渊儿大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单纯懦弱的少年郎了!曹宝啊,如今宋家正是危急存亡之秋,你们几个一定要尽心尽力,辅佐好你们主家。”吴太君嘱咐道,“宋家若是能够步入正轨,我也就安心了。”
“老太君有命,我等岂敢不尽心竭力,以报老太君之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