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临被卢锦程带到石堰镇的军营后,林曦临也就被卢锦程安排住在了营部,并跟于文悦同住一室。于文悦生得高挑白净,仿佛书生,担任的也是营部书记员,负责全营记记写写的工作。
林曦临跟于文悦住的是一个套间。套间的右侧是他们二人的宿舍,里面有两张军用床两张椅子还有脸盆衣架扫把等一些生活必需品。左边是于文悦的办公室,其中包括两张文件柜和办公桌椅等。
营长卢锦程就住在林曦临和于文悦的隔壁,住的也是套间,不过卢锦程住的套间布局跟林曦临和于文悦却不一样。卢锦程所住的套间却是分为前后两部分,前面一部分是营部办公室兼小会议室,里间是卢锦程宿舍。
卢锦程的宿舍再向西去,也就是营部办公室和卢锦程宿舍的西隔壁,就是新成立的警卫排。警卫排是由原先的警卫班扩编而成,新成立的警卫排其实也就只有两个班,每个班十人,加上排长陆天明,全排总共也就二十一人。警卫排的宿舍里除住着二十一人外,还有一张枪柜和一张陆天明的办公桌以及生活必需品。不过军用床都非常狭窄,警卫排的宿舍内虽然住着二十一人,倒也并不显得怎么拥挤。
从警卫排再向西,就是这个营的第一连……
其实,营部除卢锦程于文悦林曦临三人外,另也还有四人。他们就是副营长郭一卿,医务管理员潘金元,人称潘军医。潘金元还有一个助手,名叫邢长发。另外还有一个杂务管理员,名叫李纪周,相当于司务长。不过这四人却都住在林曦临所住这栋房子后面一排的房子里,林曦临跟他们的接触相对而言也就比较少了。
身为卢锦程的贴身勤务兵,林曦临每天的主要工作也就是照顾卢锦程的生活起居,同时也为副营长郭一卿乃至再为于文悦、邢长发、李纪周、邢长发做一些服务性的工作,比如给他们打开水什么的。在这个七个人营部里,除了营长副营长外,其它五个人中,于文悦和潘金元还有李纪周都是排级,即便是邢长发也是班长的级别,唯有林曦临光头兵一个,没有级别,做的也是下人的工作。
不过这些活计对于林曦临而言倒也算不得苦也算不得累,而且军营里每天下午五点半就开晚饭,九点钟才睡觉,在这段时间里,林曦临除了为卢锦程沏茶倒水铺好床铺外,其它也就没什么事了。
在这段时间里,军营里除了值班人员外,大多数人都是在打牌,并且还有一部分人进城逛窑子去了。林曦临是既不逛窑子也不打牌,在这段时间里,他也就是看看书写写字。
不过,林曦临现在可看的书也就只有两本,一本是《写信不求人》,是一本工具书,是当初离开家乡时楚天泽老师送他让他带出来的;再一本就是卢锦秀送给他的《初刻拍案惊奇》,这两本书他都已经不知看过多少遍了,再看就未免乏味了。为此这几天吃过晚饭之后,林曦临便在全营反复转了转又看了看,意欲找一个看书之人借一本书、或换一本书看看,但是林曦临一连寻觅了数日,也没能找到一个读书包括有书之人。
营部、包括警卫排的人,在这段时间里也是一样,除了值班人员之外,也是或逛窑子去了或在宿舍里打牌,偶尔三缺一时,他们也会把林曦临揪去担任替补。
林曦临知道,这些人打牌几乎都是带色儿的,也就是会有钱上的输赢的,而且还常常因为打牌的输赢吵起来打起来甚至打得头破血流。并且即便是不带色儿的,也是有惩罚的,打输了的一方也会被鼻子上贴上纸条,再输就会腮帮子继而额头上也被贴上纸条,再输得严重了还会罚惩脑袋上顶上臭鞋臭袜子……林曦临的牌技不济也舍不得输钱,同样也不愿意被鼻子上贴纸条脑袋上顶臭鞋袜受辱,便一向死活不肯参加打牌。
这一天晚上,在林曦临和于文悦的宿舍里打牌的就有两桌,谁知这时潘金元跟李纪周常怀庆黄桂林一桌上的潘金元却因所谓的老婆来了,其实是白天在镇上约好的一个妓女来了,潘金元也就立即丢下牌就走了。潘金元一走,常怀庆也就过来一把揪住了林曦临的耳朵,不由分说地就将林曦临拉去摁在了牌桌上。
其他人这时却也纷纷道:不带色儿的,就是打着玩的,小气鬼!
你这小王八蛋还反了天了,这点面子也不给是不是?
……
无奈之下,林曦临只得当了替补。
林曦临因久不打牌牌技不济,也根本就无心打牌,结果便输得一塌糊涂。一开始是鼻子上被贴了纸条,然后是腮帮子上和额头上也被贴了纸条,接着脑袋上又被顶上了臭鞋臭袜子。
脑袋上被顶上臭鞋袜后,可就够受罪的了,不仅臭味熏鼻,而且脑袋还动弹不得,只能硬着脖子继续打牌,如若稍一不慎臭鞋臭袜子掉了,就会受到触犯赌规的严重惩罚。林曦临几次提出甚至请求不再玩了,但却都未能得到允许。
当时这屋里另一桌上也有一人的脸上也被贴满了纸条,一人脑袋上也顶上了臭鞋,对此那二位表现得倒是比较淡定,唯有林曦临却小脸憋得通红,简直都要哭了。
然而人往往都是这样,你越是在乎这件事,别人还就越是关注你;并且这时还又来了几个看热闹的,大家也就都看猴儿戏一样对着林曦临起哄。时间一长,林曦临可就受不了了,林曦临终于爆发暴怒了。林曦临终于忽然撕掉了脸上的纸条又扔掉了脑袋上的臭鞋臭袜子。
毫无疑问,林曦临这样一来,可就不仅是触犯、而是故意破坏了这个军营里的赌规了。根据这个军营里对于触犯这一赌规的一贯做法,是要被扒下裤子的。常怀庆身为班长又是他把林曦临拉来打牌的,林曦临这样一来也就让他觉得林曦临这是不给他面子,常怀庆这时也就因此而起哄道:“这小王八蛋不守规矩该怎么办?”于是众人也就跟着起哄道:扒下他的裤子……
十三岁的年龄又恰恰正是最害羞的年龄,林曦临因此也就拼命抵抗,也就又打又踢甚至又咬,不过林曦临毕竟是力单势孤,最终也还是被常怀庆黄桂林刘长友何桥东等多人摁住,三下五除二就被扒掉了裤子。
受了这样的欺辱,林曦临不仅当时就哭了,而且等到卢锦程逛完窑子回来,林曦临却还将这件事向卢锦程作了汇报。谁知卢锦程听后却哈哈大笑道:“这有什么呀,他们又没打你,闹着玩吗,这种事习惯了就好了。”
可是林曦临却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却觉得没脸再在这个军营里待下去了。
其实,林曦临也早就知道,当时的保安团、当然也包括卢锦程的这个驻石堰镇的保安团第二营,根本上就是一个腐败堕落、卑鄙无耻、强肉弱食的一支痞子一样的军队。在这个军队里,也就是进了这样的军队当兵,也就几乎无不都变成了流氓**,他们也几乎每天无不打架斗殴;在这样的军队里,强者欺负弱者,敲诈勒索持强凌弱的事,也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当官的也是无不打骂下级打骂士兵,无不克扣军饷和索贿受贿,无不赌博、嫖娼、纳妾、酗酒、抽大烟;加之基层军官的官职还又特别的多:连长副连长,排长副排长,班长副班长,组长副组长,稍微有点权势的就无不利用职权勾心斗角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小虾米。
对待老百姓就更是有机会就敲诈勒索吃拿卡要,简直比土匪还土匪。尤其是对待所谓的犯人行刑的时候打起人来又狠又毒又残忍,让林曦临一看就害怕,甚至一想起就胆战心惊。即便是对待妇女儿童老人残疾人,这些**也是毫无同情怜悯之心,也是有利益就什么缺德事都做得出来,简直就是一帮坑害百姓丧尽天良的恶棍。林曦临也早就想过,在这种没有人性、没有良知、无情无义更谈不上什么理想和追求的军队里,要不是为了那几个军饷,他早就一天也不想在这个军队里待了。
尤其是这次发生了这件事后,也就是他被趴了裤子遭此屈辱之后,林曦临也就更不愿意在这样的军队里待下去了。林曦临这时自然也就想到了,即便是当兵,他也应该回去跟着楚老师去当一名工农革命军,他也不应该跟这些流氓**混在一起,他也不应该在这样的一个军队里当一个老百姓见了就骂的白狗子。可是,林曦临却又不敢轻易辞职回去,他毕竟还小,他才十三岁,而且又长得瘦小,凭他现在的身高体格,回去参加楚天泽的农民革命军肯定不够格。而且,即便是回去参加了农民革命军,农民革命军的军饷却又非常微薄——农民参加农民革命军为的是翻身求解放,为的是实现革命理想,而不是为图军饷。
但是军饷对林曦临而言,却又是一件不能回避的大问题,林曦临承担着一家人的生活重担呢。不言而喻,如果林曦临现在离开了卢锦程的军营回去,他也就没有这份收入了。而且,让林曦临舍不得放弃这个军营的原因,也还另有林曦临的一个小九九,这就是林曦临现在的工钱,也就是军饷,还比他原先在卢府做工时的工钱,每个月还多了零点二银圆(相当于三十六个铜板),是跟那些正式士兵拿的同样的军饷。这三十六个铜板虽然不是什么大数目,但在当时却可以买到十六斤大米或面粉,这对林曦临这样一个家庭而言,可就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林曦临当然也还知道,由于他的父亲参加过农会,参加过抗租抗税斗争,参加过那年攻打冯冠西家的土围子之战,他家租种的土地,也早就已被王万堂收回去了,他家现在就只有一块刚刚分得的只有六分地的薄田。就这六分薄地,如果没有了他的这份工钱——现在是军饷,他家的生活也就没法维持了。而且,他如辞职回去,他想他也必须先告诉一下他的老师楚天泽,他也必须先征得楚天泽老师的同意,毕竟,当初可全是楚老师托人介绍,他才好不容易得以来到卢霖楷家打工,才有了那份工作,然后才又来到这个军营,才走到如今这一步的。
并且,他现在要想回家还又不比从前了,他毕竟已经是一个军人了,他如离开军营,他还必须经过请假和得到批准,否则就会被视为逃兵;如果被视为逃兵,一旦被抓就会被打三十军棍赶走,情节严重的甚至还会被枪毙。况且,即便是他夜里偷偷地回家告诉楚老师和妈妈刘淑贤这件事,去跟他们商量,现在也无可能了,他现在所在的军营距他家有六十多里呢,一夜跑一个来回根本就没有可能。
林曦临自也一次次地考虑过,是不是应该写封信寄回去,把自己现在的状况告诉一下楚老师和家里,告诉他们自己已经当兵了,但当的却是白狗子兵,是被卢锦程带进军营才迫不得已当上的白狗子。而且此时,他也非常想知道楚天泽和沈逸群、陆一焜他们领导的农民革命军在截获了王万堂跟卢锦程偷买偷卖的那批枪支弹药后,有没有攻下王万堂家的土围子,王万堂家的土地有没有被分给农民,他家有没有分到土地?可是,却又因为现在他的家乡长堤乡、当然也包括芦长地区的其它六个乡,如今却已被蓝城地区国民党政府划为匪区了,从军队里寄过去的家书是一定会被拆开检查的,林曦临的这个想法自不能在信里说,结果,林曦临也就只是给他的妈妈和妹妹写了一封平常的家书。
林曦临在家书中只是告诉他的妈妈和妹妹,他现在已经不在卢霖楷老爷家做工了,他已经到了石堰镇军营当兵了。
林曦临知道,他的妈妈最反对他当兵了,尤其是他当的还是当时名声最臭最坏、老百姓见了就骂的国民党的地方保安团的白狗子兵,他妈妈就更不会答应了。他想他妈妈要是知道这一情况后,是一定会去告诉楚老师的,这样楚老师也就知道了他现在的处境,这样楚老师也许就会跟他联系、帮他想办法拿主意了。
然而让林曦临没有想到的是,林曦临寄出这封家书后,林曦临的妈妈刘淑贤在收到该信后,刘淑贤却不仅立即就去跟楚天泽说了此事;而且更让林曦临没有想到的是,楚天泽和刘淑贤在收到该信后的当天晚上就进行了商量,并在第二天的凌晨两点,楚天泽就带着刘淑贤和林悦临、以及跟随楚天泽同行的钱思明,就赶往林曦临所在石堰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