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锐沉重的心绪中，大江之上渡船是满满的都是面目菜色的难民。看着大江对面，这些难民昏暗的眼神里，却又萌发出生的希望之光。
小青也是自小见证过民间疾苦的，看着这满目凄凉，说道：“主人，如此崩坏的时局，还有什么挽救的必要？换一个新的朝代，不是对百姓更好吗？”
李锐笑笑，亲呢地摸了摸小青的头说道：“换一个朝代，便意味着战争！”
小青最反感的就是被主人摸脑袋，就好像在他眼里永远是个孩子。
人家都二十岁了，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下意识想躲，但看看主人那深邃且又有些伤感的色彩，小青忍住了没躲。
“秦朝覆灭而大汉建立，原本近三千万人口不足千万。”
“大汉覆灭，三足鼎立，华夏人口又是由数千万，急剧降到不足两千万。”
“西晋灭，五胡乱华，数千万江北汉人十不存一。”
“隋灭唐兴，宋灭元亡，都是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如今大明两百余年，我大明天下百姓数以万亿。一旦烽烟四起，改朝换代，届时，我华夏天下，还能剩下多少人口？”
“战争，百姓总是最大的受害者。世家门阀和土豪劣绅，他们尚且能用金钱和权力将战争的伤害降低到最大限度，但百姓呢？一无所有的百姓，又能用什么来抵御战争所带来的伤害？”
“这一切，你可想过？”
小青懵了。
在李锐一连串话语中彻底懵了。
但同时，小青又被主人那对百姓挚诚爱感动。
百姓的地位远在权力之上，只是凭这个，主人的光芒都足以将许多自诩为明主圣君的伪君子甩几条大街……
百姓为重，君为轻。
百姓重，皇权轻。
“主人，小青以前不明白，但现在明白了！”
又是一路见证诸多凄凉光景，李锐和小青登上江北北岸。江南有方以智等人和宁左盟留守力量，虽然不能让全部难民免于饥寒，至少能最大限度少饿死人。
至于指望江南的那些世家门阀和世勋，还是算了吧。他们如果能体悟到善待百姓的真意，大明也不会到了如今生死两茫茫的境地。
北上，最便捷的是走海路，或者沿着运河到北京，但李锐却是走最艰辛的陆路。
并且还是沿着徐州一线由商丘进入河南，再渡过黄河北上。
渡江，一踏上江北土地，呈现在李锐眼中的是另外一番的景致。不说赤地千里，但也差不多了。
李锐虽然尽力在高估北地旱灾的惨烈，然而还是低估了。这还是长江以北呢，西北那已经经历了两年之久的大旱呢，又该说何等的惨烈？
李锐根本不敢想象。
按照历史原有的脉络进程，两年后，活不下去的饥民便揭竿造反了。
这不得不说，百姓的忍耐力和承受灾害的力量是何等巨大。就这样，还能忍受两年……
作为来自后世的异数，李锐自然知道，无论是哪个朝代，最朴实最可亲可敬的，便是社会底层的百姓。
他们，默默承受贫穷饥饿，担负着皇朝绝大多数的赋税徭役。他们才是国家的基石，是最中坚的力量。
至于那些高高在上的门阀官僚，我呸！
不过是吸食百姓血肉的寄生虫。
三个月，李锐和小青双骑才到了皇朝。当晚，便下榻在京城内宝丰楼。
如果是专程赶路，两人只需半个月多一点便能赶到北京。出于考察北方灾情，这一路便花去了三个月多一点。
几乎是和宝丰楼相隔一条街，有一座名曰潇湘院的青楼。这处青楼，是北京城内知名度最大，规模也是最大最豪华的。
不过，和李锐下榻的宝丰楼一样，这处潇湘院也是宁左盟的产业。而且都是宁左盟的眼和耳，是宁左盟在京城的情报中心。
京城上至朝堂，下至民间的各种情报，都掌控在宝丰楼和潇湘院手中。并且，还建立了纠葛各方面的关系网。
潇湘院三楼，潇湘院当红花旦，京城最有名的一代名媛苏小小正与老鸨在说话。
“妈妈，你说尊主这是怎么个心思？为何不来我潇湘院，而是下榻在宝丰楼？那些粗汉，哪里伺候得好他老人家！”苏小小一脸的委屈，娇憨抱怨道。
只是，苏小小那眉眼中，流露出来的是，对某人的思念。
老鸨林菲儿看了看眼前这丫头，不由笑道：“只怕是有人安耐不住春心了吧？”
苏小小，孤儿。自小被宁左盟收养，也从小在李锐身边一起长大。
苏小小与李锐的关系，说来相当复杂，如果用一团乱麻，也不夸张。
李锐的严厉，似长辈，又似是严父。
李锐的亲和，又如同家兄般的春风拂面，又如同亲友闺蜜的温暖。
但同时，在苏小小心中，更是高高在上，一言九鼎的宁左盟尊主。
对李锐的心思，苏小小有亲昵，有爱恋和依恋，同时，又是浓浓的敬重和惧怕。
而林菲儿的来历，却是不凡。
林菲儿原本是横行大江的强盗水贼，一向横行大江劫富济贫。在某日，林菲儿陷入世家陷阱，死战力竭，最后关头是宁左盟相救。
自此林菲儿便加入宁左盟，结束了打家劫舍的勾当。
林菲儿一身武艺出众，当初落入世家陷阱，那可是拼死了数十个武艺高强的世家高手啊！
甚至，硬是在小青剑下，足足撑过十招！
这是何等可怕？
要知道，重生在这个世界的小青，武艺绝顶。尤其是剑道，放眼整个大明天下，极少有人在小青剑下撑过三剑。
被林菲儿取笑，苏小小俏脸一红，却是不太难为情。毕竟，自己的小心思，妈妈心知肚明。苏小小那眉宇间的甜蜜，毫无遮掩的流露。
当然，还有久别的酸楚和思念。
那人儿的抱负，是如同自己一样的天下百姓。苏小小虽然抑制不住对他的思念，但还是会默默承受酸楚。
毕竟，和他的心怀天下相较，自己的这点小情怀，只是个人的情怀。
一个是天下。
一个是个人情怀。
孰轻孰重，即便是小女人的苏小小，拎得清，分得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