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道五月最陶醉,牡丹初倾人,又闻月季已翩舞。诗人早沉溺,提笔话锦绣。道听女子论芍药,遇之,心中无花,至此绘佳人。
然,佳人如此国色,唯有入红墙。入红墙,入红墙,半世贪恋半世苦。
都是碧玉年华,却喜锦绣荣华。盼来摽梅之时,青衣素黛伴宫殿。
这诗词用来比喻选秀时的争妍斗艳最为合适不过了。
若非有皓王相助,早已帮她打通了那宦官,那日怕是自己早已名落孙山,选秀的节目可谓是五花八门,十八般武艺齐上阵。
赵落昭坐在红木桌前叹气,少不得是庆幸还是失望,征楞楞的盯着敞开的门。
花梨木雕刻而成的苏锦繁花,浅熏淡雅色泽,微风拂起薄纱,可见寝殿内檀木作梁,流苏红绸作帘,相称描苏画折扇薄油纸红木窗。回看闺中,一丈长的沉香木床边悬鲛绡青婵帐,帐上银丝绣蹁跹盈蝶偎含苞,榻上白玉暖香枕,铺着冰蚕软纨罩簟,叠罗襦摊罗衾。暖玉铺地,巧手工匠凿地为莲,莲开八朵,濡染白玉色微瑕,末尖沿青沾叶。逐足点踏,方觉如入极其奢靡梦魇,醉于荣华。
“不愧是天下女子向往之地。”赵落昭感叹,“这般荣华富贵谁不喜欢呢?”
说着,她又失了神。蓦然想起有一日与若竺偷闲去瞧那戏班子,着红戴冠,婀娜多情,却是为那戏词中不存在的人流了泪。
“小姐。”耳解脚步无声,悄然走进赵落昭身边。
赵落昭抬头,见着耳解的模样,正值豆蔻之年,恍惚见着若竺刚到她身边是大抵是比她还虚小几岁,又想起若竺的大婚自己终究还是缺席,怕是那丫头会失望至极。
想着,视线飘到窗柩,苦涩至心:“怎么了?”
在问着耳解,却也是在问自己。早已接受妥协的事,事到如今仍在耿耿于怀。
耳解从怀里拿出一玄黑令牌,低声凑到她耳边说:“皓王要见你。”
赵落昭抬眼:“皓王?”
见耳解点头,接过令牌细细详看,牌身通黑如炭,若非底下左角处刻有一个皓字,怕是她也看不出个大概来。
“今夜戍时,虞施亭会见。”耳解传达将令牌交给她的小厮的话。
赵落昭垂眸,食指曲起轻叩桌面,“你可知虞施亭在何处?”
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
耳解抵手相咳,“给我令牌的人没有告诉我。”意思就是她也不知道。
不管怎么说,皓王的约自己必须赴,还必须赴的漂亮、干脆。要是让他有一丝不满,怕是自己得葬身在这冰凉的皇宫之中。
赵落昭起身,拍齐褶皱,“入宫三日,也是时候该逛逛,熟悉熟悉了。”
耳解附和着她,心中却腹诽那小厮未和她说明如何去地方使得她在自家小姐面前失了面子。
出了储秀宫,入目皆是花草,相称繁华秀美,鼻尖偶尔还能嗅到花的馥郁香气和草的清冽混为一体,使得人既觉这香味扑香盈袖又觉沁人心鼻。
花草中点缀着假石,一米二左右高,未经雕刻透着满满的自然气息,假石旁鹅卵石砌湖,温馨的霞光穿过云层披散在澄清湖面,无端让赵落昭想起那句“水光潋滟晴方好”来。
逢面撞上一人,鹅蛋柳弯眉,素带绕楚腰,酥白阳春手。未束墨发过肩散落,末梢勾勒青衣霑苏。
“咳咳。”美人白唇,摇摇欲坠,“秀女燕雪竹身体多有不怏,顶撞了姐姐,还望姐姐勿怪。”
燕雪竹?赵落昭目光闪动,倒是有所听闻。据说乃是池国三大美人之一,尚书庶女,知书达理心地善良,唯一可惜的是个病秧子,今日一见却觉传闻七真三假。
赵落昭自出生以来便有一种敏锐的直觉,能立即感觉出一个人的心性如何,所以才使得她自入青楼以来躲过她人的陷害,能够相安无事且一直坐在花魁的位置之上五年有余。
而自己不过才初见这燕雪竹,心里便涌起一股子不适,怕是个不易得罪的人。
赵落昭向来信奉宁与君子结仇,不与小人结怨这句古话,塑起明媚无邪的笑:“是奴的不是,冒犯了燕秀女,还希望燕秀女不要放在心上。”
自我贬低身份,以奴自称,倒是个有心机的人。
燕雪竹听到此话,顿了顿,眼中闪过诧异,回复情绪,明眸含水,柔柔温情:“按我的话来说,最怪还是这路太窄,若修得宽些,你我姐妹二人何须互相推诿?”
赵落昭弯了眼,“都怪这修路之人。不过若是这人,今日你我怕是无缘撞面。”
燕雪竹一愣,捏着帕子脆铃笑语:“我真是喜欢姑娘,不知你我有缘相见,可有缘在这后宫中义结金兰?”
在吃人的后宫中义结金兰,无非就是合作联盟,各自谋自己的利益。
这燕雪竹看似孱弱,却定是锱铢必报之人。今日婉拒了她,自己怕是往后不好过。小人伤皮,虽犯不上伤筋动骨,却也是烦人的很。更何况,她背后尚且有燕府撑腰,自己单枪匹马如何躲的过?
想清楚利害,赵落昭立即对燕雪竹买好:“落昭正求之不得。”
又一转弯:“只可惜今日落昭有约于人,否则必定与雪竹彻日长谈,一解落昭之情。”
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惋惜,眼中诚恳,不晓得赵落昭内心所想的人自然不会怀疑。
果然,没有读心术的燕雪竹自然信了:“不知落昭约了何人相见?”带着好奇与试探。
赵落昭赫然说:“是一名故人。”
故人这个词,可以理解的意思太多了。
燕雪竹猜不出她所谓的故人是何种,也不好意思过多追问,只道:“落昭约了人,妹妹不好多留,还是快快赴约,你我改日再约。”
耳解闷笑出声:“燕秀女不知,我们主仆二人初到这儿,迷了路。”
“哦?”燕雪竹看了一眼赵落昭,挽帕掩笑,对身边跟着的奴婢吩咐道:“问漪,你去为落昭带路,我自己回去便可。”
问漪点头,对赵落昭作礼,“不知赵姑娘要去何处?”
“虞施亭,劳烦问漪姑娘了。”赵落昭说。
“赵姑娘不必客气,你与我家小姐是好友,便是问漪半个主子。”问漪言语中皆是对赵落昭的尊敬。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燕雪竹充满深意的眼神中。
赵落昭悄悄回头,不见燕雪竹的身影,递了个眼神给耳解。
耳解心领神会,对燕雪竹这奴婢套话:“问漪姐姐,燕秀女身体怎地如此孱弱?”
问漪不觉,敛眸:“小姐她常年如此,大人多年来寻医问药无数,都没能治好娘胎带出来的肺痨。”
“就没有根治的方法吗?燕秀女这般我一个下人看的都替她难受。”这话说的不假,耳解方才垂听燕雪竹与赵落昭聊天时,几乎是每说两句就咳一下,几乎像得了绝症般。
不过,这肺痨也的确是绝症不假。
问漪摇头,“太医馆都没有法子。”
听到问漪的话,耳解叹息。赵落昭眼中却闪过亮光,心底思忖。
太医馆!看来这燕雪竹在尚书府颇为得宠,太医是专为皇孙国戚看诊,燕雪竹小小的庶女却让尚书请来太医为她治病。足以见得她在尚书心中的地位,还有她的心机深沉。
耳解安慰问漪:“说不定某天就出现一个神医来为你家小姐治好了呢。”
问漪点头,眼中依旧黯澹。
“吉人自有天相,但愿如此吧。”问漪脚步停了下来,“到了,这便是虞施亭。奴婢担心小姐,得先回去了。”
“多谢问漪姑娘。”赵落昭开口道谢。
见问漪身子变成一道影,赵落昭才遣退耳解:“耳解,你也回去。”
耳解早已知晓皓王与自家小姐的关系,晓得自己此时不好被皓王知晓她的存在,依言离开。
赵落昭缓步入亭,此时已红霞落天,虞施青纱围亭,亭内摆矮桌,桌上灯芯残留,别无它饰。
此处离储秀宫相隔甚远,亭外可见野草纵横,一路走来廖无人烟,是个私见的好处。
却也是,悄无声息取人命的地方!
赵落昭取了火折子点亮灯芯,驱散了一些阴怖。
越到烦躁不安她却越是冷静,深知不能乱了方寸。
也深知,今夜会面,若自己不能各方面让皓王满意,定会命丧于此。
赵落昭蹙眉咬唇,心里不断想应对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