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风被踢一脚,不甚严重,短暂的筋骨不适,便恢复如常。反倒是李君圣,不小心磕破嘴皮,嘴角有丝丝鲜血流淌,其它并无大碍。绕是如此,也让少风惊怒交加,责怪自己一无用处,让心爱的少爷在一天之中受了那么多苦,想起曾在诸多人面前信誓旦旦的说要保护少爷,不让他在自己面前掉一根头发,现在看来,自己变成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了,这是少爷最不喜欢的,虽然少爷肯定不会讨厌自己。带着愧疚,慌忙去扶起李君圣,脸上泪痕未干,心中痛如刀绞,带着稚嫩的苦音说道:“少爷,是我没能保护你,让你受苦了,呜呜呜......我回去后一定要好好练功,再也不让人碰你一下,呜呜。”
李君圣本来心中苦不堪言,既觉委屈,又痛恨自己无能,连累少风受苦,听了少风的话,正如一阵春风掠过心头,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摸了摸少风的头,无比怜惜的说道:“傻孩子,你还小,应该是少爷保护你才对,只是少爷最没用了,你可不要怪你家少爷。”少风听了大是感动,呜呜啼啼的摇了摇头。少爷果然是最疼爱自己的,即使他百无一用,比我还没用,心里想的依然是怎样保护我。
刚才危乱之下,心思没在姜碧凡身上,这时见了她玉软花柔,楚楚可人的女儿姿态,心中霎时涌现出无数赞美女子的诗词,只觉得这些古诗今词,全是为眼前这女子量身打造的。惊鸿一瞥之后,不敢再多看一眼,怕亵渎了这位貌如天仙的绝代佳人,局促不安,红着脸拱手道:“还......还好,多谢姑娘援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又问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还望赐知,今日之德,来日必当相报。”
姜碧凡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眼见对方举止斯文,谈吐优雅,绝不似他人所说的那等欺三骗四之人,更像是一个年轻有为的饱学之士。既如此,人家出于礼貌问自己名字,自己也不能拒之门外,开口便欲告知,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斥责:“妹妹,你干甚么?帮了就算了,还要跟一个陌生男子胡搅蛮缠,不怕让爹爹知道么?”这说话之人叫姜玉凡,是姜碧凡之兄,从后走来,拉着姜碧凡的手臂,往人群里走去,不再理会李君圣。
姜碧凡家教极严,从小谨奉父命,父亲不在,便依兄言,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悖逆,虽是大富人家之女,不过多了几个下人使唤罢了,除此之外,在家里任人摆布,毫无地位可言,表面风光无限,心中的苦只有自己知晓。她听罢心中委屈万分:“好歹你也是我亲哥哥,大庭广众之下说你亲生妹妹跟一个陌生男子胡搅蛮缠,传了出去我有何面目见人?人家只不过是问我名字啊!”
果然,此言一出,就有些许人风言风语的对姜碧凡评头论足,说着什么:“这姜碧凡胆子可真是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主动去搭讪一个男子。”“一个女孩子家这样对一个陌生男子,不怕辱没了家门,说无动情,谁也不信......”更有人小声说着“春心荡漾”“少女思春”之类的话语,只是只敢嘀咕给自己听。
虽然不甚过分,听着总是不太舒服。姜碧凡是个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极为注重名声。这次是姜炎难得大发善心,破例让她出趟远门,至于其中缘由,大概跟其子姜玉凡抱着一样心思,让她多认识些名门望族的子弟,联姻势力雄厚的亲家,总比些行走江湖的浪子,安家守业财奴的好的多了。姜碧凡不知,只道父亲终于知道心疼这个宝贝女儿了,因此而开心了好些时日。
虽说事实如何,不过是正常的慈心大发,出手相帮而已,大家有目共睹,谅也误会不到哪去。不过百人百口,总有些胡思乱想,胡言乱语之人。姜碧凡最是注重名声,一丁点儿有辱名声的话在她看来,也是对她极大的侮辱。听着那些闲言碎语,目瞪口呆,畏缩着站在一旁,只觉四周空荡如野,无情的寒风无遮无挡的吹透她肌肤,刺痛心扉。心中暗暗想着:以后再不敢肆意妄为,辱坏门风了。
李君圣无意中又牵连了一人,好生自责,又平生最痛恨这些:里巷市井之徒,肋肩谄笑之辈。这些人多半听风是雨,满嘴胡掐乱造,常害得人名声不存,使得人亲友疏远,最为可恶的是,兀自不知悔改,反以此为乐,不知苦了多少人家。由恨生怨,又怨而转怒,情知此时势单力薄,依然怒发冲冠,先是声怀感激的说道:“花要叶扶,人要人帮。在下今日不幸迫入窘境,身无分文,所幸这位姑娘见在下受辱,于心不忍,故大发善心,慷慨相助,在下感激不尽。”说着,对着姜碧凡的方向深鞠到地,又大声道:“君子博学以文,约之以礼。你们出个灯谜,说个酒令,对个对子,批个字意,作首小诗,皆可解闷,非要学长舌妇人一般胡说他人事,乱揣他人心,编造无有事,中伤他人名,枉自年轻,无半点涵养,自称侠士,无丁点素质。好一群自称英雄豪杰的侠客,你们冷眼旁观也就罢了,是我李君圣命当受此劫难,怪不得人,我心无怨责。只是人家姑娘一片好心,你们何必揣测成恶意?堂堂男儿不可帮人,难道一个女孩子也不可以了?这是什么世道?各位莫不知名声对于一个女儿家有多重要?自称侠客,全无侠心,貌是当年,正值青壮,所经所历甚少,心却早被尘染,简直玷污了“侠”之一字。”
声音响亮,中气十足,有的人被说的面红耳赤,尴尬低头不敢正眼相瞧,有的人先前不曾多口,现在也静坐旁观,暗想:“一群人被一个身无武功的人说教,传出去可大大长脸了。”有的则暗赞“言之有理”,也只是想在脑海,不敢开口招惹是非,都在江湖行走,要一不小心得罪了人日后可不好相见。不少人冷嘲热讽过,无疑李君圣的这番话就是说给这些人听的,不必指名道姓,自个儿对号入座了。事情虽是由姜碧凡善举开的头,却是姜玉凡的话语点燃引火线,明明事情明朗,两者一清二白,偏偏夸大其词,胡掐乱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二人眉来眼去的互相勾搭。被比作市井之徒,舌利之妇,换做任何一个男子汉都是一种侮辱,并且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父亲姜炎脾气暴躁,他多多少少也受之渲染,有怒则发,有气便泄,只见他带着怒容说道:“我自说我妹妹,关你屁事。”
李君圣此刻满腹牢骚,只待厉声疾呼,抒发不满,不然心里极不舒畅,因此,奋不虑身,说话也变得愈有底气了,只听反讥道:“我自说我的话,与你何干?”古往今来,多数读书人自以为识得几个字,会吟几首诗,多知几个典故,便爱玩文字游戏,钻牛角尖,李君圣也不例外。
姜玉凡年纪不大,比李君圣还要小上一两岁,脾气是一点不小,一语不顺,便喊打喊杀,又听他道:“小子逞什么口舌之利,有种手底下见真章,看我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李君圣昂首道:“兵者不详,仁者不用,在下只修品德,不修刀兵。阁下若是想谈古论今,吟诗作对,在下奉陪到底,动手动脚的,粗人所为,还是免了。”李君圣原只暗讽姜玉凡一人粗俗,未曾想过此间几乎所有人都是崇武厌文这节,这话一出,不少人由此化怜悯之心为冷漠之情,又有些心高气傲,小肚鸡肠的人心含怨恨。
当即有个汉子站起身来,越过众人,怒视李君圣,粗声粗气的说道:“粗人怎么了。”那青衣汉子神色粗鲁,肩宽背厚,身材魁梧,人高马大,粗略一看,应是此间个头最高最壮的了,想是自己对号入座。
李君圣先是好心行善,反遭歹人劫财,粗人欺辱,心中悲愤。一想到沦落至此,委屈万分,怨恨难消,不分青红皂白,一股脑的就想把今日所受委屈发泄而出。大庭广众的,还怕他吃了不成?遂据理力争,说道:“无他,粗则低俗,低俗即无礼,礼者,何也?衣襟而已。不知衣裳则如野人,野人如何?不通教化,灵智未启,只知蛮力不知礼仪,只会恃强不会扶弱,终究末流,难登雅堂。”
那大汉大字不识几个,听得云里雾里,看向旁人,用眼神询问:“他在说什么?”旁边一人向他提醒道:“简而言之,他说你像野人。”
那汉子道:“好哇!无故骂我......”他口齿笨拙,被李君圣驳的无言以对,说不出话,总不致因一言得失恼羞成怒动手打人,传了出去,面子上可不好看,正暗暗郁闷,忽然灵机一动,想来个祸水东引之策,便走向一处,用手推了推至今还埋头傻坐在茶桌上的一人,另一手指向李君圣,说道:“喂,孔伯武,那人说你是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