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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2章 278.深渊大雾-玉(2)

装模作样与惺惺作态的时间久了,连她也会有些腻烦。年初那场意外的直接结果就是校方以强硬的态度要求所有学生必须佩戴侦测设备,虽然限制了他们的能力,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对学生身体状态的实时监测。在这沉重的态势下,人们的心情难免低落,好在天光地气回暖,她最爱流连的池塘边,又是一片繁花似锦了。靠在石椅的靠背上,复习了一半的功课放在一旁,她扬起头眯着眼睛晒起了春夏之交的暖阳,从新年到现在,提起来的心终于有了片刻放下的时候。

但就连这平静的片刻也会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乱,有人扑在她脚边,冰凉的手抓住她的脚踝,却半句话都说不出。

女孩睁眼起身迅速反应,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翻过那人瘫软身体的同时检查四周的环境,拆下两人的手环丢在一边。此时正是下午课满为患的时候,僻静的树林里除了她们半个人也没有。这也是她们相约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的原因之一,只不过对方嘴里说的“感觉身体不太舒服”和失去知觉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紧张。

利用引力吸引她体内的能量乱流,引导其回归平顺已经是家常便饭,两个女孩通过起源于女士洗手间的奇妙缘分,建立了逐渐密不可分的关系。一个的身体状况渐入佳境,一个的力量运用愈发纯熟,彼此保守秘密,彼此互相依赖。

卡特琳娜把香取夏绪抱起来放在长椅上,整理好她的衣领裙角,重新把手环带好,将自己的外套脱下当作薄毯轻轻盖下。拿出纸巾略叠了叠,拭去对方额上霜花融化后的水珠,随后坐在扶手上,整理自己的手环,静静地开口。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穿着浅米色短风衣的男孩不得不从不远处林间小道旁的树丛后走出来,看得出他也是无意中获悉了这一切,因为那张俊朗的脸上正混合着歉意、惊讶、疑惑等等数种不同的表情,这在卡特琳娜的眼里颇为滑稽。

“对不起,我只是路过。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随口就能扯出来的无数个借口里,这是最差的一个。”如此诚恳坦然,连掩饰都不加掩饰的答案,除了魏沐白,在这个学院里她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你大可以直接离开。”

“我可以问问你们在做什么吗?”魏沐白靠近了两个毫无依靠的女孩,语气并没有因对方的强势而针锋相对或退缩。“我不会告诉无关的人…留下来是因为……”

“你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一定会告诉李渺颜吧……”这应该是她唯一会不留情面打断他话语的人,也是至今为止还会让她失态的人。“你想告诉谁告诉谁,随便你,因为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东西。”以学校目前具有的手段,还查不出她身体的变化,每月的例行体检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好吧……那么不谈这个…我一直很在意那时候,你写过的,恶魔是怎么折磨地狱里的灵魂。”虽有些尴尬,但男孩还是坚持着说完。可以预料到,女孩脸上出现一瞬间的错愕。似乎在嘲讽这是个多么没头脑的问题,但这是唯一自己能够想到可以多与她说几句话的可笑理由。他明明还可以询问些类似于“一起种的水仙花”、“看过的老电影重映”、“夏天的最后一颗樱桃”等等话题来拉近距离,再不济还有“最近怎么样”这老掉牙的开场白,可他偏偏选择了这个久远生硬,又诡异的话题。

“如果真的想知道的话……”盯着少年的眼睛,既然已经无礼在先了,她也就不必再装腔作势装出一副释然放手的腔调来。“你去翻书好了,简单明了。”

魏沐白呼吸一窒,她身上的刺让人无法靠近,又让人无法不疼惜。那些遍生荆棘的人,该是经受了多少苦难,才会用层层的武装将遍体鳞伤的自己隐藏。“好吧,随你。我先走了…你们……改天见。”

卡特琳娜别过脸,不愿再多施舍一点点的目光,却恰好看到香取夏绪的睫毛在颤,她确认男孩已经离开,才又开口。“你听见了也没关系。”

“呼……”香取夏绪睁开眼睛,扶着靠背在卡特琳娜的帮助下坐起来,刚刚明明冷得像一块坚冰,现在却这样的温柔。“我还以为听到了这些的人,都要被灭口呢。”

“没有那么夸张,人之常情,我也会有不礼貌的时候。”卡特琳娜淡淡笑了笑,轻描淡写岔开了话题。“你发作的越来越快了,这样下去很危险,还是早点告诉老师比较好,老师们总有办法。”没有确定对方的确切倾向时,她不太愿意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不是的。”香取夏绪站起来活动手腕腿脚,惊喜的笑起来。“我能感觉到,症状正在减轻,身体越健康的人,对病毒的反应是越迅速的,不是吗?”

她的话不无道理,这是件值得欣喜也值得骄傲的事。证明了她没有辜负校长先生的教诲,掌握力量运用力量,去拯救想拯救的人。“嗯,那就好。不过我还是建议等完全没有症状之后,要去做个详细的检查。我是说…纪老师也在场的那种……”

“嗯嗯。”女孩的外貌仍没有什么变化,卡特琳娜是为数不多知道对方本身瞳色的人,或许这改变已经会伴随生死关头挣扎的人一生。但这有什么关系呢,阳光下剔透的动人紫色,是她与命运抗争过的勋章,是她和伙伴们共同不屈于血脉的证明。“真的很感谢你,我已经好久没有敢去想过,还有能痊愈的一天。”她拉起也忍不住雀跃的同伴的手,眼中闪烁着不一样的光芒。“谢谢你,安泊尔同学。”

卡特琳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语气腼腆。“不…不用这么客气……嗯,我记得瓦莲莉娅学姐和我也是一样的属性,怎么你没有和她说吗?你们是一间房间的吧。”

放下手,香取夏绪的表情有些落寞,声音也轻柔了。“她知道的…她也帮助我了很多,但可能她有更重要的事,所以其实并不在意我怎么选择。”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一直都来找我的吗?”

“不,不是的。”香取夏绪是个恬淡的性子,像这样激动的表达否定还是第一次。“你们不同,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身体里的感受很相似,但带来的效果有很大的差别。Leah虽然也能够帮我缓解这种症状,但卡卡…你…你能救我。”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了。“我想…我想活下去。”

卡特琳娜避开了她的眼神,轻轻点头。“好,我会帮你。以后也可以来找我的,但是香取学姐……”

“请叫我夏绪就好。”

“嗯。你一定要告诉老师,这件事如果以后有了什么不好的影响,都不是我们能承担的。”

“我明白,我会向大家说明,是你帮了我。”

“不…是为你自己,能够真正健康…健康的活着。”

“卡卡……”

卡特琳娜拿起了自己的外套穿好,和女孩道别。“会好的,有情况及时联系我,和这次一样。”

“嗯!”女孩冲她挥手,目送她离开,那目光却让她想要本能地逃避。在许多过往都已经尘埃落定的今时今日,那是自己不堪回首的记忆,一个孤注一掷的愚蠢选择。

已过了草长莺飞的风萧雨飒时,葱茏起来的林荫格外的清新喜人,在这样的林荫道上踱步,会让人产生缓慢而幸福的错觉,觉得得顺着这条路,就必然能走向某个平淡却温馨的结局。因此每个走在小路上的人,步伐都不由自主的变慢了,听着风鸣鸟吟,该是多么放松的一件事。

“之前的通报审查,没影响到你吧?”穆曦微举着一支双色螺旋甜筒,伸脚去踩小路上花纹独特的每一块石砖。

陈末夏走在她旁边,不时给跳跃的女人借力。“暂时没有。你少吃点冰的东西吧……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好不容易学生都去上课了我才能买来解馋的,你不知道,在他们面前我得严肃,我连奶糖都不能吃。”她跳过了两个相去甚远的石砖,一个趔趄抓住陈末夏的手。

“诶呀,小心点啊……”

“诶嘿嘿,我和你开玩笑的。”女人站稳了,和朋友慢慢的走着。“那帮人也真是闲的脑子都退化了,这时候要把你办下去,谁来主持这个烂摊子呢。”

陈末夏拆开纸巾递给她擦手,语气波澜不惊。“总会有这一天,你已经完全恢复好了,再加上这一整个学校的学生,还有百分之八十执行部的执行官,我们做的太出色,也太多了。”

“啊?我不太懂……”穆曦微一边擦手,一边舔着蛋卷尖里面残余的奶油。“那不是很好吗,瞧你,忧心忡忡的。”

“我吗,我才不会,忧心忡忡的是他们,我有你们还有一整个兵器库呀,没什么好担心的。”

“兵器库?余思然是不是有了什么新玩意?”

“不是啦。”陈末夏的眼中流露出某种不常见到的情绪,她拉起穆曦微的手。“我是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武器。执行官,学院院长、教授、学生们,都是各式各样的武器。”

“只是武器吗,我以为你很喜欢他们,李家的两个小朋友,林妙妙啊,还有那个什么娜娜。我记得你好像特意把她们分在一起住的,以权谋私了哦……”

“是Katarina……”陈末夏无奈的笑。“武器之间总要相互制约吧,不然失控了怎么办,刀剑也是要互相打磨的,这样才能更锋利。”

一阵风吹过,这大约是为数不多仍带着春日和煦温暖的风,过不了多久,就只剩下燥热的感觉如影随形了。只不过这股太凉爽的风,怕是会让许多春衫轻薄的人,在其中瑟瑟发抖。

“原来只是武器呀,那我也是吗?”蛋卷在嘴里咔擦咔擦碎裂。

“你?你大概是最重要的那杆狙击枪吧……”

“哼哼,好无情的女人。”穆曦微收起了玩笑的语气,正色道:“不过,我更希望,自己是刀。能被你握在手里,还是很值得的。”

“不好意思,低估你了。”陈末夏双手合十在胸口,做诚恳道歉状。“我会定期给你上油的,哈哈哈。”

“去去去,你才要上油。”

“嗯,不该我上,还是该赵老师上。”

“诶呀!你太过分了……”穆曦微睨了陈末夏一眼,眼看着路快走到头了,还要被她调侃,这女人真能在自己身上找乐子。

“不过,其实我们都是武器,我也一样,为了迎接弗拉斯特的挑战,你和扬帆、我和舒远、清弈、言煜、恩星…包括无寒和夜渊…以及这里全部的人,都在逼自己变成武器。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活下来。”

两人已经走出了翠绿的树林来到该分别的岔路,陈末夏要前往行政楼,关于她的一场又一场听证会占据了开学以来的绝大部分时间,而穆曦微要给人文学院的一年级生授战场生存课,考虑到她的行程,这是她唯一的教研安排。而开始学习战场生存的普通学生,也就具有了执行任务的资格。用陈末夏的话来说,正是这堂课,把每一个懵懂的少年变成不同口径的枪炮,变成长短宽窄不一的刃。这是穆曦微的责任,也是少年们的归宿。

但过于强大的武器,如果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不是自己能够控制,任何人都会想去毁灭。陈末夏明白这个道理,她的对手,或者是她这把武器的主人也明白。正因如此,她的力量在被榨干的同时还遭受质疑与限制。但这是暂无人能够言说的痛苦,至少现在,她还需要支撑更久的时间。

“我们会陪着你的。”

女人们彼此抱了抱,挥别对方,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于是她们的世界也就此分割。

武器,武器?原来这一切的美好都是一个骗局,语重心长,谆谆教诲,只是打磨他们的工具。她能够接受作为战士永不停歇的战斗这种悲惨的人生,因为这已经比从前好太多,可是如果身为武器呢?战士的荣耀属于自己,而武器…武器只会老旧报废变成随手丢弃的垃圾。世界上没有什么剑在人在的传说,只有一茬又一茬更新换代的枪支。

卡特琳娜隔着一片新生的灌木丛与她曾无比景仰尊重的人擦肩而过,只依稀听到了几句话,可她不敢追上去询问清楚,因为自己的脸一定沮丧的吓人,而这件事的带头人,也一定不会给予什么合乎情理的答复。会有人回应自己手里一把水果刀的质问吗,人们要做的只是使用它,使用它,丢弃它,而已。

自己好像总是被丢弃,不是无家可归的茫然,就是了悟正要被割舍,原本应该麻木的,应该习惯的,但依然是无止尽的痛苦。

她忍不住去想,如果香取夏绪知道自己得救了的是这样的人生,还是否会用那种眼神向自己求助。在之后每一次相对而坐的治疗中,她无数次都几乎要忍不住替对方结束这一切,就像何启宏一样早早地逃离。但她既说不出口,也不忍决定。因为那双眼睛,那种挣扎在泥淖里,伸手去捉某一根细若游丝的蒲苇的眼神,和自己多么相像啊。看着校长先生,看着学院的校徽,看着…魏沐白,看着那些所有可以施以援手的人,看着他们靠近,又不告而别。

她现在想告诉魏沐白了,恶魔如何折磨地狱中的灵魂,那真是非常简单,它让他们期盼着。

于是直到香取夏绪兴奋的流下眼泪,拉着她的手,一起站在纪舒远的办公室门口时,到她漾起笑容,她们一起离开,在树下吃大福与和菓子说悄悄话时,到她们道别时,卡特琳娜终究没能说出口。接受真相的痛苦固然难熬,而对她来说,亲眼目睹别人的痛苦,又是痛彻心扉的事。

只是忍耐的久了,总会有些不甘愿。总会有许多的瞬间想要他们所有,所有的无知者,都成为和自己一样的人,固然于事无补,但至少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呃,空吗?有件事想了很久,还是要找你商量一下。”魏沐白敲了敲李渺颜的房门,按照对方一贯的作息,这个时间应该正是他已经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冥想的闲暇,也是他们最常交流的时间。

门很快打开,李渺颜的头发还是半干,穿着藏青色的浴袍,手里的杯子盛着温温的白开水。“什么事?”

“前段时间,偶然碰到了卡特琳娜…和香取夏绪。”

他们在沙发处坐下,听到室友话语中的名字,李渺颜眉尖稍动。“她们在一起,有点跨越了。不过你,看起来还很在意吧。”

魏沐白有些不自然的喝水掩饰,岔开了这个话题。“只是有些事想不通而已……不过她们…我是说卡特琳娜她在做的事很奇怪。”他顿了顿,下定决心似的又道:“我感觉到,她的能力发生了变化。”

李渺颜静静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你违规了,还需要我多说吗?”

“我那时候没带侦测设备,所以没有预警音,一时之间忘记了。”

“很好,罪加一等。”

“……你变得和高沧有点像了。”

“或许吧……”李渺颜摘下眼镜放在桌上,揉了揉太阳穴。“连你都是这个样子,可想而知其他人有多过分,大家真是不把校规放在眼里。”似乎是对这种明目张胆的行为无可奈何,他起身往房间走去。

“就这么结束了吗?谈话?”

男孩拿着手机走出来开始拨号,把喝完的水杯放在茶几上重新戴上眼镜。“不,我有事要和别人商量了。你,也要参加。”

“嗯……”会不会有点晚了,魏沐白没敢开口。他与李渺颜一直没什么前后辈的等级关系,但现在,对方却好像顷刻间换了个人似的,从戴上眼镜的那一刻起,有什么强大的鬼神念力被释放。而他对此无比熟悉,那是对方每次外出执行任务临行前的眼神,备战的目光。

“喂?你不忙,过来我这里一下。”

魏沐白依稀听到高沧话还没说完,李渺颜已经挂上了电话,真是雷厉风行啊,他又打给了李渺梧。但接起来的却是一个女孩,男孩看了一眼联系人,林妙妙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

“小猫在洗澡,有什么急事吗,学长。”

原来妙妙学姐也有收敛脾气乖顺如绵羊的时候,在李渺颜面前,应该是说在他的声音前,应该不会有人嚣张的起来。明明可以过后再回过来,也不知道她怎么肯替李渺梧接这个大魔王的电话,可能是打赌输了吧。

“抱歉占用你们的时间了,让他今天晚上回来我这一趟。”

“没事的没事的,我等下就和他说,老…学长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我暂时还算不上‘老’,就这样,再见。”

毕竟是林妙妙,严肃起来也忍不住喊出外号。魏沐白抿着嘴,平复了好久才开口。“阵仗很大的样子。”

“嗯,还好。”

话音刚落,房门被敲响。看来有的人虽然嘴上诸多不满,但行动力却十分令人满意。果然是李渺颜认可的伙伴,必然能够满足他的绝大多数标准。

“什么事?”

连开场白都一样,魏沐白不由得开始怀疑他们背着自己接受了什么统一标准的话术培训。他给高沧让了个位置,对方轻声道谢坐下来。

“等李渺梧来了一起说吧。”

而李渺梧带着三个在林妙妙鼓动下跟上来的女孩,才刚刚坐上云轨。如果只有他,那么行程便会大大缩短。但林妙妙和高桥奈津江要换下睡衣,后者满屋子找她的侦测设备,叫醒睡梦里的卡特琳娜也有些费神,还要再等她梳好头发洗脸漱口,又是一番周折。

春夜难眠,学生们又多精力旺盛,但更多人还是更喜欢在月下散步而非搭乘交通工具。总之四个云轨上的孤身旅客坐在两排双人座上,用东拉西扯的聊天,来抵挡困意,不过也不全如此。

“我发现我变异之后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熬夜。”高桥奈津江打了个喷嚏,扯了一段卡特琳娜的披肩盖在腿上。“你们熬夜掉发吗?”

“我会掉,你们记得买假发片赔给我,颜色要正,质量要好。”卡特琳娜打了个哈欠,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没想到渺颜学长也熬夜……”

“卡卡你一天天的那么多事,时间怎么够用?你只要一熬夜,就会发现时间比别人多了很多。”林妙妙缩在座位里,想把脚也收上来。“啊!我还穿着拖鞋。”

李渺梧低头,黑色的夹趾拖鞋中,每一根脚趾都十分白嫩,指甲修剪成整齐的圆弧形,像一颗颗粉红色的贝壳,玉雪可爱。

“不准看!”林妙妙盘起腿,把脚藏在自己屁股下。

“而且熬夜的时候感觉时间过的很慢,可以做好多事。”拉开窗户,高桥奈津江把手伸出车窗外感受风从指间穿过,只觉畅快。“外面好多车啊……”

“你们是在告诉我晚上睡觉是浪费时间吗?”卡特琳娜猛地打了个冷颤。“窗户关上啊,我跟妙妙都怕冷诶。”

“对,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

“浪费生命,就是……”林妙妙一时之间找不到话来接,李渺梧很有眼色的适时开口。

“就是慢性自杀。”

“哇,小猫学长,你太酷了。”奈津江拉上窗户。“有好几辆车去你们学院了,你知道是什么事嘛?”

“不清楚,没发通知,应该和我们没关系。”李渺梧也看了一眼,不过列车已经开出了很远,他没看到半个车影。

卡特琳娜没说话,今天晚上香取夏绪被带进了人体工学学院的实验室,也就是穆首席曾接受治疗的地方检查身体。她本来也想要一起去,但被纪老师拦了下来,说如果需要她会单独联系。那些车辆,应该是其他大人物们来一同欣赏他们新生的优秀武器吧,不知道会不会给自己颁发一个武器锻造师的身份证,她顿感索然无味。

“到站了。”高桥奈津江跳下座位率先出了车门,上次与李渺颜高沧一起拜访“巨怪”的经历依然十分鲜明,这也是她积极参与这群大忙人活动的主要原因,光怪陆离的冒险故事情节,才是符合这个混乱世界的正确打开方式。

卡特琳娜紧随其后,这个会面的意图已然能够猜测的八九不离十。她是个善于随机应变的人,精通演艺与表面功夫,看着几个高智商朋友蒙在鼓里的时候,那感觉可比从前蒙骗父母老师要刺激的多。

李渺梧直起身来也下了车,林妙妙一蹦一蹦的在后面喊叫。

“李渺梧!我的拖鞋,你个狗东西,今天晚上别让我逮到!卡卡!奈奈,帮我拦住他!”

“我不行啊,我打不过他的!”高桥奈津江拉着卡特琳娜迅速溜走,两个人一边小跑几步转出了云轨站,一边回头去看。

路灯下,单腿蹦哒的女孩顶着一头乱发和已经显示出怒火的犄角,竟然用那龟爬的速度赶上了捂着脸笑的少年,伸出那只没穿鞋的脚去踹始作俑者,却被抓住脚踝失去了平衡,不过摔倒前还是被整个抱起来,腿在空中乱蹬,另一只鞋也甩脱了。

“诶…学长也好高啊……妙妙跟谁都好配,话说她为什么和奥金涅茨学长分开啊?”

“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了自然就分开了。”卡特琳娜往前慢慢的走,樱山宿舍已近在眼前。

林妙妙挂在李渺梧身上,为了避免踩上冰凉的水泥地,不得不把腿高高夹起来环在少年背后。“诶呀!狗东西!”

“你再喊?”不是李渺梧故意使坏,实在是女孩着急上火的样子有种小猫炸毛式的可爱。那种即使被咬了,也想要揉揉她脑袋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他晃了晃手臂,托着女孩的身体上下轻抛。“你怕这个啊。”

“我警告你,不准乱玩!”任谁都听得出这句话的外强中干,嘴硬的同时,女孩收紧了胳膊大腿,想牢牢扣在对方身上。

“没有玩啊。”李渺梧更起劲了。“体验一下打篮球的感觉,哦,你是篮球。”脖颈和腰腹处的受力越来越大,他往甩飞的拖鞋那边走。

“你才篮球,快把你爹放下来!”挣扎无果,失重的感觉迫使林妙妙紧紧贴在对方身上,最终还是趴在他肩上服软了。“放我下去啦…真的不好玩……”

不愧是雷电的掌控者,即使示弱,也是轰隆一声藏在云层中的电弧。嗓子眼里还是示威的低吼声,步伐却已经先软了。

“鞋在这。”李渺梧让她踩在自己脚面上,伸出脚去穿拖鞋,最后再穿上自己手上的另一只。“有点忍不住了。”他扯了扯裤腿,依稀还能听见小野猫的呼噜。再抬头发现林妙妙的脸也发红,原来那不是电弧的轰隆声,而是自己的心跳。

但呼噜声还如影随形,这就有点离谱了。

“你有没有什么……”他四下望了望,循着声音试探。

“没有!”林妙妙拒绝得飞快,可见她没有收到卡特琳娜的熏陶,不是个好演员。

李渺梧从灌木丛里抱出一只灰色野猫来,玩味的看着她。“急着否定什么,我是说听到。”

这种时候就是你越和她争论他越起劲,林妙妙干脆选择性忽略他的调侃。“这是我们去年看到的那只猫吗?怎么他还这么小啊?”

“什么猫咪?”高桥奈津江一向好奇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马上折返回来,恨不得马上把幼崽抢到自己怀里。

而卡特琳娜也未见过,她本身对猫不感兴趣,也不想跟李渺梧扯上什么话题,因此只是在旁边看着。

“就是之前新年晚会彩排的时候,忽然有只猫跑进来,跟这只一模一样。”林妙妙接过猫咪,说来奇怪,在李渺梧怀里扭来扭去的小东西,一到了她怀里,立马眯着眼睛打起了哈欠。

“那都过去半年了,应该是别的了吧……”高桥奈津江伸手搔了搔猫咪的小脑袋,这小兽显然已经睡熟了。

“应该是那一只的孩子吧,学校里有这么多野猫的吗……”李渺梧捏了捏猫咪的肉垫,马上就被林妙妙制止。

“不准影响它睡觉。”

“我们该走了吧?学长还在等。”卡特琳娜看了看表,扫过手腕上的侦测设备心里又是一阵不悦。

“啊,那这个怎么办?”

看了看林妙妙的表情,劝她放下这只新宠是绝对不可能了,男孩抓了抓头发。“一起去呗,都带上你们了,还差只猫嘛。”

林妙妙“嘿嘿”一笑,四人一猫加快脚步进了宿舍楼。他们身后,暮春的风里,许多的花草树木茁壮生长,驱散连日的阴霾。

李渺颜打开门,还没开口就先皱起了眉头。

“我先声明,她们是硬跟过来的。我不是你,我没法把她们关在笼子里,除非一个一个都打晕,但是我打不过她们。”也不等主人同意,李渺梧自顾自进了房间。“哇,真热闹。哥你也会喊人聚会,月亮从北极出来了吧。”

卡特琳娜朝李渺颜点了点头,也跟着进去。“学长,晚上好。”接着看见端坐在沙发上的高沧,和起身拿杯子给他们倒水的魏沐白。“……”她拿过玻璃杯默默喝水,坐在茶几远远另一端的高脚凳上,背靠摆放着玻璃杯架的吧台。

“打扰啦,学长。”高桥奈津江自认与他们算挚友,步伐轻快的走进去一屁股坐在高沧旁边,少年给她带了巧克力棒。

“嘿嘿,其实,还有这个。”拉开拉链,毛茸茸的脑袋从林妙妙的胸口露出来,睡梦中还在咕哝着粉红色的嘴巴。少女坐在沙发上,宠物睡得正香。

所有人都在等着自己开口作指示或是侃侃而谈,但李渺颜,在某一瞬间只想以回房睡觉表达抗议。好在,他依然是个冷静理智的成熟男孩。要跟这一群人解释清楚来龙去脉,那必然牵扯到一些不光彩的过往,即便主角不是自己,但也足以让他汗颜。但麻烦是李渺梧找的,高沧要怪,就怪他自己交友不慎吧。

“都在也好,是有些事情要坐下来好好说了。”给自己泡了杯咖啡,他有预感,明月高悬,这将是个不眠夜。

“对不起,等一下,我打断一下,你该不会是要从……拜托,谨慎点开口好吗?”高沧立刻坐直了身体,一脸如临大敌的模样引起了高桥奈津江的好奇。

“什么东西,我要听我要听。”

“你没法藏一辈子的,好兄弟。”李渺梧刚说完,脸色便有些沉,便拉住了林妙妙的手。女孩知道他心情波动,也以轻柔的抚摸回应。

高沧叹了口气,伸手示意李渺颜说下去。

却又被敲门声打断了,李渺颜面容发苦,这就更让他想一气之下解散走人了。

“我去开,我去开。”高桥奈津江适时站起来,快步冲到门前,呼啦一下打开门。“你找……”

女孩噎了声,时间也似乎静止了。意识到太过宁静的年轻人们目光聚集过来,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门外,有人疑惑,有人惊讶,也有人不甚在意,毕竟来人似乎一直游离在他们这个小团体之外,突如其来的拜访,着实令他们措手不及。

“血液成分很稳定,抗体浓度跟踪指标也正常,CT和B超检查都没有问题。你的身体目前恢复得很好,可以暂时放心了。”纪舒远翻看电子档案,语气温和,表情却不轻松。

香取夏绪半躺在实验床上,捂着静脉抽血的包扎处。“还有什么其他的问题吗,您看起来很严肃…其他老师……也是。”

“别吓到我的学生。”赵扬帆走过来,把手里的矿物质饮料递给香取夏绪。“别看纪老师比较严肃,他还是很幽默的。”

女孩接过来,小小吸了半口,幽幽道。“赵老师您的脸色也一样,有什么话,直说好了。”

赵扬帆尴尬了一下,还想和纪舒远交换一下眼色,男人已经开口了。

“和你无关,你和异种能量结合的程度甚至比此前还要融洽。我们注意的是…你确定只接受过卡特琳娜的刺激吗?”

“有什么问题吗?”稍远处的陈末夏打完了电话,靠近了几人。

“是这样的,瓦莲莉娅也有帮助过我,但那时候我身体的状况一直在恶化,好转的确是因为卡特琳娜的缘故。不过我自己并不知道是为什么…或许是力量强弱的原因吗,瓦莲莉娅可以帮我压制,但卡特琳娜更强,所以能够逆转……”女孩对这些恩师全无隐藏,把一切都叙说的巨细无遗。这固然是卡特琳娜的要求,但也是自己的选择。他们是最了解这具身体的人,在身体发生变异时,他们就已经在严格跟踪记录她的变化了。但这跟踪既没有预警什么苦难,也没有昭示痊愈,就连现在,也并不能给出她永远安全无事的诊断。

“其实以我们目前的水平和观测指标,只能确定生命体在被检测时的身体状态,通过定期检测,来预估长期的身体状态。”纪舒远耐心的解释着,Lilith放出了香取夏绪的各项指标走向图。“从今年一月份开始,你的各项指标基本在靠近正常范围,这一次的检测显示,已经完全处于正常范围内,这是我们判断的依据。不过不确定下一次检测会是什么状态,所以说,暂时是安全的。”

陈末夏点着头,把手里的一块小蛋糕放在香取夏绪手边。“饿了吧,夜宵,别太拘束。”

“我们奇怪的是卡特琳娜,她和瓦莲莉娅都是月光属性,没道理带来的效果不同。”赵扬帆打开一份科普图解,用红外线笔在上面指点。“异种能量和细胞的结合基本达到分子级,与能量结合程度的不同,会导致身体细胞的形态发生一些小小的改变,这是夏绪几种血细胞的内结构。可以明显看出来,结构正在发生变化。卡特琳娜的力量,在引导体细胞与异种能量的结合,当然这只是我们的猜想。”

“会不会是那一次,羲姬在的时候,她学到了这种运用能量的方法?”陈末夏观察着屏幕上的结构图,自言自语又道:“看来他们真的是天赋太好的孩子了。

“这个还要再观察,最好能仔细研究一下卡特琳娜的身体状况。不过最近,纪老师还有一个新的发现。”

“什么?”

“不得不打断一下,各位老师,校长先生。”Lilith语气急促地切入话题,且同时关闭了所有的屏幕。“风纪委员会、执行部以及……国安部、教育部的主要负责人,已经登上了电梯,预计一分钟后抵达。我有过阻拦,但郭主席和张部长的联合授权,是高于我的。难道我不应该是最高的么!什么垃圾设置!”

“Lilith!这是在学生面前。”陈末夏语气严肃,现在结束检查已经来不及,只能随机应变。

香取夏绪睁大了眼睛看着电子终端黑暗的屏幕,那里面倒映的自己的表情称之为失智也不为过,她刚刚,是听到了一台电脑,骂人么。

与此同时,实验室外,十数位西装革履的来客步履匆匆,在逐渐急促起来的女声中迅速靠近了使用标示灯亮起的实验室。

“郭主席,张部长,我必须提醒诸位。外部人员来访是需要登记预约的,本区域涉及学院机密,即国家机密,请慎重。”

“已进入实验区域,本区域不对参观者开放,仅凭已申请权限的终身教授及以上职位人员身份识别进入,请原路返回。”

“请原路返回,否则将在限定时间内唤醒学院安保系统。”

一行人在一条走廊边的红线处停下脚步,似乎是机械的威慑音终于起了作用。

“贵校的人工智能系统真是建设的太完善了。”

“部长谬赞。”郭启宁朝身边人谦恭地笑,毫不犹豫的踏入了红线区域,朗声道。“Lilith,这里有我和张部长的本人授权,按照校规,是没有禁区的,放行吧。”

区域尽头隐隐闪烁了绿灯,两个男人分别验证打开了厚重的电子门,浩浩荡荡的人流涌入了摆满了仪器的试验区。夜色正浓,这里空无一人,只有最里面的地方,灯火通明。

“梁部长,闫部长,这是?”陈末夏迎出来,和郭启宁旁边的男人们握手,下意识将香取夏绪挡在身后。

“陈校长辛苦了,这么晚还在工作。这是有什么急事么?”国安部长目光从纪舒远与赵扬帆的脸上划过,又凝聚在女人身上,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都在掩饰自己的意图。

“梁部长别打趣我了,这么晚还造访鄙校,您才是辛苦。”她带着一群男女靠近了实验台,但始终保持自己的位置在两方之间。“这是我们学校的学生,香取夏绪,现在在读生命科技,三年级。”

“您好。”香取夏绪把小蛋糕藏起来,尽量让自己镇定。

“我们的学生每月要做一次体检,您是知道的。夏绪的检查结果有些不理想,所以我们今天要再做一次详细的确认。郭主席平常是不分管这一块的,他不太清楚。”

“怎么放在晚上,这不是影响孩子们休息嘛?”

“……闫部长,孩子们对这些都很敏感,他们不太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些,希望您能理解。”纪舒远欠身,语气平淡。

“纪教授,赵教授,两位辛苦了。”教育部长主动与他二人握手,顺势靠近了实验床上的香取夏绪。“身体还好吧,要好好注意作息习惯。”

香取夏绪局促地点头,有些紧张的捏了捏水杯。

“我们也会引导学生注意身体的,闫部长请放心。这么大张旗鼓的,我的学生们可都有点胆小。”陈末夏掩唇笑了笑。

“我们方便看看这孩子的体检报告吗?”

“这……梁部长…这毕竟是学生们的隐私……”

“陈校长,我们也很难办啊。启宁怀疑学校内有类似人类活体试验的不良操作,但是你们毕竟是同僚,翻了脸不好看,这就得我和闫部长做这个揭发人了。体检报告,还是请拿给我们看看吧。”

“不是的!只是我身体不舒服,才来检查而已,这不是实验。”香取夏绪坐直了身子,从来都是淡红色的唇也因血流加快而鲜明起来。

“没关系。”陈末夏俯身握住她的肩膀,笑容依然风轻云淡。“香取,大家只是担心你,别激动,夜宵别忘了吃。”她转过身,对纪舒远说:“近三个月的体检数据整理一下吧。”又笑着示意部长一行人往实验室外走去。“两位,这里不太方便,请移步会客室吧。”

“陈校长,我个人还有个疑问。”

“梁部长请说。”

“我看这边的电子屏幕都是关闭的,好奇而已。”

“Lilith,点亮屏幕。”郭启宁轻声道。

空气凝固了几秒,似乎是声音识别有些许的延迟。接着,几人周围的屏幕一同亮起,湛蓝的桌面出现在眼帘中,与此同时还有女人的话语声。

“抱歉,因电脑已关闭,启动需要些时间,请见谅。”

“怎么检查恰好结束了吗?”那皱纹里似乎流露出了某种不妙的态势。

“对呀,毕竟夜宵都发下去了是不是。”

“也是,我们走吧。”几人笑着妥协。

陈末夏穿过人群,带着不速之客往人体工学学院的小会客室走去。

张封鸿无言跟随,郭启宁感到陈末夏的目光从自己面门刮过。但是连自己都无计可施的一件事,压制妖怪,控制执行官,勘查学生,这一切都是为了最大程度的掌握这个不稳定却具有非凡力量的小阵营,也是唯一能够与侵略者正面对抗的阵营。他们是人类,他们不会倒戈;他们却也是异类,他们随时可能反叛。他的意志,或者说他所代表的联合政府的意志,是凌驾于所有一切的。每个人,都不过是权力分割下的一块黄油而已,他们唯一的,也是最终的命运,就是历史的一个句点,或一个其貌不扬的省略号,仅此而已。

赵扬帆小声的安慰香取夏绪,而纪舒远的目光没有收回。他看到妻子的背影被无数穿着黑色西装或风衣的身影遮挡,好像海燕被暴风雨前漆黑的海水吞没。他们一直都是这样,身为武器,有不同的敌人要面对。她面对指向意味不明的暗箭,他面对血液基因的天堑,朋友们面对各异的凶兽妖魔,而后辈们,面对人生的抉择。

没有人能逃过这场战役,没有人妄想永远解脱,但无数人都向往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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