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力压住心中的妄想,穆烟极力平和的笑:“作诗倒是不难,但无论我作出什么样的诗,公子即使是心里觉得好,嘴上却说不好,我又有什么办法?”
“穆姑娘觉得我是口是心非的人?”墨千羽耐人寻味的笑,莫说是一个平平女子,就是龙腾山庄中与自己十分熟悉的人也不会用这种怀疑的口吻对自己说话,她,真是太……与众不同了。
“那可说不定,我又……”穆烟顿住,后话无法继续,想说,我又不了解你,但,内心早已将墨千羽当做了最亲近的人,既然是最亲近的人,又怎么能不了解,其实知道墨千羽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这些话,也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墨千羽一愕:“你又怎样?”看透人情世故,可这个女子的心思,有时还真猜不透。
“我又没钻到你心里去看。”一向倔强的女子,此刻竟有些撒娇的意味。
通常,遇见对自己娇声说话的女子,墨千羽便会不懂风情的远离,甚至用冰冷的言语将女子的热情冷却,而这一次,截然相反,墨千羽的心里反而有种异样的温暖感觉,勾人魂儿的笑,那火焰都为之颤抖,薄唇轻启,就有仿似乐律的声音响起来:“那你可愿一试?”
为何偏要听他吹奏笛曲?既然他悠扬动听的声音就胜过了世间一切乐声。
穆烟宛然一笑,轻轻点头:“既然还有一线希望,为何不能?公子听好了……”
墨千羽一愣,笑容多少有些僵滞,清冷的眼神中透露出他的不敢相信,难道,仅在这一瞬间,她就能想出一首诗来?惊而不语,且听她下文。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穆烟做出一副边琢磨边说的样子,手托着下颌,缓缓的说。
一刻的沉默,墨千羽心中突然涌出许多情绪。这种奇女子,见所未见,她,难道是诗仙下凡?情不自禁的笑着,情绪失控,那丝感触竟随口说出:“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穆烟取一块柴,投入火中,火星扬起,飞不远便化作灰烬,不知飘落到何处去了,摒弃掉剽窃辛弃疾的心虚感觉,穆烟很平静:“这首诗,公子满意吗?”暗讽自己做这种事做的多了,竟然早已感觉不到当初的不安,察觉到到墨千羽的震撼和赏识,穆烟反而很欣慰,欣慰,中国古人才华横溢,欣慰自己喜欢背诵古诗词,然,最欣慰的,还是此时正与羽墨千羽为伴。
“夜半时,孤山中,篝火边,树林外,溪水旁,是此情此景,姑娘所谓的宝马雕车香满路,与此情此景完全不符。”墨千羽的笑被秋风吹去,还是口是心非了吧?人有时真是奇怪,明明喜欢的东西,却还偏要挑出一堆毛病来才肯罢休。虽看似不食人间烟火,但这个风华绝代的少年,也是不能脱离俗世。
“倒也是。”穆烟多少有些没落,取过一根细小树枝,两手轮番玩弄着,心事繁杂。
“但姑娘的诗,倒还让我满意。”墨千羽挥手,玉笛已在手中,嘴角晕开的弧度,竟有些顽皮。
将手中树枝投入火中,穆烟看向墨千羽,想说什么,可那童真般的笑深深印入眼中,穆烟的脑海中竟刻画出另一张脸,仿似有一道蓝光划过心际,穆烟微微一震:他原来也会这样笑,这笑,与风之夜倒有一分相似。
墨千羽站起来,玉笛凑到嘴边时,墨千羽的神色立时变得凝重。浓浓的思念笼上心头,本想吹奏另一首曲子,然而,那股酸楚的意蕴冲上来,笛音委婉如流水,凄冷如秋风。
穆烟听在耳中,在淡淡的忧伤与感怀中,想到的是那日相逢时的情景。过往,再次被翻阅,仿佛又看到那一叶扁舟在细雨中划过来,万条细雨是那剪不断的思绪。
穆烟木木的站着,呆呆看墨千羽凝神吹奏,手指灵动间,就仿似有万道霞光在笛孔中射出。空气变的很浓,情绪凝成海洋,穆烟浸在里面,沿着音符的线飘荡。
笛声趋近尾声,墨千羽缓缓放下玉笛。
本该沉浸许久的,可是,墨千羽的咳嗽却将她迅速拉回来。走近,轻轻捶打着他的后背,每一声剧烈的咳嗽都刺痛着自己的心。
这样剧烈的咳声,已经许久没有听到了,是吹奏时动用了真气,还是这思念的调子又勾起了他的过往?但无论如何,错总在自己,所以穆烟自责。
咳声终于停下,墨千羽的俊脸冷如冰霜。
“坐下歇息吧。”穆烟扶住墨千羽。
穆烟身上传来的温度,令墨千羽稍稍平静了些,竟没有拒绝的跟随穆烟坐在火旁。
“人都有不想再提的过往,不想再提,却经常想起,想要忘记,却时刻惦记,你说,这可是自欺欺人?”穆烟突然问墨千羽。
“哦?”墨千羽微感诧异:“你出身富贵人家,娇生惯养、衣食无忧,还能有什么揪心往事?”
“你真的以为你了解我的身世?”
穆烟将墨千羽问的又是一怔,一缕红光划过眼眸,墨千羽用手掩住口,轻轻的咳。
想再为墨千羽捶背,手伸出一半时,咳声却停了,穆烟面色淡然,继续说:“一切终究会过去,如果觉得难忘、觉得伤心,何不让岁月将它抚平?”
“岁月?不一样的。”墨千羽凝视那堆火焰。
穆烟懵懂:“什么不一样的?”
“我的过往和你的过往不一样的。岁月,能令伤者老去、死去、化作土,却永远无法将那些伤清除。”自从嫣然死后,墨千羽很少与人倾诉衷肠,这样的话,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对人说过了。
穆烟转头,看到墨千羽精雕细琢般的侧脸,将赞赏留在心里,将淡淡的笑容写在脸上:“经历过人生悲喜,爱过恨过,才会将一切看得很淡?不是?”
穆烟想用反问的语气说服墨千羽,却见墨千羽猛的转过头来,与穆烟对视,瞬间,仿似有两道比火光还要亮上百倍的光在两双眸子间窜过,墨千羽的眼神变得异常冷肃:“你觉得你已看透一切?你自以为可以将一切看得如水一般淡,若是你最心爱的人为你而死,你还能做到这样的淡定与漠然?”
冷厉的言语,像是在质问,穆烟有些怯意,他那样的眼神,让她觉得是在看一个与他有着深仇大恨的人,突如其来的失落令穆烟眼神黯淡下去,本来存在脸上的笑容不翼而飞,穆烟的声音失去了对墨千羽应有的温和语调,却还是很镇定:“公子误会了。”
在穆烟的眼神和语调中,墨千羽感觉到了疏远与漠离,这,不正是对待女子时的态度?不知怎的,墨千羽竟感觉到些许没落,倏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肃然的脸上陡然笼上一丝歉意:“我不该这般对你说话。”竟在对一个女子示弱,是因为她救了自己,对待救命恩人,理应以礼相待!墨千羽这样对自己说,而不令自己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