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扬房中,油灯孱弱。六个人安静的坐在逝去的人身边,偶有声音,是墨千羽的咳声。
“子漠,你来了。”是墨千羽忧伤而致远的声音,背对着门,却对门外的事了如指掌。
“是我,庄主。”江子漠进屋,神情肃穆。紫扬是龙腾山庄中与他少有的几个脾气相投之人中的一个,而,此次,恐是最后一面。
沉重的坐在紫扬身边,看到紫扬煞白的脸,心里压抑的很,好想喝酒。赵神医也在,他只抬头看一江子漠一眼,算是招呼。
“因你重任在身,所以没派人通知你紫扬……咳咳……紫扬前辈的死讯。”墨千羽声音萧瑟,知道江子漠深夜上山一定有重要的事。
“今天下午,风之沐已带了聘礼去月尧国迎娶穆相国的三女儿,明日午时前就可返回。”这应该不是一个说事的场合,但,这事,实在是事关重大。
赵神医在内的五个人都闻之变色。唯独墨千羽面色平静,脸上还带着那对紫扬悲悯色调,而黑白分明的瞳,还是一样冰一样的皎洁而清冷,只是淡淡的说:“按兵不动,继续查探消息。”穆相国的三女儿,不就是那个王妃的妹妹吗?不知为何,此时,墨千羽脑中竟闪着这样一个不相关的想法。
“少爷,若是风之沐娶亲顺利,沧澜国与月尧国关系将更近一层,这样对我们恐怕不利。”江子漠直言。
另外五个人都是龙腾山庄中有些地位的人,此时,也都是满面不解之色:这道理,墨千羽不可能不明白,怎么还能按兵不动听之任之。
“庄主,不如让属下带些人去,中途劫道,将那个风之沐砍了喂狗,把穆相国的闺女带到山庄中,若是姿色好就留给属下做压寨夫人,若是长的丑,就干脆也杀了了之。”墨千羽对面坐着的那大汉大大咧咧的说。他名叫鬼槐,曾是令一方人民闻风丧胆的山贼头子,三年前,墨千羽经过他镇守的地盘,将他收服。鬼槐嚣张惯了,本来是个宁愿掉脑袋也不屈于人下的主,却乖乖的跟随了墨千羽。
而自从嫣然去世,墨千羽虽然外表变得冷漠,对下属还是往常般的宽怀。鬼槐说话不该山贼本性,对墨千羽也是粗鲁,但墨千羽从不见怪。
“说的倒简单,只怕你砍不了风之沐,反而被他砍上几刀,要是没被砍死,别回来求本神医。”赵神医不屑,向来以神医自居,而且极其讨厌粗人。鬼槐这样粗而俗的人,他更是厌烦,平日里,二人每次见了都免不了一场口水仗。
鬼槐还要反唇相讥,却听到墨千羽的咳嗽,将话憋回肚子里,低头看到紫扬,才惭愧的想到这绝对不是一个斗嘴的时候。
“没有我命令,不可打草惊蛇。”墨千羽声音很淡,不解释,却有令人不可不遵从的威严。
虽然不解,却只得从命,没有人怀疑墨千羽,他的命令,总有他们捉摸不到的道理,而且,总不会错。
“子漠……咳咳……”
“庄主请吩咐。”
“你即刻回沧澜国,再有消息,立刻飞鸽传书,不必亲自上山。”墨千羽轻轻挥手,示意江子漠离开。
“是……”江子漠一顿,看向赵神医:“庄主……我……”
“与赵神医出去单独说话吧。”清风一样的话,将江子漠的话吹断,墨千羽轻咳着,用清冷的眼神告诉赵神医,与江子漠出门去。
“谢庄主!”来不及惊愕,江子漠只有高兴。可是,这个令人心疼的庄主,是怎样看透自己的意图?他的沉默与安静,是不是看透一切后的淡然?
出门,出院,在无人之地,赵神医问江子漠:“找我什么事?”
江子漠取出瓷瓶,表情郑重:“这里面盛的是一个怀孕不久的女人的血。”
“你杀女人!”赵神医不可置信的看江子漠,眼神犹如看一个无耻的嗜血恶魔。
一愣,江子漠禁不住笑:“我想请赵神医验一下,这孩子是不是江某的。”
“那女子是你什么人?”赵神医眼光狡黠,这事,有些意思。
“赵神医还是不要多问了。”
“你既然不肯说,我又何必帮你?”赵神医拂袖,转身要回去。
“赵兄慢走……既然是兄弟,又有什么不能说的,这女人,其实……其实是江某最爱的人。”江子漠只得拦住赵神医。
赵神医两眼放光:“夜王府的那个侧妃?”
“恩。”江子漠只能点头罢了。
“若是她怀的真的是江兄的孩子,江兄可为龙腾山庄立了一大功,哈哈哈……”赵神医笑着,迫不及待的在江子漠手中抢过瓷瓶。
江子漠苦笑,见赵神医手腕一抖,手中竟多了一把匕首。
“还要取江兄一些血,可能会痛,江兄忍着。”赵神医脸上是不怀好意的笑。
江子漠一冷,取出一根银针说:“用这银针便可以的。”说完,就见赵神医脸一阴,赶忙咬牙改口:“那就随你吧。”
江子漠无奈乖乖的捋起衣袖,将健壮的手臂伸过去。那冷光一闪,随即是出奇的刺痛,一条血线明显出现,血汩汩的在江子漠的手臂上流淌而下。
赵神医不慌不忙的将匕首平方,用刀身接了两滴血,在将匕首竖起,两滴血沿着刀尖也落入那个瓷瓶里。
流了这么多血,你却只取两滴,江子漠暗暗诅咒赵神医,然而,还是不顾流血的伤口,急切的问:“怎么样?”
“哪有这样快就知道结果的?”赵神医转身,将瓷瓶用力摇晃几下,最后将手伸进瓷瓶,蘸些血,再将手指放入口中,深呼吸、闭目,仿佛在品尝世间少有的美味。
滋味片刻,赵神医将手取口中,神情庄重:“子漠兄……”
三更,灯已熄灭,奢华的床榻上,美人已熟睡。
一阵不期而至的疾风吹开后窗,冷风随之吹入,兰偌闵猝然惊醒,慵懒的起身,托着鞋摸黑去关后窗,没走几步,却撞在一个暖暖的怀抱里。
“啊……”兰偌闵花容失色,彻底被惊醒。
“闵儿,是我。”是江子漠爱意浓浓的声音。
兰偌闵松一口气:“你不是走了的?又回来做什么?”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在轻轻的滑动着。手习惯性的抓着江子漠的手臂,是湿湿的、滑滑的感觉,兰偌闵又一惊:“啊!你的胳膊怎么了?”
“受了点轻伤,闵儿不必担心。”
虽然看不到江子漠,兰偌闵却能感觉到他心跳不同以往的节奏,还有那喜悦而激动的声音,她怎么能不担心?
“你……你去做什么了?”兰偌闵掩饰着心中的恐惧。
亲切的将兰偌闵搂在怀里,江子漠亲吻着她的额头,声音比棉絮还要温柔:“闵儿,你怀的孩儿,是我江子漠的,谢谢你,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会不惜一切。”
心猛地一震,仿佛要碎了,兰偌闵的脸像纸一样白,黑夜中,江子漠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