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约定
想不到事情的发展竟如此出人意料！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就派下人去角太宅邸告知取消晨绘课。
由于昨晚发生的意外，让我一直心有余悸，硬是留住浅葱陪在厢房里，一夜没合眼。天明之后，倦意袭来，正想安心睡个觉，不想角太还是登门来访了，而且神色极其慌张。
“公子，你没事吧？”角太头戴乌帽衣着整齐，呼吸略微急促，看样子是从殿堂上跑过来的。
“没事啊。我只是有些累，不想上课而已。”我仍是打着呵欠睡眼惺忪，“没别的事我回房里睡觉去了。”
“公子，昨晚的事我听说了。不过，我猜想那些并非是事情的真相，于是过来向公子求证。”他的语气一反常态地激动。
“发生了什么事？”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现八大人被主公关进地牢里了！”
“啊——”我一时吃惊地张大了嘴，以为自己听错了，立刻坐直身子，“角太兄，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再说一遍！”
“现八大人被主公关进大牢里了！”
我没有听错！这下子，我的睡意全没了。
“怎么会这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昨晚还见过面的现八，今天一早就被关进地牢，这一夜之间竟发生了如此骤变，实在令人不敢相信。
“一大清早，横堀在村大人就往主公府上禀报，说是有下人昨晚无意间瞧见现八大人潜入公子房间，企图非礼，正巧被留宿的田上语路五郎撞见。田上语路五郎上前阻止，不想却被现八大人划伤了腹部。于是主公立刻招见田上语路五郎与现八大人当面对质，田上语路五郎一口承认下人所言确是事实，并脱下衣服让主公察看伤口，主公看后大怒，当即命人将现八大人遣送地牢。”
老天爷——贼喊抓贼，这天理何在？
我顿时气得火冒三丈，腾地跳了起来，也不在乎这初春三月清晨气寒，身上只裹了件单薄的白色里衫，便大步奔出厅堂，毫不在意身后诧异的角太和众侍女，直冲殿堂方向。
一路上，我心里不停地骂着：笨蛋现八，居然没有辩解，到让那淫贼反咬一口！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装酷！这下可好，捕头大人自己被关了大牢……
“兄长，兄长！”
我连通报的时间都不留给下人，横冲直闯、穿堂入殿，尚未行礼，就直接踱至正与家臣商讨公务的成氏跟前，开口便问：“听说兄长将犬饲现八关起来了？”
成氏见我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着双脚站在殿堂之上，不由轻咳一声，皱了皱眉。
“不错，他犯了罪，所以本王把他关起来了。”
“如果是因为昨晚的事，为什么不先问问我的说法？我可是受害者！”我激动地提高嗓门，“兄长，你弄错了！犬饲现八可是救我的恩人！田上语路五郎那污秽才是个大淫贼，他才应该被抓起来！”
成氏听罢一愣，随即低头询问身侧的老臣横堀在村：“到底是怎样的一回事？”
横堀在村那老狐狸呵呵笑道：“主公，公子向来性格温和善良，怕是被人利用了。”他接着转向我，“亲兵卫公子，主公办事英明果断，从未出错过，这次也一样。犬饲现八这个人放荡不羁、自由散漫，在下和众家臣们都很清楚。公子尽管放心好了，他人在牢里，已经威胁不了公子你了，你就别再委屈自己说谎了。”在场的众家臣也纷纷点头称是。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到底是怎么了？足利家的这些家臣们，难道你们是串通好了要置现八于死地的吗？！
“都说没事了，还站这干什么？”成氏催促道，“快点退下，本王还要和家臣们商量要事。”
我忍住内心的愤怒，默默离开殿堂。
古河御所的主人，你确实是让人心灰意冷啊！这里，已经没有公正和天理可言了！
如果可以的话，成氏，我真想诅咒你和你的这些狗奴才们，诅咒你们同盟失败，诅咒你们一败涂地……
“二公子请留步！”负责看守御所地牢大门的卫兵拦住了我，“主公有令，禁止闲杂人等入内……”
“放肆！”我终于压不住火地咆哮起来，“什么叫闲杂人等？本公子要进要出还轮得到你这小杂碎管了，不想活了吧？！”
“是是是，属下知错……”大概从未见过我如此凶神恶煞，那卫兵竟被唬得连声道歉，立即乖乖让道，“快，快给公子开门！”牢内的卫兵忙打开牢门，引我入内。
“带我去见犬饲现八。”我命令道。
“是是，公子。”卫兵领引着我走下石阶，一直进入地牢深处。
这里阴冷潮湿，腐化霉烂的墙壁之上，火把忽明忽暗，夹杂着犯人的号哭与呻吟声，犹如恶鬼之界。几乎走到了尽头，前面的卫兵终于停下脚步，指着身侧的牢门道：“就是这里。”
“现八？”我抓着生锈的铁栏，冲着光线黯淡的角落大喊，“现八，是我啊！是我……”
“老远就听到你的声音。”那声音出人意料的平静自若，修长的身影进入我的视线之内，依旧是酷得令人发疯的冷淡表情。
我再次被那张臭脸惹火了，冲着卫兵吼道：“愣着干吗，还不快滚出去！”
“是是……”卫兵慌忙退下。
待他走远之后，我怒视现八问道：“你傻了吗？你怎么不辩解，就这么乖乖地让人抓进来了？”
见我情绪如此激动，他竟不知趣地淡淡一笑。
“辩解有何用？横堀那老家伙早就想置我于死地了。他曾多次被我告发滥用职权勒索无辜平民，一直怀恨在心，因此这次的事情并非偶然，而是早有预谋，最后只需顺便收买一下田上语路五郎。”
“就算如此，你也不用呆子一样杵在那儿束手就擒啊？”我都替他悔青了肠子，“古河第一高手，那些个小杂碎还难住你了不成？你可以先逃走，再作打算，干吗偏吃这眼前亏……”
“我犬饲现八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逃走？”他冷冷地反问我。
我恨恨瞪着那张帅脸，要不是隔着铁栏，我真想扇他两巴掌！什么叫“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样的道理都不懂，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你该不会就这样从厢房里跑过来的吧？”他注意到我只裹着一件薄衫，双眉微蹙。
“捕头大人，算了吧！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我用力摇晃牢门以示强调，“我算是白替你担心了，你自己到是一点都不在乎！”
“担心我？还是担心你自己？”现八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反问。看来，前段时间天天缠着他算是没白费功夫，他已经很了解我把他当成保护伞的想法了。
“那还不是一回事儿，”我坦言道，“我和你也算是命运相系的吧。”
这话一出口，又感到有些后悔。这话语之中，似乎透着些许暧昧的意味，让人不误解都难。
现八轻笑，语气竟柔和了许多：“放心，我犬饲现八还是有利用价值的，他们不会这样一直关着我。”
“真的吗？”我喃喃自问。
现八这样说，也并不像是安慰我的信口胡言。成氏虽然治了他的罪，不过眼下同盟之战在即，谁知道今后的古河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呢……
“与其在这里乱猜，还不如回去裹被子。”他用指关节轻敲了一下我的前额，打断我的思绪。
裹被子？是在担心我着凉吗？这突如奇来的温柔令人胸中升起一股暖意，先前的郁闷和怨怒，顿时消散而尽。不过，我也不能让他给看扁了！我虽是个失忆的游魂，但也不会懦弱到火烧眉毛了却仍旧坐以待毙。
“我可不是那么没用的人，”我合了合身上那件单薄的衣服，冲他宣布，“我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哦，随便你。不过，可别暴露了身份，把自己也弄进来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果然是在小看我！我鼓起腮帮，赌气嚷道：“好啊！我要真有办法救你出来，作为报答，你可要答应我一件事！”
“就算答应你了，你也不见得能有什么好办法吧。”他毫不在意地轻扬眉毛，“说吧。”
我看向他幽黑的双眸，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如果我真有办法救你出来，你就和我一起离开古河！”
现八大概怎么也没有料到我会提出如此震撼的条件，他眼中迅速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默默地注视着我，并不应答。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你也知道成氏的为人和那些奴才的嘴脸，而千叶军首领马加大记也是弑主篡权的不义之人，这群乌合之众发起的同盟战争，恐怕胜算不大吧。如今御所的同僚们这样对待你，可见这里已经不是你应该继续停留的地方了。况且，像现八你这样正直可信的家臣，更应该效力于一个充满仁慈和爱心且具有远见卓识的英明领主，只有那样的领主才能治国安邦，创造安定和谐的家园，而你的过人才能也可以得到完全的施展。你不觉得，那样的明君，那样的国家，才是你应该追寻的吗？”
一口气说完之后，我期盼地注视着他，希望自己的这番话能够具有说服力。
现八脸上仍是静默的表情，不过那幽黑的双眼中似乎隐约蕴藏着一丝笑意。
这下让我看到希望了，我立即趁热打铁补充道：“而且还有那个未解之梦的谜底等着我们去解开，或许，我们还可以找到其他的水晶珠……”
“哦，”听到我提起那个梦，他嘴角勾起了一个完美的弧度，“你很在意那个梦？”
“嗯，当然在意！自从发现你拥有梦中的那颗‘信’字宝珠之后，我就认定这是上天的指引，我与现八的相遇，似乎是冥冥之中的命运安排……”
突然意识到这话越说越像告白，我顿时语塞了。
“明白了。”现八含笑点头，“不管怎样，你还是先回去加温吧。若是被冻死了，就没人来救我了。”
天！今天我才知道，帅哥也可以一笑倾城！他的笑容真是迷人啊！我不知所措地涨红着脸转移视线，“捕头大人，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咒我一下。”
“假设而已，你为什么偏要把我往坏处想?”
“那是因为你从来没对我说过什么好听的话。”
“行了，是我不对。”现八轻叹。他挑了挑那两道修长漂亮的眉毛，“我倒是很好奇你的真实身份。眼前这个煽动我弃主的大胆狂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嗯，我也想知道呢。”我无奈地笑了笑，“不过，现八不是愚蠢的人，一定也会赞同我的提议吧。”
“那还要看你有没有本事让我走出这地牢了。”他嘴角漾起的浅笑带着一丝挑战的意味。
那深邃的双眸，犹如夜空里的星子一般，闪闪发光，神采飞扬。而右颊上的牡丹花印记，也在跳动着的昏暗火光之下，显得魅惑无比。
天啊，谁来救救我！我，又要陷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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