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酒泉溪宴（下）
接下来又表演了几个，都拜了师父，拜的都是长老的弟子的弟子的……弟子。
看得琉璃和火茓直打瞌睡，但仲姿交代了，他们两个，谁都不许溜！
仲姿好运气，本来是在第十一个淘汰的，恰好因为琉璃，空出来一个名额，好巧不巧的，他就擦边晋级了，今天也是要拜师的。
他异常重视，特地嘱咐了两人，困死都不能溜走！因为他虽然嘴上没说，其实内心很紧张。
火茓没想着走，他还得等比赛呢！
琉璃被火茓看着，正想起身就被火茓按了下去！
“二师兄，我病患啊，我怎么跟你打擂台！”琉璃真的很困啊！
“谁让你出手了，你台上站着就行！”
火茓也打个呵欠，困！
琉璃：“……”
火茓瞧她不说话，颇不耐烦的样子，继续商量道：“你坐着也行！”
“唉！”琉璃轻叹一口气：“这是第几个了？”
“记着呢，这是第九个，应诺！”
琉璃记得他，所有预选弟子中，除了天晓，就他实力是非常可以的，但他低调，几乎没有人看出他深不可测，都还在轻视他是个凡人。
正想着，应诺不卑不亢的走上场，虽说是展示才艺，但大多数预选弟子都是绞尽脑汁的表演那种可以体现实力的，比如说舞剑，控金术，御物术，像应诺这种吹箫的，少见，从古至今独一份儿，还真把拜师当“才艺”表演了。
不过他的箫声也确实好听，能上台面。
琉璃是听惯了师父吹箫的，虽然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耳朵是挑剔的，能让她觉得好听，那是真的好听！
师父在音乐上的造诣是六界共睹的，应诺的箫声虽没师父好听，但很有特色，感情丰满。
曲子起初平缓，如微风拂面，箫声本就带点儿空灵，像夜晚海面上鲛人的低唱，唯美，梦幻，夹杂着轻快的调子，让人感觉幸福。
正幸福着，又陡转奔放，有如浪潮，高低起伏，交迭繁复，直击人的灵魂，这一段杂调很多，让人联想到慌乱的战场。
最后一段，曲调哀怨，婉转流长，让听者不会流泪，但心里发酸发堵，还有这世上只剩自己一人的孤独，让琉璃想到两个字――凄惨！
这三段，让人不自觉的联想到一个凄美的故事，但至于是什么故事，主人公又是谁，说不出来！
可是……
“你有没有觉得这曲子很耳熟？”琉璃抬肘，戳了戳火茓。
曲子的最后一段，是真的耳熟，她好像听师父吹过。
火茓白她一眼：“你疯了吧，竟然问我？”
火茓对乐理是不通的，不像琉璃有个擅乐理的师父，从出生到现在学音乐，就只会敲鼓，其他的一概不通，就算这曲子他听过，他也听不出来。
琉璃也意识到，问他不如问狗！
此时，应诺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沉静一会儿后，也是满堂喝彩。
火茓不明所以的跟着鼓掌。
之后便是一阵沉默，宫翊也没有点评，毕竟他在乐理上的造诣不是很高，就下意识的看向了曲流觞，是个等他发话的意思。
“你叫应诺？”曲流觞淡淡问道。
其实每个弟子上台都有做自我介绍，曲流觞再次询问像是有点不确定。
应诺倒是显得从容，回道：“是！”
曲流觞继续追问：“应谁的诺？”
曲仙尊这话问得……
名字是父母所取，这“应诺”一听就是姓应，父母希望他能够信守承诺，哪有非要应谁的诺？
应诺：“故人的诺！”
众人：“……”
曲流觞看了他很久，眉眼轻颤。好久之后，又说道：“萧吹得不错！师承何处？”
应诺浅笑：“哪有什么师，闲来无事，摸索自学的！”
曲流觞：“你的曲子有故事，可否说来听听？”
应诺：“……”
这下，应诺不说话了，垂眸不语！
曲流觞：“是不方便么？”
应诺抬眼直视他，眼里有太多的复杂，“自然不是！其实哪里有什么故事，可能是听曲的人思绪万千！莫名就与之共鸣了吧！”
曲流觞也看着他，仿佛是一眼十万年，犀利得想要洞悉他的一切，
尔后，
忽然笑了！
笑得突兀！
他的这声笑，不是浅笑，是嗤笑，嘲讽的笑。
应诺皱眉，
周围的人也不明所以！
宫翊转着手中酒杯，很慢很慢，表情无甚变化，手指轻敲着桌面，脑子却极速运转。
曲流觞忽然慢慢从席位上站了起来，说了句：“失礼。”
也算是为刚刚的笑做了个解释。
他慢慢走到应诺面前，这应诺身形与他一般高，曲流觞笑道：“本尊瞧着你颇顺眼缘！”
琉璃心中警铃大作：“完了，师父莫不是要收他做徒吧！”
她握紧了火茓的手，紧张得出汗。
火茓也兴趣盎然，不是很确定：“难说！”
众人都以为曲仙尊要收徒了，却见他意外的拿出了一管长萧。
曲流觞：“送你个见面礼！”
他这长萧一拿出来，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仙尊真舍得。
那长萧七孔，通体黝黑，在月光与灯火的映照下，发着温润凉意的泽光，长萧周身还散发着似有若无的灵雾，一看就不是凡品。
琉璃一看到那长萧，差点吓得没坐住。
自帝泽七万年前出游，不知去哪个犄角旮旯思考人生了，走之前，把长白山掌尊之位给了宫翊，把掌尊之剑轩辕剑给了曲流觞，算是把六界托付给了这两人。
可轩辕剑之前，曲流觞的武器一直是那管长萧，名叫魂动。
甚至轩辕剑也很少用，一直是那管长萧，无人知这长萧的来历，出自何人。自曲流觞出生以来，就一直佩戴。
众人也听说过有的也见识过曲流觞用这管长萧是何其的惊才绝艳，因此“魂动”六界的人都如雷贯耳。
应诺脸色倒是淡定，只是眼神闪烁：“这管长萧看起来很是贵重，怕是不能接受。”
曲流觞：“贵重倒不至于，故人所赠，看你顺本尊的眼缘，就送你吧！”
琉璃还发现，师父端起了架子，自称“本尊”，他一向温润，对待小辈也是平易近人，向来都是称“我”，要么就是谦称，从来不会拿自己尊称压人，说对应诺感兴趣吧，偏偏拿尊称压他，说不喜欢他吧，偏还把魂动送给他，琉璃有些看不明白。
应诺眼也不眨地直视他，还是委婉拒绝道：“自是故人所赠，仙尊舍得？”
曲流觞：“故人已逝，留着也无意！”
应诺：“既然故人不在了，有萧在，还可睹物思人，可现在是要放下，彻底忘却那故人？”
曲流觞：“故人是忘不了的，只是瞧你很似本尊那故人，送你，很顺我心！”
很顺我心？
应诺听到这一句，眉眼跳了一下，还想再拒绝。
曲流觞却在他未开口前抢先开口，不容拒绝地说道：“怎么，你是看不起本尊这长萧？”
应诺：“……”
一阵沉默后，
“不敢！”应诺不在说什么，双手接过，接过的那一刹那，魂动周身的灵雾闪了几下。
曲流觞看着，从容的转身，向自己席位走去，他像是想起什么，又回头望向应诺，道：“故人的萧，自该归故人去！”
语气并没有那种释然欣喜，而是带着两分冷淡！
众人倒是没想那么多，也没看出那么多，只觉得应诺好运气，能得仙尊赏识，得了个了不得的法器。
宫翊一直望着他俩，更多的是望着曲流觞，一直到最后，他有一瞬间的了然，望着应诺久久不语。
一般人被宫翊这么望着，怕是腿都发软，直接跪了，而应诺却不卑不亢的坦然与他直视。
宫翊“啪”的一声放下手中酒杯，直接说道：“你想拜谁为师？”
众人哗然！
这是继天晓之后，又一个可以随便挑师父的，那天晓天赋惊才也就是了，可这叫应诺的，肉体凡胎，他要拜，也要看人家师父愿不愿意收啊！
“掌尊这是要干啥？”琉璃傻了，今天晚上好像有太多的不合理啊！她觉得大师兄收天晓做徒就已经够不合理了，宫天尊这又是个什么情况，你不怕那应诺拜你，话还是你说的，你要是不收不打脸吗？
“木……知啊！”火茓也愣了，摸不着头脑。
可那应诺却淡定得过分，也没有因此欣喜，久久不挑师父，也不说话，好像谁也看不上。
但是宫翊竟然也不着急，也不催他。
这时，在长老席上醉得一踏糊涂不省人事的酤酒仙却忽然清醒了。
“诶呀！”他摇晃着向应诺走去，眼神迷离的看着应诺，“这小子……长得真俊！”
“赠你一杯酒，拜我为师如何呀！嗝……”说着还打了饱嗝，一身酒气。
但还是稳稳地变出来了一杯酒，酒香四溢，一闻就不是凡品。
琉璃火茓一闻，就知那酒是浮屠。
这让琉璃更摸不着头脑了，直觉告诉她，这应诺有故事。
火茓摸着下巴，说道：“这应诺有故事！”
琉璃：“……”
场上应诺浅浅一笑，接过那酒一口喝下，起初还没什么反应，
一会儿后，
他手捂着心脏，竟是有些痛苦的样子。
他的样子看不出来有多疼，脸色却异常苍白。
火茓疑惑道：“怎么回事，穿肠毒药？”
“可能和毒药差不多了！”琉璃感叹道，“姑娘说，浮屠的味道，不过酸甜苦辣咸，瞧他那样子，像是都没品尝到，却是尝到了疼！”
疼成这样子！
“这得经历什么呀！”火茓同情道。
场上，应诺却是发自真心的笑了，
他朝酤酒仙深深一揖：“师父。”
“美酒琼浆，醉梦三生！”酤老大笑，像是捡了个大便宜，“以后啊！你就跟我学酿酒吧！”
“走吧，乖徒儿！”酤老朝应诺一吆喝，摇摇晃晃地就离开了。
应诺淡定的跟上。
这酤老也是奇怪，人家来拜师，学的是看家本事，你却只说教别人酿酒。
众人甚至怀疑，这酤酒仙不会真的只教别人酿酒吧！
曲流觞喝了一口茶，从始至终都没在看过应诺一眼。
他们走后，拜师还是要继续的，
最后一个，
“终于到仲姿了。”火茓一声呵欠，困！“这小子还很神秘，死活不跟我们说他要表演什么！”
正说着，场上主事儿的就叫仲姿上场表演，
之后，果真从席晏正前方走出来一个人。
他墨发金冠，英挺剑眉，降蓝色的长袍，袍上墨黑色的饕餮纹路，身形高大，气质威武，面色如常，却不怒自威。
这上来的不是宫翊又是谁？
众人一看，
又看了看台上坐着的宫翊，
再转回来看了看席晏中的这人。
无论是五官，衣饰，身形，都与台上坐着的宫翊相差无二啊！
硬要说点不同的，就是场上的这人，眼中威严浩荡的王者之气没有那台上坐着的宫翊强。
众人都傻了。
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幻形术，可众人看了又看，包括长老，丝毫没看出来是变的，但能肯定的是，台下这个一定是假的。
这时，秋松落第一反应呵道：“你是何人，竟敢冒充我师尊！”
那“宫翊”眉眼微眯，负手而立，气势很足：“你们说呢！”
沉稳的声线，居然与宫翊也一模一样。
他环视众人，有些得意！
而真正的宫翊坐在上首，倒是淡定的很，像照镜子似的看着面前这个人，久久不说话。
“仲姿？”火茓不确定的道。
琉璃也傻眼了：“美人师弟？你还会这个？”
琉璃不知仲姿会易容，之前她扮墨石，并不会易容，但是她游历凡间学过缩骨功，改变了身形，这才没让大师兄过早的怀疑自己。
在场的弟子长老一听他们说，都议论纷纷！
“传言这北海太子的灵力修为并不高，可这幻形术已经达到连仙尊都看不出来了？”
“不知道啊！我也没看出来，传言是假的吧！”
“感觉他就长这样似的！”
“那真的是仲姿？不是掌尊的孪生兄弟？”
“……”
“……”
正在众人交头接耳探讨时，真正的宫翊发话了。
“不是幻形术变的，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宫翊瞧着仲姿，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是凡间的易容换面！”
“嗯？”
“易容换面？”
“不是用法术变的，难怪看不出来。”
“这身形怎么变的，我记得仲姿比掌尊矮很多呀！”
“不会是凡间传说中的缩骨功吧！”
“还真是！”仲姿笑望着那位发现真相的同僚，然后“咔……咔……咔……”几声，骨头错位的声音，他又矮了下去，那衣服穿在身上，特别肥大。
众人：“……”
琉璃只知道仲姿会缩骨，变声，不知道他还会易容。
她之前参加拜师会，改变了声线，这变声也是仲姿教她的，不过看仲姿扮宫翊扮得这么惟妙惟肖，由衷的佩服。
宫翊喝了口茶，润了润喉，说道：“你倒是很有你母亲的风采。”
众人一听，就不觉得奇怪了，都知北海太子的母亲是个凡人，所以仲姿会些凡间的技艺也正常。
仲姿愣，这是在长白山，从第二个人口中说起他母亲的事，他对母亲知之甚少，这易容换面还是从母亲的遗物中发现的一些工具，慢慢摸索自学的，他最开始都不知道怎么用。
“掌尊……也识得老……我母亲？”他问道。
“识得的！”宫翊也不否认，“印象深刻。”
他这么说，众人不免对这个女子感到好奇。
要知道，宫翊也是活了十几万年的人，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会让宫翊对那几年或者几十年的事留有印象。
“你将你母亲的技艺传承得很好，不过还差了点儿，若今晚是她，指不定要闹起来。”宫翊说的很轻松，但听者却是惊涛骇浪。
这里是神界，她若能在长白山闹起来，岂不是要翻了天了！
可是宫翊的下一句话，才让众人觉得要翻了天了！
宫翊：“仲姿，你可愿拜我为师？”
仲姿：“……”
众人：“……”
琉璃一晃脑袋，问旁边的火茓：“我是不是听岔了！”
火茓比她还懵：“我刚刚……听到了什么？”
琉璃：“……”
全场，就曲流觞还算淡定。
薏苡早就不知道睡了多久了，她一个瞌睡打下来，差点儿撞到了桌子，再抬头，就是这诡异的气氛。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大家都一副遭雷劈的样子。
薏苡把求知的目光看向还算正常的曲流觞。
曲流觞浅笑，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啪”的一声，在这寂静的氛围中异常清晰。
也正是这一声，唤醒了众人的神志。
秋松落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朝仲姿一招手：“师弟，还愣着干什么，拜师呀！”
仲姿总算是回了神志，机械的拜了下去：“师……师……师父！”
怎么叫得这么爽呢！
宫翊一挥袖，一杯酒飞到了仲姿身前。
仲姿举杯喝了它。
宫翊：“明日清晨来敬茶！”
仲姿：“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