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阴宅幻境(下)
第二天,当琉璃再次醒来的时候,习惯性的伸个懒腰,习惯性的去桌上倒杯水喝,睡眼惺忪,看着屋内绫罗绸缎的桌布,珠帘条条自那房梁上垂下,墙上挂的是山水画作,窗前摆的是铜镜,梳妆打扮的柜子,屋内陈设说不上雅致,但很干净,给人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琉璃还在感叹,屋子主人格调不错!
尤其是那张大床,看着就很舒服,
她还在疑惑,有这么舒服的床,这么软的被褥,她干嘛要睡地上,想着就朝那床上走去,一倒就窝进了云被里,果然很舒服。
一秒,
两秒,
三秒,
琉璃睁开眼睛,再仔细看看这间屋子。
琉璃:“啊――――啊――――――――啊―――――――!”
“噗”一声,火茓吓得自蛋上滚下来。
秦逝酤蹭的一下坐起来,拿起剑环顾四周:“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妖怪现形了,被我捉住了,被……”
他还没“被”出个什么来,就被眼前景致给愣住了,
眼前不再是破败的卧房,没有灰尘,没有蜘蛛网,干净的桌子,干净的屏风,干净的纱帘,干净的茶点。
火茓摸了摸那些家具,茶点,都是真的!
他也懵了:“没睡醒吗?”
然后继续回去趴在蛋上,一段时间后,再睁开眼睛,屋内陈设依然。
火茓:“艹!”
但马上又淡定了,他朝琉璃怨道:“琉璃,咱们好歹是神仙,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琉璃收回自己的惊吓,翻了个白眼:“能不惊吗?我们这是被换了个地方,还是在原来的地方?”
琉璃看了看地上,她昨天掏出来的小被褥还在,屋子格局虽然和昨天破败的房屋一样,但是秦逝酤贴的那些符咒已经不见了。
难道他们睡着的时候被人强制抬走了?
秦逝酤难得没有话唠:“走,出去看看!”
三人前前后后走出房门,一出卧寝,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后院里,扑面而来的花香,叽喳的小鸟,后院里有一棵桃树,正春意盎然,树下有一茶桌,桌上冒着热气的茶水。
走到前院,两边的回廊上爬满迎春花,东南方的枯树已经发芽长叶,中间的池塘绿波荡漾,池里荷叶丛丛,红鲤俶游,池塘上方,干净的石桌,桌上精致的茶点。
整个院子不再破败,非常生机。
琉璃哑然道:“这是幻觉吗?”
火茓摸一摸软软的糕点,呢喃道:“不像!”
太真实了,不像幻觉。
忽然看到那扇紧闭的大门,大门那边的破宅子也是这样吗?
火茓“枝丫”一声开了门,外面依然是这处宅子,格局是一样的,不过,依然和昨天一样破败,连三人寻宝捣毁的东西都还在原地,未曾挪动半寸。
这一宅生机,
一宅破败,
是几个意思?
秦逝酤一副肯定的模样:“果然,我就说一定是邪祟,它现在耐不住了,要开始现原形了,要开始出招了,要开始吸食我们的血肉了,不要害怕,我这个做道士的,一定会保护你……诶?你们去哪儿?等等我!”
琉璃和火茓懒得听秦逝酤的自揣自摩,又相继快步走回了那个生机盎然的宅子。
可两人一进门,便顿住了!
秦逝酤还在疑惑他们为什么不进去,望眼一看,
池塘上的石桌旁,一位深褐发色的男子,眉如远山横,眼如海中潮浪,一席黛紫长衫,贵气逼人,他手撑额头,正百无聊奈的把玩手中茶点,可就是那般无聊的神情,眼神也是自带三分凌厉的。
比宫翊的气场还要盛!
这气场,琉璃和火茓一看,就想到了掌尊宫翊,吓得都不敢呼吸。
琉璃正想礼貌的打个招呼,
因为这般有气场的人,正常人都是不敢造次的。
可这世界上终究还是有不正常的人。
譬如,
秦逝酤!
只见秦逝酤“哗啦哗啦”抽出自己身上的符咒,一股脑的全往那紫衣男子身上招呼,并大呵:“妖怪!我看你往哪里跑,这变得还人模鬼样的!你速速现出原形――”
“哗哗哗哗――”数百张符咒全朝那紫衣男子飞过去,本以为会被贴成个符咒人,没想到百张符咒竟穿过他的身体,全部飘到了地上,一张也没在那男子身上留下。
琉璃:“……”
火茓:“……”
秦逝酤也傻眼了,面前这个人如此的鲜活,偏生诡异的是,那男子像是没见到秦逝酤似的,依然在那里百无聊奈的把玩茶点,偶尔吃一口。
秦逝酤抽出了自己的剑,如临大敌:“你是个什么邪祟,你若乖乖伏降,我饶你不死!”
场面话还是要说几句,因为他感觉这个人不太好惹。
而那紫衣男子依然是像没有听到似的,将手中的茶点,碾成渣,喂池塘里的红鲤,神情淡淡。
秦逝酤也不客气了,一剑劈过去,那男子也不躲,剑从他身体里穿过去,就像划过一汪水,没有任何感觉。
而那男子身体荡漾了一下后,又恢复原样,继续喂鱼!
秦逝酤:“……”
这他妈是个什么情况。
秦逝酤不甘心的又连劈了他十八剑,依然没有任何效果。
火茓此刻倒是了然了:“这个人是个幻影,他看不见你的!”
秦逝酤:“啥?我的幻觉?可他看着不像啊!”
琉璃也清楚了,她细细跟秦逝酤解释:“这不是幻觉,你也听过海市蜃楼,这海市蜃楼必然是存在的,才会投射到其他地方,而这个幻影虽然不是海市蜃楼,但他肯定存在过,而被某个神仙留在了这里!”
火茓抄着手,走到这个人面前:“所以,他看不见你,也感觉不到你的存在,但你能看见他!就像你能看见海市蜃楼一样!”
秦逝酤骇然:“这个世界还真有修成神仙的?”
不可能,他都没修成神仙。
但他马上又有疑问了,
“可是这座有生机的宅子是那么的真实,也是神仙造出来的?”
火茓镇定自然:“法力高深的神仙也未尝不可啊!”
秦逝酤:“你们又是如何知道的?”
火茓:“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因为我们是神仙!”
秦逝酤:“……”
之后,三人试了一会儿,确实在这个紫衣男子的幻影上找不到半分突破,就放弃了。
坐在池塘边的回廊上,百无聊奈!
火茓问琉璃:“你觉不觉得这个男人有点眼熟!”
琉璃像是找到了知音:“你也这样觉得?”
早在第一眼,她就有这样的感觉,这个人她绝对在神界看到过。
火茓想的头很疼:“可我就是想不起来!”
不大一会儿,前院的大门一开,从大门口跑进来一个活泼美丽的女孩子,一身藤绿的衣裙。
这个女孩子是真的漂亮,佛铃花一样漂亮,头上只簪了一根枯藤,脸上白白净净,眼里一笑,都是开花瞬间的美。
秦逝酤也上前试了,这个女孩子直接从他身体里穿过,显然也只是个幻影。
她高兴地跑向那紫衣男子,手上拿了一堆玩意儿,有说有笑,非常幸福。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三人依然出不去,每天就是看这紫衣男子和那女孩儿的琐碎生活。
琉璃倒是品出了一些意味儿来,
因为这个紫衣男子……怎么说呢,应该说是无耻。
譬如,女孩儿有天捉了一条小鱼回来,把它放到透明的小鱼缸中,想要喂养它,还给它准备了很多人间美食,肉,蔬菜,汤,糕点。
当时紫衣男子就在身边,女孩儿嘱咐他,一定要记得喂她的小鱼,说着就跑出去了,也不知道干啥去!
当时紫衣男子的神情,非常莫测,懒懒的,眼里全是
麻烦,
麻烦,
真麻烦!
不仅要抬手喂它这些人间食物麻烦,好像与女孩儿解释为什么鱼不吃这些东西更麻烦。
所以,紫衣男子食指一弹,弹得那玻璃缸中的水晃了下,弹得那鱼肚一翻,口吐白沫,浮在了水面上,死得不能再透了!
不一会儿,女孩儿回来了,手中抱了一个更大的缸,里面还有盆景,看着没动静的鱼,傻眼了,问紫衣男子怎么回事,
他淡定地说:“兴许是鱼在水中呆的久了,溺死了!”
琉璃还是第一次听说鱼能被溺死的,他怎么不说鸟跳崖能被摔死。
奈何那女孩儿,不谙世事,有点不确定,指着池塘里的鱼,问:“为什么这些鱼没有被溺死?”
紫衣男子神情不变,非常淡定,指着玻璃缸里的鱼说:“因为这条鱼不一样!”
接下来他又说了一个特不靠谱的原因,他说这鱼是陆地上的鱼,是不能游水的!
可那女孩儿她信了,她居然信了!
她抱着鱼缸哭得稀里哗啦,说她把小鱼淹死了!她对不起它。
而那紫衣男子,却是淡定的将女孩儿为小鱼准备的肉,蔬菜,汤,糕点,全部送进了自己肚里。
诚然,这件事还看不出他有多坏,
那是又一个明媚的下午,女孩儿带回来一个重危的病人,骨瘦如柴,面色蜡黄,问紫衣男子能不能救救他,他好可怜。
恰巧碰上紫衣男子今日心情非常不错,就顺手治了,也就挥挥手的事情,再扎了几针,那男子就活蹦乱跳的,对两人感恩戴德,女孩儿非常开心,对男子崇拜得冒泡泡。
可是第二天,当紫衣男子看到院内数十名病患,哀声震天的,吵得他很头疼。
他眼抽了一下,望着女孩儿说:“你把我们这儿当成医馆了?”
女孩儿带着期望的眼神望着他:“你救救他们嘛,他们好可怜!”
紫衣男子蹙了眉,脸色还是那种……一言难尽。
所以他叫女孩儿回里屋去拿自己的针包,把女孩儿支走了。
这救个人,又是针扎又是喝药的,那得多麻烦,还不如全部结果了,就不用救了。
所以,那紫衣男子大手一挥,那些病患全部断气而死。
人死完之后,紫衣男子的心情又恢复如常了,这杀人就是比救人来得方便。
所以,当女孩儿拿着针包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地的尸体。
她吓着问怎么了!
“嗯……”紫衣男子思索了一阵,非常淡定,也不在乎女孩儿悲伤与否,“送来的不及时,无力回天了!”
女孩儿很难过,暗自悲伤自己没有把他们及时带过来!
往后连着好几天,女孩儿都往家里带病人,碰着紫衣男子心情尚可的,救治不算麻烦的,他就救一救,但大多时候都是懒得搭理,大多时候是人还未进门就横死了!
忽然有一天,神界的阎罗出现在了宅子里,跪在女孩儿面前就是一阵哭啊:“我滴姑奶奶啊!求您别再送人过来了!”
世间凡尘三千亿,阎罗殿本就很忙,很忙,很忙!
他们几个主事的阎罗王都没有假期,他又是主横死的,且这些还是在帝尊手下横死的!他头都大了!
女孩儿一脸茫然。
最后还是百姓们知道来这儿就医都要死,便不敢再来了,她便作罢!
由此可见,这个紫衣男子真不是个善茬。
这天,紫衣男子在小院里教女孩儿舞剑,琉璃和火茓则是坐在屋顶上晒太阳,看着三人舞剑,
三人?
对,三人!
秦逝酤觉得这套剑法非常厉害,便也加入了进去。
这次紫衣男子是难得的有耐心,一招一式讲得极为细致,女孩儿学得很认真,秦逝酤学得更认真,边学还边感叹,
好厉害,好厉害,这套剑法好厉害!
这个人舞剑吧,也懒洋洋的,但却很耐看,因为懒又怕麻烦,所以一招一式都极为精简,都是精华!
琉璃看着:“二师兄,你觉不觉得这套剑法极为熟悉?”
火茓:“可不是嘛,我都能猜测到下一招是怎么样的,我肯定练过!”
琉璃看那紫衣男子终于将整套剑法走完了,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这套剑法我师父教过我!”
火茓也瞬间清明:“我师父也教过我!”
琉璃:“这是长白山的剑法!”
可是这个紫衣男子为什么会长白山的剑法?
火茓觉得自己就快想起他是谁了,努力回忆着,他问琉璃:“那个女孩儿叫他什么来着?”
这琉璃知道,因为每天宅子里回荡得最多的就是:“阿泽!”
好一会儿后,
好一会儿后,
好一会儿后,
琉璃和火茓双双拍大腿,异口同声道:“我知道他是谁了!”
火茓:“一起说!”
琉璃:“师祖帝泽!”
火茓:“帝尊帝泽!”
虽然称呼不一样,但都是同一个人。
大概七万年前,帝尊帝泽告别了自己的徒弟,说是云游去找一个人,找什么人,没有人知道。
如今却在这个宅子里看到了他的幻影,是他自己留在这里的?还是别人留在这里的?无从而知。
这个写进史书里的人物,琉璃和火茓从没见过,只在上古史的教科书上看到过他的画像,当时觉得这个人,长得真不是个善茬。
因为偶尔琉璃和火茓只要犯了错,就会被请到戒律堂去跪着,面对帝尊帝泽的画像悔思己过。
帝尊他老人家现在在哪里,也没有人知道。
会在这个大陆吗?
无从而知!
院内,帝泽已经停止了传授,只在一旁懒懒的坐着,看女孩儿练剑,练得不对,就懒懒地出声提醒她。
而在女孩儿一旁,秦逝酤将这套剑法练得溜溜顺顺。
舞得比女孩儿顺太多了!
他跳上屋顶,问琉璃和火茓:“你们怎么不去学?这套剑法好帅!好厉害!”
厉害倒是真的,也就是在凡间能横着走,但是在神界,又不能称王称霸!
火茓敷衍他:“我们已经会了,不学!”
秦逝酤嗤之以鼻:“怎么可能,你们根本就没有练。”
秦逝酤:“你们该不会是学不会吧!没事,练练就好了,不用害羞,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会教你们的,你们哪里没有学会呀!唉!你们学不会也不怪你们,毕竟你们没有我有天赋,但是天道酬勤,要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的,你们不能因为天资愚钝就不上进了呀,那样你们隐士的师父会失望的,你们……”
他一直喋喋不休,吵得火茓甚为头疼,拾起屋顶上的一根木棍,抬手就向秦逝酤抽去。
秦逝酤还在埋怨怎么动手都不说一声,太不礼貌了。
两人在屋顶上面过招,火茓用的一招一式,都是刚刚帝泽展现的那套剑法,秦逝酤彻底服了,身上全是被他抽的红痕。
如今已经过去三个月了,火茓的身体又恢复了些,功力自然也回来了,秦逝酤再也打不过他,只觉得这人长进得真快。
琉璃望着院子下面,笨拙练剑的女孩儿,再看看眼神一直追随着女孩儿的帝泽,久久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