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天明破晓
太阳渐渐西斜,
大多时候,都是仲姿在说,他说得豪情壮志,大有大刀阔斧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事。
听得两人耳嗡嗡,
琉璃和火茓奄奄地双手撑着脸颊趴在石桌上,
火茓更是昏昏欲睡,因为他昨日彻夜未眠啊!
但又必须强撑着精神,他毕竟是过来道歉的,虽然中途他已经插话道过歉了,虽然仲姿没放在心上,并不理会他,但总不能道完歉后立马翻脸,在别人讲得神采奕奕的时候马上倒头睡吧!
那多没诚意,多不尊重,且对于仲姿那样的脾性,尊重是对他的第一道德观,意思就是,不许看不起他!
琉璃中途想插话,想告诉美人师弟,她累了,想回去休息,可她根本没有插话的机会,百般插话不得,就想着干脆溜了算了,
刚踏出一只脚,就被二师兄拉住,二师兄的眼神很明确,
要受罪大家一起受,独悲悲不如众悲悲!
火茓传音入耳给琉璃,说:“别走,敢走我就克扣你的红豆糕!”
琉璃想了想,还是屈服在了红豆糕之下,她亦传音回去:“你赶紧出声强硬打断他吧!再这样下去,我耳朵要废了!”
火茓:“你得清楚你二师兄此刻的身份,我是万不能毁了他的兴致!”
琉璃无奈,但是她非常惊讶:“美人师弟说了这么久,他不口干舌燥吗?”
火茓:“人家是北海水族的,缺什么都不会缺水!”
琉璃更无奈了,就换了个话题:“你说螭吻到底是龙还是鱼呢?”
对于这个问题火茓近日有了新的判断,就与琉璃探讨了起来:“要我说,这螭吻的长相简直背离了他的祖先,应该是当时的龙王祖先取了个鱼精小妾,生出了个龙首鱼身的新物种!”
琉璃不以为然:“我倒是不这样认为,修上古史的时候,夫子说过,当时龙的祖先对血脉纯净要求得极为严格,取一只小鱼精做妾不大可能,就算他们相恋,可他们的孩子也不会被世人所接纳,活不下去的,听说鱼跃龙门成龙,这鱼肯定是半路修仙变龙,变得不彻底,只变了龙头,让它龙不像龙,鱼不像鱼,无奈,就将它归到龙的第九种形态,也就是第九子!”
火茓否定她:“不对不对,你都说了,对于龙的血脉要求极为纯净,对这变异的龙形态龙族合族上下怎么可能接受,还把它归到第九子!准是龙王取了小妾,位高权重,力排众议,毕竟是龙的孩子,也给了它个名分!”
琉璃嗤之以鼻:“照你这么说,那龙的其他八子也形态各异,都是这么来的喽!”
火茓自信道:“自然!”
琉璃有一大堆的理由,开始一条一条的反驳他,
于是两人私下传音腹诽着螭吻的由来,讨论得热火朝天,一会儿火茓否定琉璃的说法,一会儿琉璃又否定火茓的观点,两人争论着,足可以开一个辩学大会,比独自在那儿手舞足蹈,慷慨激昂的仲姿还要有劲儿!
说着说着,就越发的想看看那传说中真正的螭吻到底长什么样!
火茓灵台一清,看着旁边幽幽清潭,心来一计:“螭吻喜水,你说,若是把仲姿踢水里去,他会不会变成龙!”
琉璃并不对这个方法报任何希望:“夫子并没有说过,螭吻一族遇水化龙。”
火茓不甘心:“夫子没说过,不代表不可能!”
琉璃看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赶紧劝他:“也没见东海龙族下海就变成龙的样子在海里游,人家不一样是人身下海吗?”
火茓“蹭”的一声站起来:“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琉璃正在想,他要怎么试,
就见他抬起一脚,将正背对着两人滔滔不绝的仲姿“噗通”一声踹下了水,
琉璃根本来不及阻止,
野惯了,将仲姿踹下水后,火茓才想起,此刻自己是“代罪”之身,是万不能再惹仲姿的,
火茓愣了,
琉璃愣了,
仲姿也愣了,
他从寒冷的水潭里冒出头,张嘴就大骂:“你奶奶的火茓,你有病啊!来人,来人啊――”
琉璃心一跳,暗道太过分了。
火茓亦是内心突突的,仲姿从小没什么玩伴,甚至没朋友,容不得这样的戏弄。
他正在心里想着怎样解释,将第一条“脚滑”的借口排除后,就听见四面八方传来急行的风声,清一色的白衣人像他们冲过来。
正是仲姿带来的一众高手!
一众高手纷纷前来:“殿下!”
整齐的尊称,整齐的单膝下跪行礼。
非常的有排面!
仲姿在水中只用手指着琉璃和火茓:“你们,给老子揍那两个人,使劲儿揍,往死里揍!出了人命,老子担着!”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
护卫中,大多数人都是知道的,这两个人是神祗帝泽直系弟子,更是曲流觞和薏苡唯一的捧在心尖儿的徒弟,放在平时,断不可无礼,但出行前,北海水君交代过,任何人欺负了他的孩儿,不管是谁,揍,可着劲儿揍,出了事,他担着!
火茓身为帝泽四弟子薏苡的徒弟,又是天才,修为自是极高,功夫了得。
可这些人,都是北海武功拔尖儿的人物,以一挡十还好说,以一挡二十也还勉强过得去。
可这以一挡百……?
望着周围黑压压的人群,仲姿到底带了多少啊,他记得才见时,没带几个人来呀!感叹了一番北海水君对自己的孩儿真舍得!
他感觉手软。
好虎不敌群狼,三十六计走为上。
于是,碰了碰还在愣神的琉璃:“别愣了,跑吧!”
说着,便拉着她御剑而飞。
一群人如白鸽一般,哗啦啦地追了上去。
可能有人会疑惑,如斯成百的高手集中在六界最大的门派,岂不是威胁?
可长白山的仙尊弟子却混不在意,他们并不觉得这成百的人能翻出什么花浪。所以,这些人在长白山乱窜,只要不犯什么大事儿,在长白山的人是不会管的。
于是这就给北海的高手,追击火茓琉璃提供了便利。
琉璃和火茓被追得甚是狼狈。
尤其是琉璃,被牵连得好不冤枉,她什么都没做,根本不关她的事,可仲姿气上心头,不管不顾,因为他下的命令是“揍他们”,琉璃本想解释解释,可火茓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拉着她就跑,于是,她就被视为了同谋。
阳光跳脱,透过层层密叶,光影斑斓。
火茓和琉璃藏身在一处草丛中,附上高明的隐身术,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纯白衣人,动也不敢动,屏息收敛周身仙气,大气不敢出。
火茓觉得这些人甚是装逼,穿清一色的白,上个树还要耍个酷,生怕别人不知他们是北海一族的。
可就是这样一群人把他俩吃得死死的。
他们蹲在草丛里,已经保持这姿势一个时辰了。
实在是腰酸背痛腿抽筋。
他们面前四五丈远处是长白山风光最美的湖,四周皆是高山,青葱翠绿。中间低矮,就像一个绿色的碗,盛满了水。
此湖初形成时,帝泽也是懒得费神取名,就叫了它碗湖。
微风轻拂在湖面上,泛起层层涟漪,鳞次栉比。
湖边修有木廊,连至湖中一处雅致的水榭。水榭里有舒软的躺椅,石桌上有可口的清茶。琉璃真想飞进水榭,喝掉清茶,然后在躺椅上美美的睡上一天一夜。
可是两刻钟前,石桌上的清茶被握在了一个如诗一样的人手里,舒软的躺椅上躺了个温润的人,一席青衫拽地,三千青丝泼墨一般泻了一椅,眉眼是上帝勾画得最完美的作品。
双眸深邃得如深潭幽谷。手执茶杯却不曾喝过一口,那么久了,茶杯里还冒出缕缕热气。
他仿佛看着远方,又仿佛看着片虚无,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没有笑,却自带三分笑意。
周身气质如沐春风,会让你觉得,椅上躺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玉,一首诗。
他看见周围上窜下跳的白衣人,虽有疑惑,却并不在意。
他依旧在出神。
草丛里有两双眼,一双俊朗如滔滔江河,无聊得就快睡着;一双闪亮如日月星辰,一眨不眨的凝眸面前的风景。
在她眼里,任何美丽的风景都抵不过师父的一片衣角。
她眼也不眨的看着,仿佛永远也看不够。
忽然有阵铃铛声由远及近。
叮铃铃似风铃,又似黄莺轻唱。好一会儿,琉璃才看到这铃铛声的主人。
那是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儿,一身鹅黄色的锦衣,没有繁复的头饰,腰间一串儿银色的铃铛随着她的走动叮当作响,精致的妆容,如花的颜,樱桃红唇,柳叶弯眉。
她踏着莲花步,每一步都似经过千百遍的锤炼,走得温婉又端庄,典型的闺中小姐。
她给琉璃的第一感觉就是朝阳花,蓬勃的朝阳花,林外的阳光透过密叶射进来落在她身上,朝阳花的感觉更加真切。
只见她沿着漫长的木廊,走进曲流觞所倚的水榭,薄唇浅笑,施施然行了个晚辈礼,道:“晚辈天晓,见过仙尊。”
她的眼眸潋滟得比湖水还美,声音也如黄莺一般好听。
这人好大的胆,竟敢上来与师父搭讪。
师父虽然看着温润,有高风一般的清雅,但也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味儿。
他喜静,也不会有人去打扰他。因为他自成一幅画,任何人与他处在一起,那都是破坏画面感。
他就是白莲,只能远观,连靠近他都是亵渎。
至少在琉璃心里是这样儿的,她就是觉得他俩处在一起很违和,非常违和。
火茓乘没有白衣人的间隙,换了个姿势,靠在琉璃身上呼呼大睡,琉璃却浑然不觉。
曲流觞好似知道这女孩,只扫了一眼,便将目光转向湖光美景:“有事?”
他甚至是含着笑的。
“早闻长白山碗湖美景,慕名而来,为求一赏,不曾想……”她顿了顿,一双秋波般的眸子,崇拜地望着曲流觞,含羞带怯,“遇见了仙尊。”
巧遇?
谁信?
琉璃恨恨地想。
“确实美。”他轻呡一口茶,“坐吧。”
曲流觞一向温润,待人温和,对小辈一直很客气,从不苛责!
天晓双眸忽放光彩,款款如黄蝶,在曲流觞对面坐了下来。
“这碗湖真是美,四面皆山,一草一木都极富灵气。比起天族瑶池也不遑多让呢!”天晓不禁感叹。
四面皆山?不懂装懂,这碗湖乃一座山,是山的顶端凹成了碗状,是山的周围全是山。
她肯定没有站在最高处看过碗湖。
再说了,长白山的哪一草哪一木不是极富灵气的!
呵,瑶池仙境,那是啥?长白山可是神所居之地,它连长白山的一片树林也比不上。琉璃恨恨地拔身边的草,今天不知怎的,心情很不好。
她大概并不知道,若是一个人不喜欢另一个人,那这个人说的所有话,做的所有事都是错的,不入眼的!
“嗯。”水榭里,曲流觞只淡淡的应了声。
天晓好像有些受伤,但她的谈性却很大。极力赞美着碗湖之美,说水有如天河,说四周的草木皆通灵性,因为她看到在一处极高的草丛里,一棵大柏树靠在小柏树上,有如沉睡,而小柏树的一根枝丫却环着周围的草,拔起又落下,又继续拔,又落下。
她并没有怀疑是火茓二人幻化的,只道是长白山灵气充沛,主人有个性,连带着修炼的花草树木也很有个性。
又说此处集天地灵气,风水极佳。
此处水榭修得更是恰中之恰,整个布局,美不胜收。
可她不知,此地并非什么好地方,乃是十万年前鬼族境地,阴气很重,上帝并没有光顾这片土地,终年大雪,生命在这里,根本不能存活。
只是神祗帝泽住在了这儿,神的气息,让无生命的地方开始有生机。
她又说了很多,甚至吟诗几首,作对几句,以此来感叹表达她对碗湖的赞美。
她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这里除了山水草木和这水榭,便没有其他东西,实在是……
单调得可怜,不知该说什么了。
此间,曲流觞也适时的回应着,话不多,很少,有时只是点个头,但也不会让说者感觉她被无视,可也不会让她有激情的多说。
天晓会说那么多,纯属是有备而来。
不一会儿,天晓就没了声音,因为她不知该说什么了。
“仙尊,我……”天晓揪紧她的袖子,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曲流觞:“但说无妨。”
天晓小心翼翼地说道:“这次拜师大会,天晓若能拔得头筹,不知仙尊……”
曲流觞:“……”
天晓见他没什么反应,便迂回了问:“仙尊今年,会收徒吗?毕竟……”
曲流觞笑了:“毕竟什么?”
天晓故作犹豫着道:“琉璃师姐……虽蕙质兰心,但在修行一事上,还是……”
“咔”的一声,琉璃折断了手中树枝,离得很远,声音很小,他二人好像并没发觉。
意思就是她琉璃是个修行废柴,虽生来就是仙身,无需修炼,便已成仙。可灵根实在不咋地,甚至是个废物,修行两万年,都没什么长进,成了师父的污点,六界的笑柄。
曲流觞脸上依然温润含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你还未入长白,无需唤她师姐。”
“呃……是。”天晓心慌慌的,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意收徒,眼神忽闪,“这么多的人,还在追琉……琉璃妹妹啊!”
她不知该唤她什么,但论身份地位,唤她一声名,她又比琉璃大,称她妹妹,不为过吧!
看着周围上窜下跳的白衣人,曲流觞很淡定,眼神好似不经意间瞟向不远处的两棵柏树:“这些人,是追琉璃的?”
“是……是啊,我也是在路上听旁人说的,好像是北海太子殿下受了琉璃和火茓的侮辱,松落哥哥……也挺生气的。还默许了这些人……追他们呢。”
她边说着边观察曲流觞的神色,发现除了温润的笑容,依旧没什么变化:“也不知,琉璃妹妹他们如何了,这么多人,不知他们是否应付得过去。”
她一脸忧色,眉头也皱着。
曲流觞却很淡定:“追一追,挺好的,能否应付,看他们本事吧。”
天晓没有从曲流觞脸上看到一丁点儿生气的表情,不由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