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摩诘昙梦
琉璃念的是《大方广佛华严经》第三卷，
“第二明依宗教别者。夫大觉出兴。称真智而自在。法身无际。等群品以同躯。任器现形应根施教。如空谷响应击成音。谷响无心亦无处所。但以随缘而能普应。如来设教亦复如是。称自根缘得自心之法。随增广而成熟之。亦无常宗而成立教。对病施药。病痊药除。一念之间雨无量法。称周法界对现色身。法既无穷宗教无尽……”
念着念着，还真把火茓给念睡着了，秒睡，而这一卷她背得，上次师父考过，但也把自己念出了困意，靠在谛听身上，熟熟的睡起来。
琉璃不知道的是，她睡着后，头上的发簪，扶桑花一闪一闪，结合着檀陀地藏的法杖，闪出了同频次的光！
当琉璃再次醒来后，周围已是换了个模样，地狱里依然是昏黄的光线，可地上已经不再有摩诘昙。
周围许多恶鬼，在受着地狱火的炙烤，许多鬼魂正在掐架，输的那个就会被另一只鬼吃掉。
有的还是群殴，群殴一鬼殴不过，通通成了那鬼的口粮。
周围变化有点大，地藏菩萨不见了，神兽谛听也没踪影，重要的是，二师兄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琉璃只得起来，边走边喊：“二师兄？二师兄？二师兄――”
按理说，二师兄不可能丢下她一个人就这样离开了！
且周围的摩诘昙花一株都没有！
她这是睡了多久？
摩诘昙没有了，那是不是说明檀陀地藏已经醒来，开始渡济众生了？
没有见到二师兄，琉璃也并不慌乱，好歹是活了两万年的神仙，根本无需害怕！
她一个人慢慢朝前走。
果真看到了檀陀地藏，她眉宇间温柔慈祥，身披袈裟，头戴毗卢冠，左手持人头幢（幢就是菩萨的法杖，人头幢就是形似圆环的法杖，因为人的脑袋是圆的），右手结甘露印，周身金色的佛光普照，正在念经超颂！
旁边憨态可掬的神兽谛听，会时不时地去抓一只鬼来放到檀陀地藏身旁。
檀陀地藏一指鬼魂，感受着这只鬼十恶不赦的生平，然后针对性的讲经说法度化他。
琉璃就看见那只红色的鬼魂慢慢的由红色变成黑色，再变成纯白色，消失在这地狱。
这便是檀陀地藏渡济的过程了。
琉璃感叹，这工作效率…………真的好低！
谛听又去含了好几十只鬼放在檀陀地藏身周，都是黑色的鬼魂，檀陀地藏先是诵经一段，能顿悟的都变成纯白色的魂消失了。
不能顿悟的，还是浅黑色的魂，檀陀地藏再超颂几句，便也得脱地狱了！
这工作效率，又提高了一点点！
琉璃走过去，冲着檀陀地藏道：“檀陀菩萨，你可看见一个红衣劲装的少年走过？”
檀陀地藏正专心的又开始度化，仿佛不便打扰。
琉璃也觉得这样打扰他挺不好，毕竟是在度化怨魂，若被打扰出了岔子，那这只鬼是不是没救了？
所以琉璃就坐在了檀陀地藏旁边，听她讲经说法，想着二师兄一定会来找地藏菩萨的！
在琉璃正准备开口，向檀陀菩萨请求，能不能给她度化一只散了怨念却执念还在的魂。
可檀陀地藏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琉璃嘴都未张开，她就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诵经。
琉璃只得住了嘴，可她没有等来二师兄，居然等来了师父。
没错，曲流觞！
他一身青衣，发带束发，温温柔柔，身上负伤，青衣上有点点血迹，手中提着轩辕剑，正斩杀周围向他们攻击的恶鬼！
他们？
是了！曲流觞旁边还有一个人，一个只看了一眼便终生都不会忘记的人！
她是个女子，一身白衣胜雪，清清冷冷，腰身纤柔，如寒梅傲雪，站得一身傲骨，动如一支利箭，她只梳了个极其简单的发髻，发髻上只有一支玉兰簪子，三千青丝随着她舞动而舞动，完美的桃花眼，身姿挺立，手持双剑，舞剑的手比曲流觞还快。
她舞着双剑，极为干脆利落，手起剑落，鬼魂是来一群灭一群，一招一式，十分飒爽，极为好看。
她的眼神不喜不悲，不慌不乱，琉璃不得不感叹，世间竟有如此妙人！
她是谁？
看到那个女子，琉璃竟然十分慌乱得很，她跑过去，远远地就呼喊：“师父――”
其实一开始琉璃也蛮奇怪，才醒来的时候，这些恶鬼离自己极近，可是像是没看见似的，并不攻击自己。
如今曲流觞也是一样，专心斩恶鬼，并没有理她。
琉璃看着曲流觞和那个白衣女子背对而立，配合很默契，一边斩杀恶鬼，一边向檀陀地藏的方向跑去。
也就是此刻，琉璃终于明白过来，她可能根本就没有醒，她在做梦，她在檀陀地藏的梦里。
那二师兄呢？
他有没有入梦？
琉璃不得而知，关键是檀陀地藏的梦里怎么会有师父？
这是檀陀地藏的梦，那师父是肯定看不见她的，那檀陀地藏呢？
也看不见她？
此刻曲流觞和那白衣女子总算来到了檀陀地藏身周，这里檀陀地藏周身佛光普照，恶鬼不接近，十分的安静又安全。
檀陀地藏停了诵经，对着两人叹气：“两位施主，众生皆苦，你们何必将他们都斩杀了呢？”
这话说的……真是十分菩萨！
琉璃刚看了曲流觞与恶鬼的厮杀，这里的恶鬼，可不像第一层地狱的恶鬼，还可以筑一个结界来挡住，这里的恶鬼凶残，怨气更重，筑一个结界，片刻就被恶鬼撕碎了。
而且琉璃发现，曲流觞刚刚展示出来的法力远没有现在这般厉害，如果不斩杀，就要被众鬼撕成条子吃进肚里去，诚然，看恶鬼的样子也没有肚子。
但菩萨的想法跟常人不一样，宁肯割肉喂鹰，就算有天大的仇恨，也不会动杀念的！
所以曲流觞作揖，解释道：“实在抱歉，不得已而为之！”
檀陀地藏安抚着身边的怨魂，问道：“无间地狱，极少有人会来，你们来此为个什么？”
曲流觞和那白衣女子席地而坐，琉璃终于听见了她说的第一句话，清清冷冷，就像腊月下的飞雪。
她说：“寻人！”
檀陀地藏和蔼一笑：“施主，这里没有人，只有无尽被折磨的魂！”
曲流觞拿了一些药出来，让那白衣女子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对着檀陀地藏说：“我们的朋友并没有做坏事，她只是被十恶不赦的人拉入了地狱！”
白衣女子接过药瓶，却是拿在手中，端端正正的坐着，并不动作。
檀陀地藏像是已习惯一般：“实可苦哉，实可痛哉；世间有如是等不可说事！”
是的，檀陀地藏在这地狱万万年，世间像这种被拉入地狱的哪是一张嘴能说得尽的！
曲流觞恭恭敬敬：“望檀陀菩萨指点一二！”
檀陀地藏又随手度了一只怨魂：“世间众人把神仙和凡人分得很清楚，神仙高尚，凡人莫不祭拜，可众生本就平等，你们能把一个凡人当作朋友，吾心甚慰！”
说着，从自己的人头幢上取下一个环，递与曲流觞：“你们拿着此环，怨魂不得近，在地狱可以任意寻找，至于能不能找到，两位施主还请谨记，一切随缘！”
然后曲流觞便和那白衣女子一路去了，漫天怨魂，果然没有再攻击两人。
琉璃自然是跟着去的，她走在两人身后，看着那一对璧人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就像心脏里撑满了碎石！
如果说曲流觞如玉竹一般，温润如玉，那白衣女子就如寒梅幽兰一般，清冷孤高。
相配得很！
得出这样一个概念，琉璃心中像被猫爪一般，难受！！！
可跟着走了一会儿，琉璃就走不动了，像被拦在了里面，出不去！
她这才想起来，这是檀陀地藏的梦，曲流觞和那女子去寻“人”，怎么寻？
檀陀地藏怎么会知道！
看着那两人的背影逐渐远去，消失在琉璃的视线内，琉璃只得又坐回去，对着檀陀地藏问道：“檀陀菩萨，你能看见我吗？”
檀陀地藏却是不理她，又开始渡济众生，谛听也是一样，不断地去捕捉怨魂，把它叼到檀陀地藏身旁，一缕缕怨魂变白得以脱离地狱！
琉璃心里有些失落，想自己醒来，又醒不来！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地狱里忽然震起来，足足震了一弹指的时间。
檀陀地藏难得蹙眉，站起身向那震源看过去，忽然骑上谛听向震源跑过去。
琉璃自然是跟着。
心里千思百转，能让檀陀地藏放下渡济的事情，一定是大事了，师父他们做了什么？
越来越近，忽然看见不远处黑气冲天，琉璃也识得那团气息是魔气。
地狱怎么会有魔气？
近了才看见，曲流觞和那白衣女子正在和一只黑色的胎儿缠斗，那胎儿阴森诡异得很，速度快到令人发指，她甚至看不清那黑色的胎儿到底长什么样子，以琉璃的修为眼力，只看到天边青白黑三道影子交错跌宕，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动作，她也努力地去看，可越是努力去看明白他们的一招一式，越是眼疼得厉害，到最后眼里竟流出一行血泪来。
琉璃这才逼着自己不要去看，修为太低，高手对决，让人眼花缭乱，就这样缭乱的看着，琉璃也看出来师父和那白衣女子联手处于劣势，完全被吊打，败下来只是时间问题。
这个时候，檀陀地藏赶来了，她手持人头幢，对着那诡异的胎儿，嘴中默念佛经，人头幢光芒大甚，对着那黑色的胎儿，无数道金色的光圈射向他，黑色的胎儿慌忙躲闪，每被一个光圈射中，就被弹飞出去一点。
但他速度非常快。
檀陀地藏加入战局后，三人对一胎儿，整整斗了两天，终于把劣势又掰了回来。
但还是没有拿下这个胎儿。
又过了三天，众人都很疲惫，但这胎儿已经不行了！
忽然这个胎儿好似知道自己打不过，诡异的一笑，也不顾曲流觞和檀陀地藏招呼到自己身上的术法，一股脑的往那白衣女子身上冲，那白衣女子受了重伤，反应慢了半拍，被胎儿逮住了机会，一头扎进白衣女子的肚子里。
但白衣女子也是个坚毅的角色，她双手逮住胎儿的下半身，不让他再继续钻，此时胎儿的身体已经进去一半了。
白衣女子一身白衣如今也是满身污秽，她双手抓住胎儿的下半身使劲儿往外扯，可还是止不住胎儿往肚子里钻的势头，每往她肚子里钻一分，白衣女子都疼痛难忍，她咬紧牙关，大汗淋漓。
这一切都只是瞬息之间，琉璃看了也吓出一身冷汗！
曲流觞吓坏了，赶紧跑过来，拖着疲惫的身体，提起剑就要去砍胎儿的身体。
檀陀地藏赶紧呵止：“不可以！”
曲流觞都要砍到胎儿了，在离黑色胎儿大概三寸的时候，硬生生停住。
曲流觞焦急地问：“怎么？”
檀陀地藏跑过来，手持人头幢，人头幢金光大甚：“你砍了他的下半身，他的上半身仍然会钻进女施主的肚子里！”
曲流觞无法，只得丢了剑，握着白衣女子的手，将胎儿往外扯。
“啊――――――――”
白衣女子疼得忍不住叫出声，唇都被咬得破烂不堪，她咬牙忍痛说道：“流觞？”
琉璃也跑上去，去扯那胎儿的脚，但这毕竟只是梦，就算她用尽所有力气，也不会贡献出丝毫力量。
曲流觞握着那胎儿握得紧紧的，听到女子叫他，他有一点点慌乱：“没事！马上就扯出来了！”
琉璃就在身旁，听得清清楚楚，这种语气与话里的那种感觉，是琉璃从未在师父口中听到过的，那不一样的温柔与慌乱的关切以及不加掩饰的担忧，那样的让她难受！
所以，琉璃直接愣了！
白衣女子靠在石上，汗水和血水一股股往下滴：“我……我感觉……它……它已经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
檀陀地藏慌忙道：“是不是你抓住这胎儿，你有明显的触感？”
白衣女子：“……是！”
檀陀地藏眉眼深深地皱着，似在脑中做天人交战，如何选择。
曲流觞很急：“檀陀菩萨，能把这胎儿度化吗？”
“度化不了！”檀陀地藏看着往女子肚里越钻越深的胎儿，“这是魔胎！”
曲流觞：“魔胎？”
琉璃也疑惑了，魔胎？
檀陀地藏很无奈：“这是地狱孕育的魔胎，世间三千亿凡尘，入地狱的一年比一年多，无数怨气集结，成了孕育魔胎的养分，它是天地浊气孕育而成，度化不了！”
曲流觞退而求其次：“那就先把这东西拿出来！”
檀陀地藏更无奈：“拿不出来，这魔胎已经成了这女子的一部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曲流觞还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檀陀地藏忽然一法杖朝白衣女子的胸口戳去。
还好曲流觞反应快，一剑挥开了那法杖，他眸中寒光四射：“檀陀，你什么意思！”
檀陀地藏却是并不停下来，继续朝那白衣女子攻击，都被曲流觞挡了下来。
檀陀地藏：“这魔胎一旦让他和这女子合二为一，出去后，必是生灵涂炭，她必须灰飞在这地狱里！”
曲流觞一剑又一剑挡了檀陀地藏的法杖：“都说菩萨渡济众生，你以一命换天下太平，她就不需要渡济吗？”
檀陀地藏：“吾犯了杀生之罪，愿意游魂永堕地狱，受尽地狱荒火炙烤，怨魂撕咬，但她今天，必须灰飞在这里！”
曲流觞滔天的怒火：“你敢如此做，佛祖同意你了吗？”
他们在那里一人一句的掐架，根本顾及不了白衣女子的痛苦，琉璃跑过去，大声地问她：“你怎么样？”
当然，清冷的女子听不到琉璃的话。
只见她扯着魔胎的脚，就快扯不住，魔胎就快要全部进入她的身体，她周身魔气四溢，身上的白衣被魔气瞬间覆盖，变成了黑衣。
虽然琉璃知道这是梦境，这可能是早就发生的事情，但此时此刻，她还是着急，慌乱，不知所措！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痛苦的惨叫，魔胎彻底进了女子的肚子，同时女子也昏了过去！
小腹上四溢出的魔气，惨不忍睹！
那边檀陀地藏还缠着曲流觞，有一句没一句的吵吵！
忽然曲流觞手持轩辕剑，发了疯一般一剑破空，将地狱的天空劈了个大口。
猝不及防，连劈七剑，将七层地狱劈了一个大口子，巨大的裂缝里窜出无数的怨魂。
与此同时，曲流觞抱着白衣女子踏风向天空那道缝飞去，离开了这里。
檀陀地藏措手不及，若这些怨魂逃出地狱，同样生灵涂炭，根本没有办法丢下这里去追曲流觞。
没有办法，他赶紧坐下来，诵念经文，阻止那些怨魂飞出去，又是成批度化，三个弹指间，就有一批怨魂得以度化。
这是檀陀地藏的梦，琉璃自不能随曲流觞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