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佛铃花开
酤长老打了个饱嗝,从巨大的酒葫芦上跌下来,然后爬起来摇摇晃晃的朝雪诗画走去,把身上所有的美酒一瓶一瓶的拿出来,每一瓶上都记好了日期,当全部摆满时,足有小山那么高。
“哈哈……嗝!”酤长老迷离道,“丫……丫头,这……嗝……这五……五万年来……你不在,这是……是……五万年……年来所有新酿的酒,开……开……开酒……嗝……嗝……开酒第一坛……都在这儿了!”
雪诗画瞬间委屈地红了眼眶,纵使自己这五万年来不在,酤长老还是把新酿酒的第一坛给她留着。
酤长老又打了个饱嗝:“嗝……喝喝……喝……喝酒!”
然后兀自给雪诗画开了一坛酒,递给她。
雪诗画抹了眼泪接过来,看了酒的名字及酿造日期。
酒叫浮屠,是十一二年前新酿的!
雪诗画抱着酒坛喝了一口,酒送进喉里,却卡在心里堵着,然后她就哭了,落泪了。
酤长老眯眼看着雪诗画:“呵呵……怎么……怎么样啊,丫头,……嗝……好……好喝吧!”
雪诗画流泪道:“不好喝!”
若让她说说是什么味道,只能说说不出来,道不出的感觉,她喝出来的是委屈,满坛子酒都是委屈。
“咦?”酤长老却是眯着眼疑惑,看来看去,“怎么会……不好喝?”
然后拿过雪诗画的酒坛子喝了一口:“啊……哈哈……好酒,烈……”
可说完好酒后,他竟醉着哭了,脸颊通红,眼神迷离,明明是潇洒的醉翁像,流的却是沧桑泪。
雪诗画心里的委屈久久难散,泪水一滴一滴的落进地里,滋润着没有生气的枞杉树。
就这样无声的落泪下,雪诗画看到枞杉树点点灵光汇聚,整棵树的灵雾向雪诗画面前的枝条集中,刹那之间,竟结了一个白色小骨苞。
骨苞只有指甲大小,可慢慢的,它长大了,好似竭尽全力在生长,忽长忽停,几番挣扎,它终于开花了。
一般的花,都是往上开,可这花的朝向却是往下,它有六瓣花瓣,花瓣呈菱形,花蕊就是一个黄球,就像一个倒挂的六角铃铛,每片花瓣的背面,在瓣尖儿上还有一抹子绿。
这朵小小的竭尽全力开出来的花,在雪诗画的面前尽显它傲然的姿态。
雪诗画有些愣,她想过这棵树会是杉树,松树或是其他什么树,枞杉树还是长白山内的弟子们起的,叫着叫着它就是枞杉了,可酤长老却从未说过这棵树是什么树。
不成想,它竟然是棵佛铃树。
这朵随风招展的佛铃花开在自己眼前,让雪诗画感觉,是那样亲切。
雪诗画:“伯伯!树开花了!”
“嗯?”酤长老流着泪的眼睛眯眼一看,用满茧的手触碰了一下那佛铃花,神色有片刻清明,“呵呵……多少年来着?十万年了!”
从什么时候算起?
从他飞升到神界算起,到如今,已经十万年了!
酤长老有些不可置信,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一般,晃晃脑袋,又看了看那朵小花,心想:是了,在做梦!
但即便以为是梦,酤长老也抱着树,眼神迷离,像是在炫耀一般:“泽泽先生?花开了!”
他笑了:“哈哈――,花开了!”
“呵呵――,哈哈――,初九!花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像是笑累了,他轻轻地悲伤地呢喃:“佛铃花落……尘归去,何日离人……怎么来?哦……入梦来!”
等这朵佛铃花落,归入尘土,花是否还会再开,花下的人是否还会回来。
想到此,酤长老又流下泪来,细细呢喃道:“那诗怎么念来着?……形单……影只夕阳去,回首梨……梨花……落千山,啊!我的梨花山,嗝……”
他闭着眼,抱着树,就像抱着故人:“初九,入梦来,呵呵……”
他像是疯了一样,神经兮兮的,傻傻乎乎的,这一切雪诗画都看在眼里。
她本想再和酤长老聊几句,腰间一阵发热,她从腰间取出一片叶子,那片叶子瞬间燃烧,化为灰烬,这说明,居有那边,已经牵制住了宫翊等人。
机不可失,时不待人,她看了看神志不清的酤长老,还是决定转身离去。
“阿雪?”酤长老轻轻唤住她,抱着树闭着眼睛好似在梦中。
雪诗画又停下,转过头来:“伯伯?”
酤长老呢喃道:“……嗝……,把酒带上!”
雪诗画看了看那堆得如小山似的酒,一挥手将那酒全部收了,便转身踏风向南山繁星廊飞去。
酤长老昏昏欲睡,在梦中呢喃:“丫头……,常回来……看看呀!”
阳光下,枯木依旧,枝叉上开的那一朵小小佛铃花,好似个风铃一般。
雪诗画并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可以通到繁星廊底,只能从赭桥上进去,然后从廊上跳下去,再一次走进繁星廊,透明的水晶长廊,长廊两边岿然不动的蜡烛,又想起和师兄师姐们在建设这个阵法的一幕幕,又看到满眼的星空里,自己那颗命星熠熠生辉。
这繁星廊,本就是长白山五位仙尊的呕心沥血之作。
当年帝泽在授徒的时候,对于阵法这一块儿,只是给了他们一大堆书,要求他们合力在百年之内造一处法阵出来,造不出来,神鞭伺候!
然后帝泽自己,潇洒流浪去了。
繁星廊最初建成的时候,也不怎么样,所以百年之后,还是被帝泽抽了鞭子,只是在后来慢慢改进中,一点一点强化,集平生所学,都在里面。
所以,雪诗画对于繁星廊也是了如指掌,只怕她不在的这五万年之间,在宫翊,曲流觞和薏苡的努力下,繁星廊有了大的变动,所以,她还是小心翼翼。
纵身跳入繁星廊中,身边的星星看得见,摸不着它,在星空中落下,如梦似幻。
以前,她记得繁星廊底就是无边无际的暗河,根本没有陆地,所以她落下来的时候,依然是无边无际的暗河,哗哗的河流声,天上繁星依旧,雪诗画看着星星辨认了一下方向,就在暗河上飞起来,找陆地。
可是沿河寻了半天,也没个上岸的地方,耽误了很多时间,她回忆着琉璃的记忆,在琉璃的记忆里,星空还是那片星空,但远处的那条暗河绝对错不了!
她又不死心继续找了会儿,依然还在涛涛河流上,暗河在星空的映照下,倒是神秘得很。
她冷静下来,听着河流声声,感受着这里的一切,脑子里极速回忆起当年建设这繁星廊的图纸。
她记得宫翊说过,如何把星空里那条银河呈现出来,银河跟河流一样,它是流动的!
可没得这个结果讨论出来,她就离开长白山了。
半响,雪诗画睁开眼睛,一头扎进了暗河里,一路下来,身边景致在变化,从真的河流,到有星星的河流,最后竟是在银河里游着,潜游了十丈左右,下方又是一片新的天地。
若有人抬头,就会看见雪诗画从银河里游出来,在满天的星空里落下,落在这个入梦似幻的地方。
踏上实地,雪诗画的脚有点发抖,她有点激动,有点紧张,有点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地方不大,她很快就找到了释浮生。
他端坐在镇魔台上,四周四个方位的镇魔神兽,腕粗的手链脚链,石台上纵横交错的八卦阵图。
雪诗画看着他,近了,越来越清晰了!
他银发蓝眸,却不在具有侵略性,他气质温温柔柔,却不再对谁都是慈悲为怀。
现在的他,他的眼神里,也拥有自己的自私,雪诗画笑了,心道:真好!
释浮生也有些惊讶,他看着这个从天而降,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的女子,她红衣黑纱,眉眼如画!
释浮生问:“你是谁?”
“我?”雪诗画踏上镇魔台,在释浮生面前蹲下来,忽然红了眼眶,喜极而泣道,“我……我是你……”
脑海里又回想起,在南冥客天山峰,万千仙魔的征战中,耳边是震天的厮杀声。
怀中银发蓝眸的男子问她:“她来了吗?”
他说的轻,可在这嘈杂的战场上却听得那么真切。
“对不起……”雪诗画遗憾的回答他,“她不会来的!”
他笑了,笑得遗憾后悔!
镇魔台上!
雪诗画闭了眼,不能想,一想她就要发疯,就想倾覆天下,她深吸一口气,对释浮生说:“我是你娘亲!”
释浮生吃惊地看着她:“娘亲?”
雪诗画出现得是那么突然,突然得一点征兆都没有:“你真的……是我娘?”
雪诗画知道,这对于任何一个孩子来说,都是石破天惊不可置信的消息。
雪诗画凑近他,抬手指着自己的耳环:“你是不是有一支扶桑花簪,你看,娘亲也有!”
她有的不是扶桑花簪,而是一对耳环,耳环上吊着一对枝柯柔弱的玉扶桑,可以看得出来和扶桑花簪是同一种材质。
“娘亲?”释浮生还是不太确定的唤道。
雪诗画轻轻地拥住她:“对不起……娘亲来晚了!”
雪诗画拍拍他的背:“娘亲来接你来了!”
释浮生问:“娘亲是来带我出去的?”
“对!”雪诗画盯着他蓝色的眸子,“我们出去,好山好水,娘亲都带你去,好吃的好玩的,母亲都陪着你!”
“可是……”释浮生犹豫道,“不能!”
雪诗画蹙眉,她听错了吗:“为……为什么?”
释浮生低着头:“先生说,我罪孽深重,不能出去,母亲若是想我,可以到这里来看我!”
释浮生一说先生,雪诗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曲流觞,一定是曲流觞当年从宫翊手里救下了这个孩子,然后关在这无尽的星空下,又亲自教诲,避免误入歧途。
那他是从出生起就被关起来了?
雪诗画很心疼:“是先生不让你出去?”
“不是……”释浮生欲言又止,顿了一会儿道,“是不能出去!”
雪诗画蹙眉:“先生可说为什么不能出去!”
“先生说!”释浮生悲伤道,“我身上有一股力量会伤害到别人!”
雪诗画坐下来,慢慢开导他:“傻孩子,既然是你身体里的力量,就是你自己的力量,只要你自己不伤害别人,又怎么会伤害到别人?”
释浮生抬头,看着雪诗画,眼里有着渴望。
雪诗画替他理了理衣襟:“你想出去吗?”
“我……”释浮生低着头,怎么可能不想呢,听琉璃经常讲起外面的世界,他是多么的向往,“很想!”
雪诗画极力露出作为一个母亲该有的温柔:“想,那就跟母亲走,这天下,母亲罩着你!谁欺负你,母亲保护你!谁也伤害不了你!”
这话说得释浮生心里暖暖的,任哪个孤独的孩子,忽然得到亲人的庇佑,也会感动。
可是……
释浮生有些无奈:“出不去,这个法阵我破不了!”
雪诗画对着他笑笑:“娘亲破得了!”
随即,她站了起来,细细看周围的法阵,问释浮生:“先生可有给你起了名字?”
若没起,雪诗画打算给自己刚认的孩子起个名字!
释浮生:“起了!”
雪诗画在几根镇魔柱上走走转转,闻言问他:“叫什么?”
“叫释浮生!”
“释浮生?”雪诗画想着,曲流觞取的名字果真不赖,“这个名字,真是不错,先生有心了!”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堂,一叶一如来。
在一花一木的世界里,整个人生空如花木,不受凡尘俗世所扰!莫整的像他父亲那般,人魂两散。
释浮生对这个母亲总有些陌生,但还是试着亲近:“娘亲……叫什么?”
“我……?”雪诗画顿了一下,想起了那个慈悲悯人的温柔仙,若她在这里,释浮生与人间的众生没什么差别吧!
雪诗画:“娘亲全名叫雪诗画!”
释浮生看她在四根镇魔柱上摸来摸去,真诚地说道:“娘亲生得美,像诗又像画!”
雪诗画心里像抹了蜜似的,忽然觉得有个孩子真心不错。
也许,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就要和他相依为命。
“娘亲……”释浮生欲言又止。
雪诗画摸着锁链上的咒印,温柔的应他:“你说!”
“你给我的扶桑花簪我赠人了!”
雪诗画顿了一下,他这是怕自己认错了孩子及时解释吗?
雪诗画:“哦……,给了你就是你自己的,你想送与谁,只要你喜欢又有什么关系?”
释浮生低头:“娘亲,出去后我们去哪里?”
“自然是回家!”雪诗画总感觉他有话要说,就回头问他:“你想去哪里?”
释浮生双颊忽然染上了一抹红:“我想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我赠花簪的那个人!”释浮生说,“我想告诉她我回家了,不然我突然离开她会担心的!”
雪诗画了然,原来他说的,是琉璃那个女孩儿:“好,娘亲带你去见她!”
“娘亲?”释浮生又问了最要紧的问题,“我能经常来见她吗?”
雪诗画用掌风施加灵力劈了一下那链条,闻言释浮生的要求,可有点难为她了,等她带着释浮生出去后,保不准宫翊会上天入地的追杀他们,来长白山不是自投罗网送死吗?
最好是能离长白山多远就躲多远,可又不能拂了释浮生这唯一的心愿,雪诗画只能说:“娘亲向你保证,你会经常见到她!”
至于在哪儿见到她,就不一定了!
闻言,释浮生满意的笑了,他心中满怀期待,开始期待出去后的生活!
研究了半响,雪诗画已经知道如何破阵,她挥手施法,紫黑色的藤蔓缠上镇魔神兽,将镇魔神兽缠得滴水不漏,藤蔓收紧朝内缩。
又割破手取了自己的血,滴入镇魔台上的八卦图中。
“娘亲?”释浮生看她忽然割破手,有些担心。
雪诗画安稳道:“没事!不用担心!”
鲜血沿着八卦阵细细的沟壑慢慢填满,释浮生站起身来,看着这鲜血汇聚的阵图。
他不笨,相反,他学过很多东西,他知道这是血祭强行破阵,破阵的人会被反噬。
释浮生:“娘亲,停下吧!你会反噬的!”
雪诗画额头见汗,却是并不收手:“浮生,出去后,你得叫我母君!”
“母君?”释浮生疑惑,“为什么?”
雪诗画笑笑:“因为你娘亲我,在这神界是个只手遮天的人物,是个有大身份的人,所以,这点儿反噬,能怎样!”
释浮生明白,雪诗画只是想告诉他,她很厉害,完全不需要他担心,所以释浮生听话的应道:“好,母君!”
雪诗画大呵一声,镇魔台如被万斤重的铜鼎砸中一般,瞬间四分五裂垮了!没了这法阵,锁链便不再有束缚,释浮生自己发力,就震碎了手足上的锁链,
“咔擦咔擦咔擦咔擦”全段了!
没了沉重的枷锁,感觉全身都轻了数百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