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孝依皇后这会子，才是真的气恼。
而且她心中虽然气恼，却偏偏又一句指责发泄的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她还没来得及训斥，梁帝就已经抢在她前面训斥了鹂儿，她若是继续训斥，那就伤了梁帝的脸面，同时未免显得自己刻薄。
可梁帝的那声训斥，说起来是训斥，还不如说是娇哄。
手指戳鹂儿那一下轻飘飘的，嘴上虽然说着训斥的话，可那语气分明就是带着宠爱，这样的训斥，不仅不能让那丫头闭嘴，绝了跟自己索取的念头，反而更纵着那丫头胆大，阴阳怪气地映射自己小气！
小气倒也罢了，还言而无信！
孝依皇后脸都绿了！
鹂儿在她宫里多年，从一个少不更事的小丫头长成一个颇有姿色的姑娘，向来都是本分乖巧的，她是观察了多年，思量了很久才启用这丫头来固宠。
不是没有防过这丫头恃宠而骄，所以她提前就扣住了这丫头的父母兄妹，还压着这丫头的奴籍让她一直做宫女。
原来一直都是很本分识相的，今儿她这是怎么了？
竟然当着梁帝的面这般，跟自己杠起来了？
她是不怕死，还是不打算要自己亲人的命了？
宽大的绣袍下，细长的手指捏成拳，葱白一般的指甲狠狠地掐进了掌心，孝依皇后盯着少女不悦的脸，许久，突然笑了。
“鹂儿说得不错，不过是一只金桃罢了，也不算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稀罕玩意儿，更加比不上圣上的一诺，更何况，云锦都赏了，这金桃有什么不能赏的？”
说着，她笑着摆手，朗声吩咐道。
“孙公公，把那金桃端过来，赏了鹂儿。”
“娘娘……”
孙公公愣住了，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她的脸，孝依皇后却继续摆手。
“让你端就端，快些。”
“是。”
既然主子都开口了，孙公公也只能依命行事，果然很快就端来了那金桃，送到了鹂儿面前。
鹂儿早已满脸欢喜，她一把接过那金桃，又欢喜地看了身边微笑着的梁帝一眼，便跪下朝着孝依皇后磕头，大声谢恩。
“还是皇后娘娘最疼鹂儿，鹂儿在这里给皇后娘娘磕头谢恩了，谢皇后娘娘的赏。”
“既然拿到了想要的，那就好好收着吧。”
孝依皇后依旧是那个慈祥柔和的笑，凤眸缓缓扫过少女稚嫩欢喜的脸，而后轻声道。
“今晚好好伺候圣上，不许再惹圣上不悦，也不许再闹腾了。”
“是，谨遵娘娘懿旨。”
鹂儿欢喜得不成样子，果然满口答应。
接着就抱着那金桃，爱不释手地摸了一把又一把。
孝依皇后的目光扫过鹂儿，目光凉凉，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向榻上的梁帝行了一个蹲礼，便转身向偏殿去了。
甫一转身，她脸上那层慈祥柔和的笑意便逐渐冰冷，乃至行往偏殿，那张脸上已然满是冰霜，连带着偏殿的空气，也被染成了冰凉一片。
孙公公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的脸色，忙忙斟了一盏茶送上前去，口中低声叫道。
“主子，您方才说了太多话，未免口干，喝点茶润润吧？”
“嗯。”
孝依皇后接过了那茶，只是手掌伸出来的时候，孙公公分明瞧见了她掌心里渗出的血迹，不由眉头一跳，慌忙抓住了她嫩白的手掌，心疼地皱起眉头。
“娘娘，这是怎么弄的，怎么就流血了？”
“无碍！”
孝依皇后只是抿了一口那茶，细黑的眉头微微蹙起，拧成一团，咬着牙，低声道。
孙公公忙去取了手帕和药膏来，跪在地上伺候着给她上药，一边上药，一边一脸心疼地劝道。
“主子，那鹂儿就是个没见识的小丫头片子，不过是仗着陛下现如今这点新鲜就跟您开口要东西，您别把那丫头的话放心上，回头陛下腻了她，奴才就收拾了她，干干净净地送走到阎王殿去。不过您呀，可别为这种小贱玩意儿动气，不值得……”
“确实不值得……”
孝依皇后放下茶盏，默默盯着自己白嫩的手掌，还有那葱段似的好指甲，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不过，本宫有点等不及了，瞧这小丫头今晚的阵势，若是继续纵容下去，她怕是要骑到我脖子上翻天了。
你明儿就去找她的父母，带两根手指头回来，拿给那小贱人瞧瞧。
这种贱皮子，如若不及时压制，说不定还真的要翻出风浪来，这种时候，本宫实在是不想再有别的波动了。”
“是，主子，奴才记住了，明儿一早就去，一准儿办的妥妥当当。”
孙公公立刻答应了，一张脸上尽是谄媚的得意的笑。
今晚折腾了这么久，孝依皇后着实累了，她歪在靠枕上，原本是瞧着孙公公给自己裹伤口的，不过一会儿功夫，她便合上眼睛，睡过去了。
这边殿里安静如水，那边殿里，却热闹又欢乐。
鹂儿得了云锦和金桃，欢喜得脸上都是红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也亮闪闪的，瞧着真像是夜空中的星星。
她一手抱着那云锦，一手摸着那金桃，笑得眉眼弯弯。
“真好看，真柔软，真高兴。”
“真是个小孩子。”
梁帝且歪着，见她高兴成这个样子，也跟着笑起来，还伸手去揉了揉鹂儿的脑袋，慈和地笑着。
“这点东西便能让你开心成这样了，早知如此，朕就多多赏你些衣服首饰金银珠宝就好了。”
“多谢陛下！”
鹂儿仿佛更开心了，松开了云锦，搂着梁帝的脖子便亲了一口，却笑嘻嘻地说道。
“不过今儿得了这些东西已经不少了，鹂儿已经很知足，不需要陛下赏别的了。”
“你还懂见好就收？”
梁帝被亲了一口，顺手勾住了鹂儿的脖子，笑眯眯地贴了上去。
鹂儿羞得满脸娇红，任由梁帝轻薄。
一只手却轻轻地在那金灿灿的金桃上摸了一把，随后光着手臂，紧紧搂住了梁帝的脖子，嘟着嘴巴撒娇撒痴。
她圆溜溜的眸子有意无意地注意着那金桃接下来的反应，嘴里娇声哼咛。
“奴婢才不是见好就收，奴婢这叫知足常乐，这个词还是陛下前日刚教过的，奴婢都记在心里了呢……”
“哦？你都记在心里了？”梁帝大笑起来。
就在二人最欢乐的时候，却突然发出一声响亮的爆炸声。
“砰！”
什么声音？
是有刺客暗杀吗？
床上的二人一下子被惊住了，梁帝花白的脑袋从少女怀中钻出来，迎面对上少女错愕惨白的脸。
“怎么回事？”
“陛，陛下，陛下救命！”
鹂儿嘴唇也失去了血色，紧紧抱着梁帝的脖子，单薄的身体瑟瑟发抖。
梁帝一把将这个娇小的人儿护进怀里，转而随手抽出枕边的长剑。
屋外早已有太监和侍卫冲了进来，高声叫道。
“陛下，怎么了？”
“朕还想问你们，到底怎么了？”
梁帝瞪着眼睛，手中长剑在烛光下闪着寒光。
太监与侍卫们面面相觑，眼中都是诧异和不解。
谁都不明白，刚才到底是哪里发出的爆炸声。
直到。
躲在梁帝怀中的鹂儿，颤悠悠地伸出手，指向了床边。
“陛，陛下，是这个……这个金桃刚才突然炸了……”
“金桃？”
梁帝回过神来，定目细看。
果然。
原本放置在榻边的那只金灿灿的桃子消失不见，唯一剩下的只有一只底座。
还有一滩化开的臭烘烘的水。
鹂儿像是此刻才回过神来，身子颤抖着，低声道。
“方才桃子还好好的，奴婢也没动它，可不知怎么地，桃子突然就炸了，然后，然后就……化成一滩水……”
“怎么会这样？”
梁帝惊呆了，而后用手中长剑去触碰那滩臭水。
然而，还没碰触到臭水，旁边就有侍卫叫出声来。
“陛下切莫沾染，这金水有蹊跷，怕是有毒！”
“有毒？”
梁帝又是一惊，身边的鹂儿早已拔下头上的银钗扔了过去。
银钗刚刚碰触到那臭水，便泛出一阵泡沫，好好的一只银钗，不过一会儿功夫，竟尽数消融在臭水当中。
鹂儿的脸瞬间煞白，紧紧搂着梁帝，失声尖叫。
“陛下，陛下，真的有毒，有毒！”
“果然有毒！”
梁帝也是脸色大变，他咬着牙，冷冷地盯着那套臭水，沉声喝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做的！”
“陛下，这金桃有蹊跷，里面有毒，还会爆炸……”
鹂儿仿佛被吓坏了，她抱着梁帝的手臂，哭着叫出来。
“这不仅要害死奴婢，还要连累陛下您啊！”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弑君之罪，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堂中早有侍卫巡视四周，可正阳宫内外，除去伺候的宫女太监，也并无陌生身影。
鹂儿吓得眼睛无神，躲在梁帝怀中，口中喃喃。
“陛下，奴婢害怕，您一定要救救奴婢。”
“没事没事，朕在这里，绝不会让你出事。”
梁帝搂着她，一双眸子也跟着巡视四周。
他虽上了年纪，可仍然保持着一个帝王该有的精明，混沌的眸子里精光闪现。
鹂儿轻轻捏住他的手指，声音越发可怜。
“奴婢生的蠢笨，没有别的心思，只想要伺候好陛下，把这一生都献给陛下，奴婢什么都不求，只是看见喜欢的东西就忍不住要了来，可谁知道，谁知道这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