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艽静静的靠在监狱的墙上,胸膛剧烈的起伏,像一条缺氧将死的烂鱼,双眼无神的看着面前的铁门。
胸前的苍玉散出淡淡凉意,平复着他的心神。
背靠的石壁上,凹凸的石块硌着他,尖锐的边缘刺破了皮肤和肌肉,血流不止。
他不是感觉不到疼痛,他只是不想动。
武灵王带来了消息。
秦艽谋逆弑师,罪大恶极,三日后,问斩。
人赃俱获,他辨无可辨,也没有人相信他。
除了不甘,更多的则是悲伤和不解。
“阿秀,无论如何,我相信你!”武灵王隔着铁制的牢门说。
他一袭白袍光鲜亮丽,于这脏乱的牢房里,显得格格不入。
“那些老家伙,都是些老古董,哼。”武灵王说着提起沙包大的拳头重重的往牢门锤了一下,发泄着心中烦闷。
旁边陪侍的典狱长那是心惊肉跳,看着被锤歪的铁制牢门,脸色苍白,他的心简直在滴血。
这是炼金术加持阵法所特制的牢门,那不是门,那都是钱呐,是白花花的银钱!
“甚么犴裔的审判,都是一群老糊涂……”武灵王说着又使劲的锤了一下旁边的牢门。
“啪”的一声,牢门又扁下去一个碗口大的坑。典狱长嘴角抽搐着,这一拳仿佛打在了他的小心脏上面,他的心口也跟着牢门扁了下去。
钱又飞了啊!
武灵王絮絮叨叨的来回踱步,典狱长的小脑瓜也跟着他来回摇晃,武灵王关切的眼神从未离开秦艽,典狱长悲愤的小眼睛也从未脱离武灵王……
“大哥,我想一个人静静。”秦艽无力的说。
“……好。”
也许是不忍看到秦艽的落魄样子,也许是出于其他原因,武灵王应了一声,呆立片刻,随后脚步声渐远。
“呼……”角落里的典狱长翻了翻白眼,捂着心口,拖着沉重的身子,来到一张木质桌前,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烂泥般的瘫软在桌面,半晌才偷偷的舒了口气。
“我一定会查明真相,帮你洗刷冤屈的,阿秀。”离开前武灵王又说。
“啪。”
又是响亮的一声,刚刚瘫下的典狱长惊弓之鸟般的弹起,连人带椅子一起翻了个底朝天……
秦艽只是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浑浑噩噩的不知过了多久。
监狱的铁门外,过道上的炼金火灯突然熄灭。远处传来阵阵骚动,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杀喊声,撞击声,还有惨叫声,由远及近,然后戛然而止,最后又恢复到死一般的寂静。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一切都已经发生了,那凄厉回荡的惨叫是那么的真实,可怖。
那扇典狱长十分重视的炼金铁门被人推开了,铁门摩擦着,发出尖锐难听的声响,像是什么可怕妖怪的爪子在轻轻的抓挠。
过道上一片漆黑,囚室内昏暗的灯光只够照射到门外的一小部分,这个狭窄的囚室被无边的黑暗包围了。
正如秦艽空洞的内心。
黑暗中迈出了一只脚,来人走进了囚室,像敏捷的猫一样,没有发出一丝的脚步声,带着淡淡血腥气息。
“你,跟我走。”
是个女人的声音,清冷悦耳,在这死气沉沉的牢房里,空灵得像是天籁之音。
她倨傲的站在那里,面朝光明,背靠黑暗。狰狞的恶鬼面具逼真得仿佛要择人而噬,面具上额头正中处,血红色的月亮纹路触目惊心。
“就是这个小子么?跟条咸鱼一样,软趴趴的,也不咋滴啊。”某个路人甲在黑暗里发出了不屑的声音。
“哎呀哎呀,这不长得挺俊的嘛!”黑暗中路人乙不甘寂寞的发声,声音尖细如蚊。
“……闭嘴,死变态。”粗狂的声音明显的带上了颤音。
“变态在说谁呢?”尖细的声音带上了点愤怒的味道。
“变态在说你……!!!”粗狂的声音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大约是明白自己被耍了。
黑暗中传来响亮刺耳的兵器碰撞声音,想来竟是打起来了。
没理会身后的两个活宝,面具女子左手向后一伸,便有人递过来一柄剑,她接过剑反手快速的两记挥斩,青色光芒化作两道弧线闪过,禁锢秦艽的锁链便哗啦啦的掉了一地,他自由了。
面具女子又将剑一甩,青色光芒直射秦艽脚边,深深的插入地上,剑身上花纹繁复闪现,羲和二字灼灼发亮。
羲和……秦艽无神的眼眸动了动。
“有人不希望你死。”鬼面女子说完,停顿了几秒钟,鬼面下的瞳孔映着秦艽苍白的的脸。
她似乎在观察着秦艽的反应,可惜秦艽真的跟一条咸鱼一般,低着头毫无反应。
也许并没有看到想要的反应,鬼面女子接着道:“吾辈生有所为,当死得其所。”
声音并不凌厉,但听在秦艽耳中,却似一道惊雷炸响,他倏地抬起头来,仔细端详着眼前的人,一脸希冀的模样。
秦艽看着鬼面女子,内心又惊又喜。
惊的是这句话司空谏曾教导过他的,眼前的鬼面女子怎会知道?喜的是因此联想到司空谏莫非还活着的可能,但他立刻便回过神来,这不过是一句巧合的话而已,惊和喜霎时间消失无踪,随即而来的是无比的失望。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那个落日余晖的一天,一老一少站在极高的城楼上,远眺着一望无际的葱葱森林。
“阿秀,你可曾想过未来?”老人看着身旁的稚童,忽然问。
“未来?”稚童眨着明亮的大眼睛疑惑的说。
“是的,你的未来。”老人浅笑着说。
“我的未来?”稚童重复了一遍,似乎还是不太理解,未来还那么遥远呢,为什么现在就要想?
“是要成为一代名将,保家卫国,还是成为一名司使,治理国家呢?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老人宠溺的摸了摸稚童的头顶说。
“都不要。”稚童小手一挥,神气无比的说:“我早就想好了,我要成为一个万众敬仰大侠,就像师父曾经一样。”
“哦?什么样的大侠呢?”老人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反而笑得愈发开心了。
“我会走遍天下,成为最自由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有还有,我会帮助别人,那些需要帮助的人。”稚童兴奋的说着,手舞足蹈。
“那可是很辛苦的。”老人认真的说。
“我不怕辛苦。”稚童神气十足。
“为什么呢?当大侠既不能像将军一般功成名就,也不似圣司使可以名垂青史。”老人饶有兴趣的问。
“嗯……我也不知道。”稚童挠了挠后脑勺,一脸苦恼的样子,这可真的难倒了他。
“还很危险。”老人故意恐吓。
“我不怕危险。”稚童毫不示弱。
“可能会死。”老人笑了起来。
“我不怕死。”稚童不知道老人笑什么,也跟着傻傻笑了起来。
老人认真的看着眼前的稚童,再次宠溺的揉了揉他乌黑的头发,说了一句秦艽长大后才懂的话:“阿秀,吾辈生有所为,当死得其所。”
那时,狂乱的风吹得猛烈,吹得秦艽睁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