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到了食堂，来来往往的学生，有认识我们的，会加上我们的姓，“蓝老师好，程老师好。”也有不认识我们的，但仍旧会凑上来说老师好，而目光多是对着程曼曦的。
她只是标准式的微笑。
我们打了饭菜，找了个人少的座位，刚坐下，她就收起那营业式的微笑，“想不到我这么受欢迎呀。”
我以少年时惯有的俏皮语气对她说，“程老师你不知道你很招学生喜欢么？我前几天逛贴吧发现居然有专门讨论你的帖子，加精了都。”
“这么高调的嘛，哎，怎么总是逃不掉被讨论……从上学到上班都是……”她看了我一眼，轻挑眉头，问，“对么，蓝老师？”
我知道她是指高中时女同学对她的议论，便亏她，“还不是因为你太夺目了嘛，程老师。”
“哦？”标准的第二声读法，她耸耸肩，突然话题一转，“我说，你怎么还是那么爱逛贴吧？这都多少年了，还时兴这个呀。”
“无聊看看而已嘛。”确实，感觉现在用微博的人已经多了起来，贴吧似乎已经有些没落的趋势。
“是不是想看有没有学生说爱慕你？”她又打趣起我，我自然回她，“怎么会，明明是看那些学生对你的爱慕，你都不知道他们是怎样描述你的美貌。”
“是吗？那来一段听听？”她喝了一口汤，夹了几口菜，心情似乎不错。
我见她饶有兴趣，回忆了一番对她说，“她们给你的称号是妖孽，据说是魅惑众生来着。”
她微微皱眉，我便纳闷，“怎么？不满意吗？不觉得这形容恰到好处嘛？这可是广大学生对你的爱慕之意呢。”
“那蓝老师是喜欢妖的呢还是仙的呢？”她突然问我，我疑惑道，“怎么想起来问这个，有什么区别吗反正都是称赞你美。”
“那可不一样，比如……他们应该不会这样评价钟若馨吧？”她提及老师的名字，我不自觉地心软了一下。
学生时代我消遣时经常去逛学校的贴吧。每当看到有关哪位老师的课最好，哪个老师最吸引人之类的话题时，总是忍不住点开说上几句对钟老师的赞美。但凡看到一些嫉妒的评价，我便愤愤的很，即刻就要反驳的意思，恨不得要冲进屏幕里与对方对峙。
“那倒是，毕竟不一样的风格，形容老师的话，大概是气质若如兰，才华馥比香。”我不自觉地便吟起这两句。
“就像是诗里走出来的仙子吧。”她淡淡说。
“对对对！你也觉得呀！”我先是一喜，顿了几秒看到她的表情，才恍悟出她话里的含义。
想起钟老师，这么多年，我对她确实是贯有的欣赏，她在印象里清如白莲、一尘不染。少年时但凡听闻有关“钟若馨”三个字的讨论，心会在听到的那一刻突地抖震。
“怎么啦？程老师这是……吃醋了？”感觉她心情秒变，于是我试图缓和一下气氛，明明刚才还得意的样子，难不成只是因为“妖”和“仙”的形容，不都是形容美么，风格不同而已，她怎么还吃起老师的醋。
“你希望我吃醋么？”她对上我的视线，像是要看穿我一般，“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喜欢妖呢还是仙？”
“哎哟，至于嘛，就两个形容词，我都喜欢啊。”感觉自己成了端水大师，“你知道的呀，我一向是倾慕老师的，单纯的欣赏而已嘛，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喝了口汤，想了一会，又说，“总之，与你不同呀。”
“哦？怎样的不同？讳莫如深么？”她吃得不多，已经吃完了，放下筷子。
我没忍住笑出声来，“讳莫如深，你记性是真的好呀。”
她故意用起“讳莫如深”这个我曾经说于她的词。
“蓝夕言？”
“嗯？”
“没事，我也只是突然想叫你的名字。”
我一脸哀怨，她瞅瞅我，“怎么？只允许你玩这种把戏？”
我看她没有继续追究那两个词，赶紧把话题转走，“那倒不是，不过程老师你真的很爱斤斤计较耶。”
“睚眦必报吗？”
“我跟你有仇吗？”
“有啊，”她端起吃好的饭碟，起身后又突然弯腰凑到还在喝汤的我面前，“还是特别大的仇。”
我差点没被呛到。
关于“讳莫如深”，那都是少年时代我们之间的秘密。既然能够成为秘密，注定是旁人无法参与的，哪怕这一点点我自以为是的小纪念。
就好像这样，我会喜欢突然叫她的名字，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这个小游戏大概也是只存在于我和她之间。至少是对我而言，这个游戏是唯一的，至于她有没有和别人玩过，那我是不知道的，可能我并不是她的唯一。
事隔这么多年，再去想少年时代的故事。许多细枝末节，仍旧记得清楚。大约是因为在她之后，我的生活中，一直都没有出现足够与她媲美的阳光美少年吧，于是更显出她的特别。
虽然我在高中之后，曾试图去认识、去交往，一些新的朋友，无论同性还是异性。但可能因为时间已经无法回拨到刻着“少年”的那一格去，所以总觉得挑三拣四，总觉得不够称心如意。以至于在那些失去她的时光里，每次摊到需要感慨物是人非的场景里，我多半是会想起她，要是可以，不如不遇倾城色。
她对我而言，是这样的特别。至于我对她而言，我从来没有问过，或者没有这么深刻吧，我想。
我也吃好了，将碟子放到回收处，与她一起回去。路上碰到老师刚过来吃饭，我们只是简单礼貌示意了一下，便各自继续。
“我觉得钟若馨比以前更好看了。”
“是吗？”我不太明白她说这句话的含义，怕她意有所指，而我万一又领悟错她的意思，便容易造成误会。
“不是吗？”她反问我。
“还好吧，我们毕业也没有几年，老师一直都在学校里，要说变化，可能也就是随着年纪的增长，气质也相应提高了吧，我们以后也会的。”
“也是，她应该三十多了吧。”
“三十二。”
“记得这么清楚？”
“她比我们大十岁呀，很好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