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尚美姣
“妈就是砸锅卖铁、沿街乞讨也要供你们！”除了天底下的母亲，还有谁能说出这般掷地有声、足够让人热泪盈眶的话来？
“慧芬，丽丽电话。”邻居隔着院墙喊慧芬。
丽丽是慧芬的女儿，在省城的一所专科学校学习电脑专业，还有几个月就毕业了。慧芬真怕去接电话，心情顿时沉重起来，手一抖，差点儿把碗里的面条撒在地上。
从邻居家回来，丈夫还坐在床边喝着面条，慧芬却再也没心思把剩下的半碗清汤面喝进肚里。丽丽急需三百元钱！这件事石头一样压在慧芬心上，去哪儿借呢？
邻居刚才不阴不阳的几句话像刺猬扎得慧芬浑身不舒服：
“慧芬，不是我说你，丽丽一个女孩儿家学什么电脑？这两年要是跟着俺家小玲去广州打工看能挣多少钱？你也不用作恁多难，欠恁多债。撑不住就别让她念了，看俺小玲前几天又给我寄了一千块钱。”
丽丽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让丽丽上学是慧芬自己的决定。因为还有两个儿子上初中，便遭到了丈夫的强烈反对。慧芬不想让女儿重复自己的生活，坚持让丽丽自费上学。
那时候，丈夫是身强力壮的泥瓦工，农闲的时候就去工地干活，日子虽紧点但还能过得去。去年冬天，丈夫从脚手架上滑落，腰椎骨折，瘫痪在床，不但不能干活挣钱，看病还落下一堆的债。
丈夫心疼地看着几个月便苍老几岁的妻子说：“让她回来帮你吧！咱已经争不起气了！”要说慧芬没有过让女儿回来的想法是假的，刚刚对着电话她真想说：“丽丽，妈真供不起你了！”可话到嘴边的时候，女儿说：“妈，电话费很贵，我挂了。”
权衡再三，慧芬还是不甘心让眼看就要毕业的女儿失学。她决定卖三编织袋玉米给女儿寄钱。
从邮局回来，天下起雨。虽然已经是春天，下雨的时候屋里还是有点儿阴冷。
丈夫的腰又开始疼痛，慧芬用剩下的钱冒雨去给丈夫买药。
雨水冲洗着慧芬撑着的伞，伞下的慧芬用泪水给自己洗脸。一个决定忽然在慧芬心中产生，她要学电视里的那位母亲用抽稻草的方法来放弃两个儿子中的一个。跟那位母亲不同的是，她用麦秆不用稻草，她要把麦秆握在手心不放在席子下。
天黑了，两个儿子骑着一辆自行车回到家。慧芬特意炒了两个菜。平常的时候，他们大都是吃自己晒的豆瓣酱或者咸菜，很少炒热菜。学校离家远，两个儿子中午不回家，慧芬两口子一般都是吃清汤面条。
小儿子问：“妈，今天咋做这多好吃的？”
“今天下雨，没去地里干活，有空。也该给你们爷儿仨改善生活了。”
慧芬给丈夫拨一小盘菜端进里屋，顺便把准备好的麦秆藏在手心，然后坐在两个儿子中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掐哪只手哪只疼。为了不影响孩子们吃饭，慧芬决定等儿子们吃饱再说。
儿子并不知道这顿饭要改变自己一生的命运，两个人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小儿子看慧芬不动筷子，问：“妈，你咋不吃？”
“我跟你爸一块吃。你俩多吃点儿。”
大儿子看慧芬的脸色有点儿不正常，问：“妈，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慧芬有种做贼的感觉，心扑通扑通跳，忙站起来：“没事，没事，穿少了有点儿冷。”
麦秆在手心里握出了汗，慧芬还是没勇气把头露出来，更没有勇气把话说出来。
饭吃完了，小儿子主动帮妈妈洗碗刷锅。大儿子今天很高兴：“妈，模拟考试的成绩今天出来了，我是年级第一，老师说，考重点没问题。”
小儿子也调皮地跟着哥哥说：“妈，我向哥哥学习，下回也弄个第一，给您长长脸！
慧芬握麦秆的手像是被马蜂蜇了一下，手一颤，两根麦秆随之滑脱。慧芬为自己生出这样的决定惭愧极了。
她看看儿子，长出一口气：“只要你们能考上大学，妈就是砸锅卖铁、沿街乞讨也要供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