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肉确实做得如米老鼠所说,一大盆用干辣椒炒,另一大盆用鲜的红辣椒炒;外加一盆狗血丝瓜汤、一盆米饭,饭菜就算齐了,简单实惠。比起一堆碟子、花里胡哨的酒席,这样的饭菜对阿蒙更有诱惑力——没办法,天生的粗胚。
席上放了几瓶啤酒,是500毫升一瓶的那种。阿蒙数了一下,每桌至少坐十个人,有的桌上坐了十一或十二个,而摆出来的啤酒总共才十几瓶,这哪儿够喝呀?没有酒杯,啤酒就斟在碗里,不过倒也爽快。
阿蒙这一桌的人一齐向阿蒙敬酒,阿蒙吓得赶紧站起来,哈着腰双手举碗恨不得举过头顶,遥相致意了一圈儿后,语无伦次的说:“谢谢、谢谢大家……”要不是米老鼠硬把阿蒙拉回凳子上分散了其注意力,阿蒙接下来一定会晕头转向的说:“下面我再为大家演唱一宿……”阿蒙用五音不全的歌喉涂毒乡亲们的阴谋就这样被英明的米老鼠及时粉碎了。
阿蒙吸取教训,这次没敢一口干,而是边喝边从碗上边偷看其他人的进度。见大伙儿都只喝了一口就放下碗,阿蒙也连忙停止(太不过瘾了)。
狗肉做得一级棒,阿蒙吃得差点儿满嘴流油。边吃边观察了一下别桌的情况,发现大姐二姐嫂子和其他女客坐了两桌,这两桌没有一人喝酒;其他三桌全是男客,喝酒的也不多。这时阿蒙才想起米老鼠曾经说过,传统的南方女子是不喝酒的,难怪早晨二姐和二姐夫那么惊讶的看阿蒙喝酒了。
一念至此,阿蒙才注意到很多客人都在好奇的打量自己,神情好似在欣赏一头东北虎跳火圈儿,原来都是喝酒闹的。可惜不能收钱,阿蒙万分心痛。
那群土狗又在屋内转来转去了。但这次,虽然客人们不停的把骨头吐到地上,却没有一条狗去吃。它们肯定是闻出自己同类的味道了。阿蒙感觉它们的眼神和表情里有种痛苦的情绪。它们不停的嗅地上的骨头,嗅完后就把头抬起一点去看,一边看一边围着骨头转悠,好象人类进行遗体告别的样子。
物——伤——其——类!
这群土狗宁肯挨饿也不吃自己同类的骨头,并且在大快朵颐的乡亲们脚下温顺又沉默的悲哀着;而人为了自己的私欲却可以对同类痛下毒手,哪怕是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当然,人是高等生物,跟狗不能相提并论。
阿蒙突然吃不下去了,非但如此,还差点呕吐出来。为了不失态,阿蒙拼命的喝酒。
“你怎么喝那么快?吃菜呀!”米老鼠又来阻止。
阿蒙盛了一碗米饭,用丝瓜汤泡上,捞辣椒来下饭。那一顿阿蒙吃了很多辣椒,到了第二天才知道厉害。
酒足饭饱后,阿蒙悄悄溜到门外呼吸新鲜空气。
大片的农田使天空显得高而辽阔,深蓝色的夜空有星星在安静的闪烁。身后的笑语喧哗变得遥远,不知名的昆虫在此起彼伏的鸣唱。
阿蒙刚想做乌鸦派诗人,后仰着张开双臂没等“啊”呢,身旁有人开口了:“阿蒙!”
阿蒙吓得差点儿一头栽进稻田里。
站稳了之后,定定神,循声望去,模模糊糊的看见一个人影。刚要凑过去,那人影又说话了:“是我。”
“嫂子!”阿蒙那颗扑扑乱跳的娇嫩的心总算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你怎么自己坐在这儿呀?”
“嗯,我想问你一个事。”嫂子的声音显得紧张又拘谨。
阿蒙心里叫苦不迭:完了完了,怕什么来什么,怎么就忘了和米老鼠商量这事儿了呢?急得恨不得抽自己两大嘴巴。
“阿蒙,这边来坐,有凳子。”嫂子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
阿蒙连肝儿都开始剧烈颤抖了。
坐过去之后,嫂子前后左右看了看,低着头小声的问:“娟娟他爸、打电话、说——他在北京谈女朋友了,要跟我离婚。”说到这儿,那低语哽住了,阿蒙感觉夜空在头顶高速旋转起来,“他说,家里的东西、房子都给我,娟娟给他;他说……”嫂子又停下了,阿蒙听到她在抽鼻子的声音,“他说,要春节回来跟我办离婚。”阿蒙暗地里掐自己的大腿,该怎么说呀?
“阿蒙!”
“啊?”阿蒙真想立刻人间蒸发。
“你在北京,你见过娟娟他爸,是真的吗?”嫂子的声音抖得活象穿着单衣站在冰天雪地里。
那声音忽地让阿蒙镇静了下来。在这种时刻,答案明显只能有一种,唯一的一种:“不是真的,大哥只是想气气你。”阿蒙的声音坚决又冷静,“大哥说过,你不爱说话,来了客人也不知道招呼,弄得他很没面子。所以他编瞎话儿吓唬你,就是想让你改改脾气。你们都有娟娟了,他哪儿会跟你离婚呢!大哥这人喜欢胡说八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阿蒙故意说得很轻松。
“他在北京没有女朋友?”嫂子的声音一下子不抖了。
“没有。娟娟跟着他呢,他要是有女朋友,娟娟早就告诉你了。”娟娟才四岁。
“这样子啊。”嫂子的快乐在黑夜里都放出光来。
阿蒙却想哭——撒这个弥天大谎到底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