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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度朔姑娘

晨光熹微时分,我立在度朔山那株大桃树前,像放羊一样驱赶着正晃晃悠悠回鬼域的魂魄们:“大家动作快点儿呀,不然待会儿太阳升起来,你们可就没办法回家啦。”

有熟悉的魂魄向我打招呼:“阿荼,今天又是你当差?”

“对呀。”

“你师兄呢?”

我挠了挠头,有些苦恼:“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有段时间没回来了…”

许多魂魄就笑起来:“阿荼真可爱,真是一个好神仙!”

我笑了笑,抿唇不语。

我知道他们在调侃我。

他们都说,做神仙做到我和我师兄这个份上的,着实有些悲摧。

因为我们是门神。

东海有度朔山,山上有一棵盘踞三千里的大桃树,树顶有只金鸡,日出报晓。这棵桃树的东北一端,有一根拱形的枝干,树梢一直弯下来,挨到地面,就像一扇天然的大门。

度朔山住着各种妖魔鬼怪,要出门就得经过这扇鬼门。每当清晨金鸡啼叫的时候,夜晚出去游荡的鬼魂就必须赶回鬼域。

我同师兄就是守在这扇门外的两个神仙,俗称门神。

门神呢,在人间的说法就是:看大门的。

对于这个称呼,我很不满:门神怎么了?我们和那些九重天之上的神仙一样,也一样是经过数百年的苦练,经过层层筛选才来到这个位子上的呀。再说职业无贵贱,门神也一样值得尊重!

可是被人调侃的时间久了,我渐渐也麻木了。不就是被人嘲笑几句嘛,又不会少块肉……我自己不在意,他们又怎么会伤害到我呢?

天光已然大亮,我有些疲惫,正准备回洞府歇息,却看到方才报晓的小金踱着四方步,溜溜达达地走了过来:“阿荼!”

我顺手替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羽毛:“嗯?”

小金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认真地盯着我:“阿荼,你师兄呢?”

我颇为无奈:“我不知道呀。我也好久没看到他了。”

小金歪着脑袋认真思索:“他离开度朔山这么久都没回来,会不会出事了啊?”

我猛地一愣,随即赶忙阻拦:“小金你别乌鸦嘴呀,我师兄可是我们师门首屈一指的厉害角色,怎么会出事呢?”

“行吧,我也就是提个醒。”小金说完就踱着四方步走了,留我在原地皱着眉。

师兄是在春末夏初之际离开度朔山的,临行前告诉我,他替师父下凡去办点事,不久就能回来。

可是如今距离我师兄离开,已经一月有余,师兄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我卧在榻上翻来覆去,想到如今世道战乱频发,如果师兄真的有了什么意外……

我下定决心:我得去把我师兄找回来。

次曰清晨,我把每天催促魂魄们回鬼域的任务托付给小金,背了一个行囊就准备离开。许多准备回鬼域的魂魄看到我正准备打招呼,却发现了我不同寻常的装扮:“咦,阿荼要出远门吗?”

我笑着挥挥手:“对呀,我去找我师兄!”

他们显得异常开心:“好好好,千万小心哦,我们等你把阿郁带回家!”

我被这个“带回家”说得心里暖融融的,笑得眉眼弯弯。

我依稀记得师兄曾提过一句,师父安排他去的地方名为临安。于是我问清楚方向之后便腾云而行,速度倒也快,没过多久就到了。

我寻了一处偏僻的地方落地,往城里的方向没走多久,就听到沸的人声。

我走走停停,正在感叹红尘中的热同繁华不负盛名,就在

一座重彩朱海的戏之中见到了那个男子。那时他一袭组青长杉,手执折扇,用眼清俊,一双风目说不尽的意气风流。

那一瞬,我忽然明白了七仙女所说的爱情是什么。

高高的戏台之上,他唱:

“秦准水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

不信这奥图换稿。诌一曲《衰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我静静听着,词是听不太懂的,只觉得戏腔婉转,透着说

不尽的唏嘘难过。

戏罢,我悄悄尾随着他回了他的家里。他家在临安郊外,间小屋临山傍湖,静卧在山野中,看起来葱茏可爱。

暖阳在屋外湖水中酒下满满的金光,微风徐来,浮光跃金,静影沉壁,湖面荡起涟漪,像是碎了满湖的璀璨。

我一面惊叹于此地的景色,一面躲在门后偷看他。

他本在屋内忙碌,不料却突然朝我所在的方向看来,我躲闪不及,就撞进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中。

那眸子深邃如渊,令人情不自禁深陷其中。

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尾随一个男子来了他家这件事吧……说出去难免堕了本神的名声。

于是我从门后走出来,轻咳一声:“那个……不好意思,请问这是哪里?”

我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后眸中浮起星星点点的笑意:“这位朋友,你可是迷路了?”

我佯装镇定:“是啊。唉,说来真是惭愧……”

他眸中笑意更盛,我总觉得他的笑容像是调侃,正准备埋头就走,却忽然听他客客气气道:“虽然你迷路了,可是来者皆是客,进来吧,别拘束啊小兄弟!

我被他一声“小兄弟”喊蒙了。

我虽平时做男子打扮,可是我真的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姑娘啊!

只是,眼下似乎不是解释这件事的好时机。

这人看起来颇为和善,怕我渴着,他还递了一碗水给我。说他叫傳听涯,祖籍临安。

我以为凡人自我介绍理应如此,饮罢水后,便有样学样地

拱手道:“我叫阿荼,祖籍度朔。”

傳听涯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度明是个好地方呀!”

我有些惊喜:“咦,你怎么知道那儿是个好地方?”

傅听涯犹豫了一下:“嗯,我也就是说句客气话……”

傅听涯得知我在临安没有住处,便热情地邀请我与他同榻而眠。

我觉得这是一个解释的好时机,便道:“听涯,其实我是个女子。”言外之意是,我们不适合住在一起。

傅听涯了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小兄弟,你真有趣。”

闻言我甚是颓废。

掌拍在我的肩头,“你这个兄弟,我交定了!”

想来我身为女子真是失败,随师父学艺的时候,做男子打可是面对我一见倾心的男子……我仍然假扮男子。扮也就罢了;被派往度朔山当门神时,做男子打扮也就罢了;

我想想就不免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

从此,我与得听涯虽隔房而睡,可是仍以兄弟相称。

我和傳听涯渐渐熟悉之后,オ发现他着实是一个很会伪装的人。

初见时他温润如玉、光风霁月,可熟了之后,我就发现他这人真是蔫坏坏的。他每日带着我斗鸡走马,时不时去李家偷个鸡蛋,或去赵家松开拴狗的绳子,不然就是去王大妈的豆腐上捏一块豆腐玩……“如此种种恶劣行径,不胜枚举。

乡亲们大多淳朴厚道,对他的行为倒是不生气,只是每每看到我就念叨:“唉,傳小弟,你可别学你哥哥,他那样啊,是讨不到媳妇儿的!

我如今对于“傅小弟”这个称呼已经欣然接受,听到这样的话便接话道:“哥哥如果讨不到嫂子,那我就陪他一起打光棍!

乡亲们就是一阵笑。

傅听涯家在浣云尖山脚下。浣云尖山顶高入云,由此得名。我们闲暇时分便会同去山顶看云蒸霞蔚。我坐在他身边,看着不远处雾气蒸腾、烟霞缭绕,美景堪比九重天之上的仙境。

他将一路上采来的野花编了一个花环,随手搂过我,搁在我的头发上,然后定定地看了我半响,展颐一笑:“阿茶,你真是可爱。”

他的语气很真诚,不像度朔山的魂魄们那样充满了揶揄。他目光灼灼,我被看得脸频发烫,微徴低头,小声说了一句“不早了,我们下山吧”,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他先是一愣,接着朗声大笑。

傳听涯很宠着我,除了变着花样陪我四处玩乐,还有对我求必应。他生了一双极为漂亮的凤目,看我的眼神总是温柔缱绻的。这样的态度总给我一种我是他小媳妇儿的错觉。可是我每每刚生出一点儿旖旎之心,傅听涯便捉弄于我,泼水啊掀头发啊之类的小伎俩层出不穷。若我生气了,他还道:“阿茶怎

么和个小姑娘似的,这么娇气!”

我被他激出了火气,往往是以牙还牙报复回去。

听涯有时会问我是做什么的,我不知道如何向他解释“门这个职业,想了一会儿,总算找到了个通俗易懂的词汇:“就是那种看家护院的守卫。”

傅听涯十分诧异:“看不出来啊阿茶,没想到你瘦得跟竹竿儿似的,还是个护卫呢。”

我白了他一眼:“厉害吧?”

傅听涯感着突拱手:“厉害厉害,在下自愧不如。”

我又白了他一眼,却见他突然欺身,脸凌近我,极为认真道“阿茶,你喊我一声大哥,以后你护其他人,我便来护你周全,好吗?”

他突然这么说令我有些手足无描。我抬起眼晴,望进他深邃如渊的眼眸中,心中却莫名地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

我眼睛有些湿热,怕被傳听涯发现,便掩饰地别过头去,做毫不在乎状:“我才不需要人护着呢。”

傅听涯闻言只是一笑,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亲昵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兄弟,不护着你护谁啊!”

这样的日子与我在师父座下修炼时,或是在度朔山时都不尽相同,我渐渐有些不愿离开了。

我本以为自己当神仙久了,看遍了世间繁华,习惯了清心寡欲,却没想到一朝人红尘,还是忍不住流连忘返。

当师兄找来的时候,我正同傅听涯一同下水捉鱼。

师兄一声“阿荼”,令我手猛地一滑,手中握着的一条大鲤鱼便扑通一声跃入了水中。那鱼劲儿真大,且不说我同傅听涯了,就连立在岸边的师兄都被溅了一身水。

我望着那条忙不迭游远了的鲤鱼,私认为它很有跃龙门的潜质。

“阿荼。”

我转头看到师兄已经有些发黑的脸,赶忙老老实实地敛行礼:“阿茶见过师兄。”

“嗯。”师兄稍稍转头,“这位是…”

我赶忙捅了一下傅听涯,低声道:“这就是我同你说过的,我的师兄阿郁。”

我师兄在陌生人面前,素来都是不苟言笑的庄严模样,见傅听涯向他行礼,只是淡淡颌首:“你好。”

打罢招呼,师兄也不去管傅听涯,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我听小金说,你是出来找我的?”

我一怔,对啊,我原本出来不是找师兄的吗,怎么一看到傅听涯就……

“阿茶,你为何在此地逗留了这么久?”

“我…我也不知道…”

“嗯?你说什么?”

我觑到师兄面色不虞,小心翼翼地转了话题:“师兄你来这儿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师兄瞪了我一眼,“把你提回度……捉回家

回度朔山?可是我舍不得临安,更舍不得傅听涯…我转身看了看傅听涯,又看了看师兄,拿出小时候的本事,朝师兄

撒娇:“师兄,你先回去项?还有好多人要告别呢………我就在这儿待一晚,次日一早肯定回去!好不好?”

我故意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师兄毕竟还是疼我的,没过多久就投降了:“好好好,我依你,不过你可得早点儿回去,你嫂子还在家等你呢。”

嫂子?我目光陡然一亮,上上下下打量着师兄:“小伙子不错嘛…”师兄被我打趣的目光看得面色微红,最后色厉内荏地丢下一句“等你回来要你好看”之后,匆匆离开了。

我笑着目送师兄远去,一转脸,却发现傅听涯立在方才提鱼的地方,正静静地看着我。

“阿茶,你要走了?”

我心中涌上淡淡的难受,可还是点了点头:“是啊,我要走了

“回度明山去?

“对,回度朔山去。”

我们一言不发地相对而立,许久之后,傅听涯才缓缓道:“那既然这样,我为你开一坛好酒饯行吧。”

他从屋外的那株桂花树下创出一个大酒坛,拍开封泥,一股清洌的酒香瞬间四溢。

我从未饮过酒,对此便有些好奇,接过傳听涯递来的酒杯,靠近嗅了嗅,接着一饮而尽。

怎么这么辣?!

我被辣得直跳脚,可傅听涯那厮不但不同情我,还嘲笑我“傻阿荼,酒哪能这么喝呢?”

……后面的事情,我就记不太清楚了。

我只记得有人抚摸着我的脸庞,然后长叹一声。

那声音像是傳听涯的,我很想睁开眼睛看看他,让他不要叹气,眼皮却重如千斤,一阵困意袭来,我便迷迷糊糊地睡了。

醒来时,我只觉得浑身像被重物碾过一般疼痛,眼前的景象由模糊渐渐清晰,我发现自己被人用捆仙绳牢牢缚在一根硕大的柱子上。

四周虽不是漆黑一片,可是很暗,我看不清楚自己身处何方。

凛冽的寒风呼呼作响,恍若恶鬼嘶吼。

我听到有声音由远而近:

“听涯,此人可是毓华帝君座下神茶?

“是。”

“听涯此事办得不错。”

“父王谬赞。”

其中一个说话的声音异常熟悉,可是我头痛欲裂,死活想不起来究竟是何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借着幽暗的光勉力辨认来人,可是刚刚看了一眼,我就后悔了。

没想到我和傅听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的。

他铠甲披身,不复初见时的温润如玉,也不复带我斗鸡走马时的潇酒风流。如今的他,周身气势如出鞘刀锋般凌厉,越发量得整个人英挺不凡。

他手中那杆枪微发亮,照耀在他的银白铠甲上,幽暗的光却刺痛了我的眼。

我忽然想起他之前听我介绍自己祖籍度朔山时然一亮的目光,听我讲师门成者度朔山的事情时都会听得津津有味想起那杯令我迷不醒的酒。

周围的寒风越发蹶,那刺骨的风似平冻得我五脏六腑都结成了冰,深身忍不住颜抖起来。

“听涯,你好算计啊。”

我名为神茶,师兄名为郁垒,我二人师承毓华帝君,待修炼到一定境界之后,被天君安排镇守在仙鬼两界封印最薄弱之处一度朔山。

师父在我二人临行前曾告诚我们:“这世间最险恶的不是鬼怪,而是人心,你们二人责任重大,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我当时只是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并未将师父的话放在心上。如今言犹在耳,我痛恨当初自己的不以为然。

我看着缓缓走近的傅听涯。

他眸色深深:“阿荼……”

他话音未落,周围突然大亮,我看到自己周身围着密密麻麻形状各异的魑魅魍魉,一颗心像是被人狠狠攥住般难受起来。

这里是魔界。

傳听涯…是魔界的人。

下凡扮演戏子,阿荼真是佩服得很。”我自嘲一笑:“傅听涯,你为了让我上钩,居然能够屈尊下凡演戏子,阿茶真是佩服得很。”

他的目光瞬间哀伤起来,就连声音似乎都在抖:“阿荼……”

我别过头去不去看他。

事到如今,你再演戏还有意思吗?

傳听涯身侧那位气势雄浑的男子缓缓开口,声音如洪钟般:“神茶上仙,吾儿听涯将你请来圣界,是想你我之间达成合作。你若将通过度朔山进入仙界的方法告知本尊,那你将享受到我们圣界至高无上的尊荣。”

我嗤笑一声:“合作……说得好听,那我身上这捆仙绳是怎么回事?!”

魔尊倒是大言不惭:“天君能够派神茶上仙镇守度朔,想来上仙定是仙界首屈一指的厉害人物。对于厉害人物,我们怎能不表示表示我们的敬意呢?”

我又看了看傅听涯,他祭觉到我的目光,微微垂眸,抿唇不语。

我笑了笑,轻声道:“傳听涯,你我各为其主,我可以理解你,但绝不会原谅你。”接着我对隨尊冷笑一声,“我神荼,既受天君信任镇守度朔山,当守此方净土,护此方安宁!所以莫要再白费口舌了,要杀要別,悉听尊便!”

当一个人本了必死之心,最终却幸免于难的时候,他或我现在就有些遗够。

我现在就有些遗憾。

我本以为我说了那样的话,腹尊那般爱面子的人铁定饶了我,可谁知傅听涯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就面露诧异之色,接着点了点头,最后居然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开了。

我不知道傳听涯对魔尊说了什么令题尊放过了我,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我注视着傳听涯朝我走来,注视着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我没有力气说话,我也不想对他说什么了。

他立在我面前,双手掐诀,原本紧缚的捆仙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不明白他这是做什么,就看他把浑身脱力的我打横一抱我想让他放下我,可是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窝在他的怀中,我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能触摸到他铠甲下微微起伏的胸膛,一抬头还能看到他线条流畅的下颚。

还是那样俊朗无匹的模样。

可是我现在对他只有满腔仇恨,侧过头去狠狽咬在他搂着我的胳膊上。

许是被咬得疼了,傳听涯手臂微抖,却只是沉声说了一句“乖,别闹”,便继续大踏步地向前走。

我又气又怒,最终急火攻心,又昏了过去。

次日醒来,我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宽阔疏朗的房间之中。我正待起身,却见床边的脚凳上放着一身烟霞色的交领襦裙。

周围并无别的衣服,我便穿上了这条裙子。我尝试着运功却还是提不起劲儿来,于是只得放弃。

来我百无聊赖地在屋内坐着,没过多久便看到傅听涯匆匆而来。

他见我身着女装,目露惊艳之色,我却只觉得他在做戏:“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是女子的?”

他倒是直言不讳:“在临安刚见你时,我就知道了。

我一愣,随即真诚道:“那真是辛苦少尊主了,在我面前演了那么久。”

听我称呼他“少尊主”,他眸中浮起显而易见的伤痛,微微启想说什么,却最终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我看着他略显萧索的背影,心里虽然疼得无以复加,可是也一言不发。

想来他同慶尊打的主意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魔尊扮演的是恐吓我的角色,傅听涯则相反,每日对我的横眉冷对视若无睹,还经常带着我在魔界游玩。

魔界有山名为鸣音山,山峰堪比浣云尖,山脚有溪,傳听涯最喜欢带我在溪边坐着,跟我讲他小时候的故事。

那天夜幕降临,我和他一同躺在溪边。溪水潺,天上有细碎的星星,周圆一片静谧,我仿佛能听到我们两个彼此的吸之声。

“圣界………哦不,你们的说法应该是题界吧?魔界素来民风开放,我自小在这里长大,小时候练功间隙便常常会想,将来会和什么样的站娘在一起。后来我长大了,见过妖界千姿百的女子,见过魔界英姿飒爽的女子,见过人间温婉贤淑的女子可从未有一个令我倾心。”

“可是那天我在高高的戏台之上,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明白…原来这么多年,我是在等你。”

他的面容隐在夜色里,我只能看到他一双凤目微微含笑,在微弱的星光下眸光熠熠。

“那时候我就想,多漂亮的一个姑娘啊。可她为了守护度明山,这么多年居然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男人一样,若是穿上裙子,真不知该有多好看……”

这么多年了,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却还是因为他的几句话轻易湿了眼眶。

我见傅听涯忽然起身,在我身上连点几处穴道,我便感觉久违的力量缓缓流入奇经八脉。

我抬头看着他:“傳听涯…”他却打断了我,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阿茶,魔界会限制神仙的神力,等下你先走,我跟在你身后,不管身后发生什么,你都只管往前跑,遇到一块界碑便停下等我,那是魔界的出口。”

他难得这么严肃,我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是目光一触到他的眼睛,就像被吸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好。”

他笑起来,俯身在我唇上印下一吻:“阿荼真乖,真可爱。”

他的表情还是一如之前那样温柔缱绻,我却忽然恐慌。

我刚刚跑到界碑那里,却发现魔界出口已被君封印住,身后所杀声震天。

身后不远处传来隆隆如雷声一般的声音,那是尊:“听涯,我已将出口封印,你当真要为了这个神仙,以一人之力打开封印放她出去吗?!”

我愣在原地。

我从不知道傅听涯打的是这个主意。尊步步算计,绝对是不会轻易让我逃走的,听涯随即出现,将我护在身后。

他喘着气,却声音坚定:“父皇,我只想要护她安全,送她回她的家乡。”

我回过头去,却发现傳听涯虽然身形依然挺拔,可是身上已然血迹斑斑。

魔尊已经有些气急败坏了:“好,好你个傅听涯,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到头来居然反咬你老子一ロ!来人,把少主和那个神仙给我捉回来!”

魔界大军如洪水一般汹涌而来,可是傅听涯一挥手布下个光罩,便挡住了所有的攻击。他按住我的肩,笑得間眼弯就如我们初见时那样:“阿茶,你这么聪明,想来不用我多说就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我只觉得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一样:“傳听涯……”

身后厮杀声震天,可是那斯杀全被他一人尽数挡在身后。

我忽然难受起来:“傅听涯,你别……”

他打断我的话,笑得一派温柔:“阿茶乖,听话,我会没事的。”

说罢,他盘膝而坐,开始掐诀。

伴随着他的动作,他周身渐渐浮起淡淡的亮光,四周忽然震动起来,伴随着巨大的鸣声。我听到魔尊声嘶力竭的声音:“神禁,快让他停下!”我慌乱地去看傅听涯,却看他总是含笑的嘴角居然溢出了鲜红的血!

我想朝他扑过去阻止他,却被他遥遥伸出的一掌推远,随即便被巨大的吸力带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再次睁开眼睛,我发现我们已经逃出了魔界。

我身侧躺着不省人事的傅听涯。他浑身鮮血,双目紧闭,我看着这样的他,眼泪忽然汹涌而出。我哭着喊他的名字,了好久,喊到我声音嘶哑的时候,他终于缓缓睁开了眼晴。那双凤眸像是之前很多次那样,含笑看着我:“阿茶,别哭,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我慌乱地擦去眼泪:“我不哭,你别说话了,我带你去我师父那儿医治!”

听了我的话,他许是想笑,可是他似乎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声音也越发微弱:“傻阿荼…仙魔不两立,你师父怎么会愿意为我医治呢?”

我哭得更凶了,刚想说什么,他却打断了我:“阿茶,你曾告诉我,度明山有一株很大的桃树,你带我回……回度朔山看看,好不好?我想知道阿茶守护的家…究竟是什么样子,

好不好?”

我流着泪点头:“好,我们回家。

在我带着傳听涯回度朔山后不久,慶君敛去一身修为,亲临度朔山,没有惊动任何人。

当他站在我的面前时,我突然发现,曾经叱咤风云的君,居然也会有这么衰随的神色。

就像世间所有失去爱子的父亲一样,他在经历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之后,连以往举手投足间的意气风发都消失殆尽。原来,一夜之间花白了头发、苍老了容颜井不是传说。

他说他想看看傅听涯,我便领着他来到那株桃树下。

这是我埋傳听涯的地方。

他临走前,一双风目依旧温柔:“阿茶,不要难过,有我守护你呢。”

我想起他那时的样子,眼泪又开始在限眶里打转。

我同魔尊并肩而立,却被此无话。

沉欢了很久之后,我问他:“你恨我吗?”

“恨你做什么?当初毕竟是我命他从你这儿人手的……”

他叹息一声,“谁知道最后,他居然对你动了情……”

“那天你师兄走后,他是真的想把你送回度朔山,是我派人把你和他带回去的…”他自明一笑,“要恨,就恨我自己吧。”

我这时才忧然大悟,原来听涯并没有骗我。

他还说:“那日听涯在我耳边说,他能够说服你顺魔界,我没有想到他用的是缓兵之计,更没有想到他居然愿意为了你孤注一掷,连性命也不要。如果事情从头再来……”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不过,说与不说,都无甚区别了。

又是一年春末夏初。

度朔山的各种萝芷兰仍然异香馥郁,桃花开得热烈,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香气。

天色渐亮,我像往常一样立在桃树下,和来往的魂魄们唠家常。

“哇,小金前几天下凡,居然找到了一个愿意陪他早起的人…不对,是鸡哎!”

“好棒啊!”

“谁说不是呢”

“阿郁之前下凡,不也领回来个小姑娘嘛!”

有魂魄就问我:“阿茶你呢?你下凡时有没有遇到什么合心意的人?”

我沉默了ー下,然后笑着摇了摇头:“当然没有啊。”

魂魄们嘻嘻哈哈地表示不信,闹了一会儿,方才推操着回了鬼域。

我望着他们挨挨挤挤的身影,转过身去,忍了许久,眼泪却还是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这么多打趣我的人,却再也没有一个像傳听涯那样,会促狭地嘲笑我:“阿荼真是个好门神。”也会含笑许诺:“以后你守护你的家,我守护你,好不好?”

那时镜湖边的一段光阴,乌发渔,老月青山,那样美好的时光,那样美好的人,都再也不会有了。

我想起我们初见时,他一袭绀青长衫,手执折扇,眉眼清俊,双凤目说不尽的意气风流。

那时他唱:“秦准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他还唱:“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曲《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听涯……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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