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同是血祖后裔,不宜对我如此防备吧。”一个黑发红眸,白衣翩翩的俊秀公子拉过马伊塔尼右手边的椅子坐下,含笑环视众人,目光中如有泰山。
“血纪?!你……你……怎么可能是你?!”芙蒂曼瞪大了眼睛,声音里满是讶异。
一小时前城市北缘
香木马车划开凝重的夜幕,优美的丝竹乐音在漆黑的巷子里回荡。
“好像是有钱人啊,”
“还是个小白脸?”
“新鲜的血肉……真香啊!”
“他身边那些小妮子更香……”
马车上的人一袭白衣,拥着两个赤裸上身的美女,还有几个容貌稍逊一些的在旁边斟酒奏乐,他好像毫不在意外面那些东西亵渎的话语,还不时向他们微笑着招手示意。
“妈的,他真还把自己当根葱了。”
“他小子美了,不知道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杀了他吧……”
那些亡命徒匍匐着靠近马车,嗜血的光芒在眼中闪烁,他们蠢蠢欲动,却又出奇一致地不敢上前。
在稍北一点的路口上,大约四五十个披着紫金色铠甲的武士正向着那辆远处驶来的马车眺望,正是因为这一小队贵族武士的存在,那些亡命之徒才不敢乱来,尽管广大的城市只以弱肉强食为规则,可那些武士是血族,只要是有血族在的地方,他们就是法则。
“停一下先生!”武士头领伸出长枪拦住马车。
“有什么事吗?”马车里的白衣公子掀开绣着金纹的暗红色幕帘,笑容和善清澈。
“您是……”那位武士头领指指马车后面蜿蜒的红土路,那是尘封十七年的血玉大道,借道叶莫羽族直通血玉部,还是“五十年战争”时期血玉部为偷袭血剑部开辟的,战后就从未有人再踏上过这条道路,可那辆马车,赫然是从血玉大道开过来的!
白衣公子笑而不语,从宽袖中取出一个镌刻着赤色符文的黝黑短铜柱递到武士头领面前。
“这是、这是……”武士首领小心翼翼地接过铜柱,略扫了一眼,立刻惊得睁大了眼睛,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嗯,”白衣公子含笑点头,拿回铜柱,“可以通行了吗?”
“大人请,”头领恭敬地深鞠躬,对缓缓离开的马车行注目礼。
“哦对了,”白衣公子从车里探出头来,指指后面的一片人影,“那些东西太烦人了,清理掉吧。”
“遵命,”武士头领再度深鞠躬,起身时拔出战剑指向那些跟在马车附近的人影,“杀!”
整齐划一的强弩上箭和射击声,人群中爆出一蓬蓬血雾,那些亡命徒们愣了一瞬,随后提起自己的武器咆哮着冲了上来,同样的声音又响了三次,四轮弩箭扫射后,冲在最前面的基本都已倒下,后边的惧怕弩箭的威力开始掉头逃跑,那些贵族武士收回手弩,拔出弯刀策马冲进溃逃的人群,白马经过的地方,全都是浓腥的鲜血和尸块儿。
“队长,”一个高胖武士凑过来,“就这样把一个血玉部人放进去,是不是太……”
“血玉部,”武士头领叹了口气,“你知道他给我看了什么吗?那截铜柱是血王令!”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就再无血玉血剑之分,世界好像需要一个统一的血族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这句话,马车里的白衣公子嘴角挑起一个神秘的弧度……
“是没想到我血玉部的人也能受到尊敬的马伊塔尼亲王和【守门人】先生邀请吗?”血纪摩挲着掌心一块通体嫣红的美玉,“诸位可还记得小生上次到血剑部是什么时候?”
“十七年前,”芙蒂曼长舒一口气,眼里喷吐着怒火,语意森冷,“‘五十年战争’的最后一年,你作为血沼、雪崖堡和王城方面的特使来与血剑部和谈,代表我王出使会议,明确十二个血剑自治领不朝不税不捐兵不助战的特权,还就地处决了一千个血剑部的主战武士头领祭祀王旗,其中就有我的父亲,自此之后十七年,两部之间不通音信不相往来,再没有一个血玉部族人敢踏上血剑十二邦的领土。怎么,你在血玉混不下去要来投降了?又或者……”
芙蒂曼盯着他的眼睛:“你是来以死洗清当年罪孽的?”
“十七年没见了啊,”血纪起
从椅子上站起来,俯下身子把脸凑到芙蒂曼面前,却不急着回答她的问题,“十七年未见,芙蒂曼姐姐倒是风华不改,越发艳丽了。”
“老婆子了……”芙蒂曼厌恶地瞪了他一眼,身体向椅子里缩了缩。
“怎么会呢……”血纪不依不饶地凑向前,甚至不顾周围或敌视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伸出手轻轻拂过那张娇美的面庞,还顺手把几缕碎发一并给拢到耳后。
“混蛋――你找死!”
芙蒂曼背后的兰德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终于没压制住怒火,右手覆盖上玄奥的血色符文,化作赤色利爪向那个轻佻的白衣公子胸前袭去。
“兰德里,别!”芙蒂曼惊呼一声,想出手阻止却已来不及。
血纪脸上浮现出一抹讥讽的微笑,在赤爪快要触碰到自己的瞬间后仰,爪影撕裂翩翩白衣却没能伤到他分毫。
兰德里顺势要击出下一爪,突然感觉胸前微凉,没有一丝防备地,血纪扬起的右掌就已经轻轻按在了他的胸口上,那只手像女人的手一般白皙纤细,却隐隐透出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孩子,弄坏别人衣服是要负责的。”血纪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微笑,手中却张开一个巨大的血色法阵。
一声轰鸣过后,身上带着血色火焰的兰德里飞出去,会议长桌被他撞成两段,桌上的杯盏被打碎,公文沾染上妖异的血红色火焰上下纷飞如同着火的蝴蝶……
一片混乱中,血纪跟着兰德里疾冲出去,大拇指在剑柄上一弹,一抹寒光划过,震开几柄弯刀,剑尖抵在了挣扎着起身的兰德里的喉结上,“再往这儿走一步,我就不敢确保会不会被吓得手抖了,诸位好思量!”
跟芙蒂曼一起握着兵器起身的几个贵族对对眼神,不得已只能再坐回去。
“白衣血海,青铠骨丘。”马伊塔尼亲王站到芙蒂曼和血纪中间,开口道,“血玉部两大杀神,威风不减当年啊。”
久违了,血玉部的魔法,这里的众人除了兰德里等几个年轻人,其它大多经历过五十年战争的影响,血纪一出手,那在心中封印了十七年的熟悉的恐惧就又如涨潮的江水般一点点浮了上来。
血玉部,血族两大部落之一,以雪崖堡为中心,势力辐射整个千里血沼,其族人身体素质和武力不如血剑部强悍,但血魔法远强于血剑十二邦,单论血魔法,素有“白衣血海”之称的血纪公子,恐怕整个血剑部也无人能出其右,
“白衣血海……”血纪失神了一瞬,“好久……得有二十年没人这么叫过我了。”
“小子,”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兰德里,“年轻人有些意气是好事,可出手前要弄懂你的对手,白衣血海青铠骨丘的名字威震八方时你连开裆裤都不会自己穿呢。”
“行了吧血纪,”芙蒂曼跌坐回椅子里,有些疲惫地揉着眉心,故作镇静地说,“放了他,别的事都好商量。”
“你好像很喜欢他……”一点寒芒贴着兰德里的喉结上下滑动,“可是多年不见你都忘了,毁人所爱正是我最大的爱好和专长。”
血纪手腕翻动,剑尖向上一挑,大泼鲜血炸开在白衣上,像盛开的妖花。
芙蒂曼瞪大了眼睛,张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心脏仿佛在开裂,一股酸楚的液体上涌,流出眼眶,不知道是刚刚溅进去的鲜血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或许是没反应过来吧,此刻她心中既不愤怒也不悲伤,只感觉脑海中一片空白,唯一能看到的,就是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的眼睛。
十几年来,她从兰德里的红眸中看见过很多很多种情绪:崇敬、爱慕、悲伤、畏惧……可现在他的眼神却是出奇的宁静、澄澈,像人族最好的素绢一样纤尘不染。
她想起来了,其实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男孩就决定把他带回自己的城堡,正是因为他那双宁静澄澈的眼睛让她忆起一位故人,那位故人的眼神也曾如此澄澈无尘,不过那时,他还是个普通的血族小兵,穿着普通的红色皮甲,天下,也还没有白衣血海的传说……
座椅扶手被捏碎,木茬扎进手心,她才因疼痛清醒过来,她终于想起来了,自己一生中见过的两道白月光都已被同一个人杀死,这一次用的是剑,上一次,是选择。
“血纪,你这个疯子!”芙蒂曼歇斯底里地挥舞弯刀,刀弧划破空气斩向血纪的脖子……随着一声尖锐的鸣响,弯刀在最后一刻微微偏转方向把血纪身后的金属烛台砍成两瓣。
“你下不去手?”血纪笑笑,“这么仁慈不像你啊,我说,你们血剑部的人真是奇怪,恨不得剥皮抽筋千刀万剐的仇人就面前,你不是恨我吗,你们不是都很想很想杀了我吗?为什么要迟疑?送走我给你们血剑部的武士报仇啊!”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芙蒂曼失神地小声呢喃。
“你说什么?”血纪没听清。
“我说,”芙蒂曼强忍住眼泪。
“白衣血海,”她紧握住弯刀,声音不住地颤动,“上一刀劈断的是我与血纪之间的情分,从此我们恩怨两清,第二刀我不会再有一点迟疑。”
芙蒂曼手腕反转,弯刀破空,斩向血纪。
“如果上一刀你砍下来了,或许,才是我的解脱……”
听了她的话,血纪愣了一瞬,然后微笑着展开双臂,露出白衣破洞下赤裸的胸膛和上面狰狞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