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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三章 猎归来

冬猎是京城王公子弟的老习惯。越到冬天,猎物越是困难,也就更加考验技法的高超。因此每到雪后,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们为了显示自身的马上造诣,纷纷相约一起冬猎。要在大雪封山,野兽稀少的时刻能够捕获到珍稀的猎物,他们往往还要带上下人在野外安营扎寨,短则一月,长则三月之久。当今圣上念及我朝马上得天下,对冬猎很是赞赏,因此,把冬猎的头等猎物送进宫里以欢悦龙心便成为另一等大事。

冬猎的习俗发展到今天,已不仅仅只是王孙们较量箭法。他们会带上最好的厨子,最美的女人一起参加。冬猎慢慢发展成王孙们展示自己身份的舞台,谁的猎物最多,谁的猎获物最好,已不再是评判这位公子是否受人尊重的单一标准了。

一场冬猎之后,京城的街头巷尾,马上便传出当今的风流人物名单,谁家的公子露了怎样的风头,谁家的少爷竟是带着御赐的弓箭去的,谁家的帐篷在冬猎场搭成一所三进三出的房子……

而那些因事未能参与冬猎的公子们,不仅在来年将受到红袖们的冷遇,且在仕途之上,似乎都要矮人半分,因此,猎期一到,京城各个深宅大院里,都要忙碌起来,谁也不愿意成为受人耻笑的那一个。

从十五岁起,安承风就是冬猎场中的风头人物,照着老规矩,他只带了八个随从——安家的小王爷,从来不跟别人在帐篷吃喝上争奇斗富,要斗,派头也要夸了别的地方。

他带京师第一美女云想容去冬猎。

坊中的姑娘们,也自有一套规矩,跟谁去冬猎,几乎同当着大伙儿的面和谁喝交杯酒差不多,等闲姑娘还不敢冒这种险。不过,到了这时候,公子们的赏银却要比平常翻上几翻,因此在花国里,冬猎更是一等的争风吃醋扬眉吐气之地——谁受到的邀约最多,谁跟的公子爷夺了冬猎状元,谁,便是来年的花魁。

不过,这几年,花魁比冬猎状元更失去了悬念。

比美貌,比才气,谁胜得过云想容?

比武艺,比风流,谁又高得过安承风?

在冬猎场里,这两人,俨然一对君后,意气风发,风光无限。

这些,都是小纹绮告诉樱儿的。扬州城里没有这样的习俗,这样大的聚猎行动,樱儿还是第一次听说。安承风出行的那天,安王府几百号人似乎都出来了,院子里、大门上、门边街道上,站满了人,安承风一身锦袍,系着雪白的皮裘披风——据说那是他去年冬猎的收获,白貂皮。

他骑在枣红追风马上,头上戴着镶明珠的紫金冠,衬他一身紫色绣墨绿松枝的长袍,扎着箭袖,手闲闲地握着疆绳,正在跟老管家说着什么。

冬日难得的太阳绽出云端,照得安承风身上乍现出万道光芒,有那么一刻,樱儿几乎睁不开眼睛。他那明晃晃的紫金冠,掺了金线绣成松枝的紫缎袍,还有那雪白的貂皮披风,无一不在散发着辉煌的光芒——他整个人,像是天地间的另一个太阳。

天子骄子。

樱儿忽然想到了这四个字。

很快地,右边的一条巷子里驶来一辆精巧非常的八宝流缨车,到安承风面前缓缓停住。车窗上的厚帘被掀开,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似乎同安承风笑了一笑,一眨眼,帘子便又放下了。大街上齐聚着的闲汉们纷纷哄叫起来:“云姑娘!云姑娘!”

那样短的时间,几乎没有人看清楚她的面容,可是每个人都被她的容光刺了一下。樱儿只看到一张雪白的脸,宛如黑宝石一般的两只眼眸,再就是,那眼皮子上面,一抹浓郁的蓝。

眼皮是蓝色的?她很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发花了。不过小纹在旁边激动地道:“看呀,看呀,那就是孔雀金泥耶!好漂亮!”

“孔雀金泥?”

“是啊,据说是一个天竺人带来的,送给了她。后来京城的里胭脂铺子想方设法地弄了些方子来调制,可惜做出来的只好叫‘雀金泥’。你看,那边的那姑娘就擦了呢,不过颜色不如孔雀金泥鲜亮,也容易糊……能用这个的呀,除了宫里的嫔妃和咱们家这样的大户,恐怕就只有云想容啦!”

府里的其他丫头也一脸神往里望着那马车中的美人,目光中充满了艳羡,直到安承风同云想容带着随从越行越远,拐过了街角,再也看不见了,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兀自猜测云想容今天穿的是什么衣服,戴的是什么钗环,以便从这样的惊鸿一瞥里,摸索出今年京城的流行衣饰。

老管家颤巍巍地走上来,给樱儿道安。他最近受了些寒气,年纪也大了,饶是穿着羊羔皮的厚袍子,抱着小小炭炉,整个人似乎还是冻得发抖,“苏姑娘别放在心上,冬猎,不过是玩意儿,带谁去,也不过是玩意儿。小王爷,只是贪玩罢了。”

樱儿知道他误会了,只是一笑,“外面天冷,管家快回屋吧,不要冻着了。”

老管家叹息一声,便不再说下去,颤巍巍地转身,佝偻的身子似乎轻轻一戳便会倒下,他回过头,目光掠过府中景致,那片眼光里,有多少爱惜,多少祥和,便如同看着自己的孩子,他再一次叹了口气,邀樱儿到暖厅落座,稍作沉吟,道:“我一把老骨头,也没有多少日子说废话了,要是有什么话,说得姑娘不高兴,姑娘可要担待着点儿。”

“老人家请说。”

“我看着小王爷出世,看着他长大成人,名分上是主仆,可在我这心里,实在是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老管家不胜唏嘘地想起往事,长长一叹,“今年小王爷已经二十五岁,旁人这个年纪,孩子都有四五个了,他却连一门婚事都没有定下。王爷看破红尘,长年在别院静居,竟也没有人来操心他的事——太贪玩了!不过,他既然把姑娘带回了家,那别的话,咱也不用说了。安王府,的确需要一个女主人了。我一把年纪,也熬不了几天。手边也没有合适的人,能顶得下几百号人的日子。姑娘,你来的日子虽然不长,可我冷眼旁观,知道你是个当得起家的人——小王爷没有挑错人!眼下他去了冬猎,时间长短,那可也说不定,眼看就要过年了,各地的租子、年节下的礼、府里大大小小的一个年……都是最劳心劳力的事,往年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勉强应付。今年怕是不成了,一个人,已经料理不了这一大摊子了。苏姑娘,既然你早晚也要当这个家,今天我就厚着脸皮请姑娘帮个忙,年下的事,请姑娘多操操心!”说着,走下座来,向樱儿一揖。

樱儿连忙拦住他,“其实我不过是个小丫头,阴错阳差,王爷认错了人把我带来了。至于年节下的事情,老管家请放心,丫头有丫头的劳碌命,我倒不怕辛苦,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老管家请开口便是。但要说这当不当家,老人家可真是误会了!”

老管家呆了呆,“你不是……”

樱儿微微一笑,“我当然不是小王爷的意中人。”

小王爷是什么人物,能瞧得上眼的,怕是要像那位云姑娘一般的吧。她自己是什么样子,自己最清楚了。

她不会调脂弄粉,不懂得琴棋书画,十几年来的本事,也不过是打理家务。

老管家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及至卧病在床,不能理事。樱儿帮着他接收各处庄子收来的租子,一面准备年事。府里人不知内情,只道这位姑娘竟然已经开始当家,显然非当王妃不可。一时倒人人热心,要看什么,做什么,派什么,没有一个不痛快应承的。眼看已到了腊月初八,腊八粥吃过之后,年事已然提上议案,樱儿每天清早便到老管家处商议,询问京师风俗及往年旧例,细谈一阵,便来到暖厅。

暖厅被当做暂时的议事处,几个管事的嬷嬷同外面管账管租的头目都来了,安排即将到来的年事。

这就是她全部的本事……樱儿在看缴上来的租子时忽然有些感慨,那些花啊,粉啊,诗啊,月啊,统统都在她的生命之外。大小姐也是这般,为了苏家,摒弃了一身红妆……可是,苏家到底是大小姐的家呀,再操劳都是为了自己一家人。可她樱儿呢,终年为谁辛苦为谁忙?

二十日,下人往京边别院接老王爷回府过年。老王爷不过五旬上下,长须飘飘,一派仙风道骨,听说老管家病重,特意让下人拿了他的名贴去太医院请个好大夫来。及见到樱儿这样一介女流料理家务,也只是微微一笑,不置一词。回府之后,住在原先的养心居,三餐饭食送到屋里,极少出门。

二十三日,是祭灶神爷的大日子。这天傍晚,行将入夜,以老王爷为首,率领一家男丁先到灶房,向设在灶壁神龛中的灶王爷敬香,并供上用饴糖和面做成的糖瓜以及用竹篾扎成的纸马和喂牲口的草料。供奉完毕,齐齐参拜。百十号男丁从厨房排到了院子里。

府里到底悬着大红灯笼,樱儿抱着手炉,站在游廊里望着他们一拜……二拜……黑压压齐齐低下去,又站起来……不容女子参拜灶君也是老时候的规矩了,即使这一场盛礼是她一手安排的,也只能这样跟别的女眷一起远远地看着。

前门似乎传来一阵喧哗,隐隐还听到马蹄声响,接着便有小厮一路奔了进来,“小王爷回来啦!小王爷夺了冬猎状元回来啦!”

这一声,为今年的灶祭画了一个完美的句号,三拜结束,大众儿齐齐向前厅拥去。

站在游廊里看了半天跪拜的女孩子们一个个笑容满面,“哈哈,小王爷夺了冬猎状元,又赶上今天送灶君,呀,一定会有大大的打赏哦!”

“是啊是啊,快去接赏!”

大伙儿都蜂拥着往前去,去迎接那位骄子的归来。樱儿却忽然间有说不出的疲倦,抱着手炉,自己往辗尘楼来。

一路行过王府瑰丽的花园,精致的雕栏,富丽的飞檐……大红的灯笼在寒意透出几分暖意,前厅的喧闹声隐隐传来,多么美丽,多么热闹!可这一切的美丽与热闹都不属于她,她只不过是个局外人……

冬天的夜,分外的冷。没有下雪,也没有刮风,只是一味的干冷。离辗尘楼越近,梅花的香气便越浓郁。雪白的花朵绽放在干褐的虬枝上,一入夜,那股冷冷的沁人的香似乎充满了整片天地。

这个夜晚,似乎特别长。

第二天一清早,辗尘楼上意外地迎来了一位贵客——冬猎归来的安承风。

樱儿连忙把猫儿抱出来,递给他,“来找锦娘呀?”

“呃,不是。我来找你。”他的态度出乎意外的恭执,“多谢。”

樱儿失笑,“呵,小王爷,许久不见,你客气了许多。”

“听管家说,这些日子都是你帮忙打理家务……要你这样辛苦,真是过意不去。”

他的确很过意不去。

眼前这个女人,似乎是藏在一层层轻纱深处,揭了一层,又是一层。似乎有一重重轻纱在他面前揭去,她整个人一分分透出光彩来。

第一次见到她,他只觉得不过一介弱质女流。后来路上承她照顾,又添了两分“贤惠”的印象,以及她在练武堂里的一番话,他花了两个月才想明白——真的是有道理的。

而今还帮他当下这么大的家……

这些繁琐无比的家事他是早就头大了的,一直靠着老管家打点,他才能逍遥一阵是一阵。此刻,瞧她抱着锦娘站在面前,身上穿着青纹云缎夹袄,头上只有一支云母珠钗,脸上脂粉未施,眉淡淡,眼眸似乎也比寻常人更淡一点,望过来时,他竟然有一种无法看透的错觉,唯有一张唇有点淡红的血色,然而就是这仅有的一点血色,一会儿离开薰炉,走出门外时,也会很快被寒风夺去吧?

她是这样单薄的一个女人!

单薄得,连一阵北国的寒风都禁不起。

可是,整个王府居然在她的打理之下井井有条,不比老管家逊色。

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女人不简单,是他身边所有女人当中永远无法拥有的“不简单”,让他忍不住生出几分敬意。

“为表谢意,我在偏厅设了一桌筵席,请赏光。”

“那么,真是多谢了。”樱儿也不多推辞,拿着自己的小小手炉跟他下楼,来到偏厅。

是一桌极为丰富的早点,而且口味都相当清淡,看得出来是特意为樱儿准备的。屋子里生了两只碳盆,散发着些许暖意,不过比起辗尘的大薰炉来,还是差了许多。安承风看到樱儿手的膝上还拢着一只小小的黄铜暖炉,便问:“还冷不冷?”

“还好。”

还好吗?他怎么觉得她的脸不是一般的白呢?而且唇色似乎都有点发青。于是他忍不住又问:“真的不冷吗?”

樱儿再一笑,“真的还好。我一会要去暖厅,你要不要一起去?”

安承风想了想,“我送你过去。”

屋子里早已站了黑压压一屋子人,看见两人进来,纷纷问安:“小王爷、苏姑娘好!”

各自在私底下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瞧这样子,也许有朝一日,就要改口说:“小王爷,小王妃好!”

樱儿轻声向安承风道:“今天是扫尘的日子,我们正要安排人手,小王爷要不要自己来?”

安承风连忙大摇其头,“不要、不要、不要。”

樱儿微微一笑,便看着花名册给各处选派人手——

“……前院、游廊以及后院的花园,嬷嬷领这十五个人去。”

“……正厅、偏厅、花厅、前厅、书房,这十五个人去。”

“各位主子住的院所,各处派十人,由各处的管事嬷嬷领着洒扫。”

“……这十人专管各处的门窗帘子、被褥纱帘等物。”

“……这三十人专管翻瓦与打扫屋檐,搬好梯子,自己小心些。”

“其余各值处皆留了人,当日的饭菜、浆洗、茶水等等,仍旧照常,快过年了,大家都要辛苦些。”

接下来便有各处管事禀事,樱儿一一做了回复。安承风坐在她旁边,看她微微偏着头,听着各人说话,脸上始终噙着极淡的笑意,如果有哪里不对,她的笑意更深了,轻薄的嘴角勾起来,像一抹弦月的梢,柔红唇里绽出几颗细白的牙。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像是无数丝弦轻轻连接云端与大地,风儿便是纤手,细细将这琴弦拨动。屋内,盆里黑中蕴红的碳块发出轻轻的哔剥声响,将那如云雾一般轻软的暖意轻轻地送上来。

他似乎看得见那暖云一朵送上来,碰到她的刘海,轻轻消散,又一朵升上来,又融化在她弦月梢似的嘴角里,一朵一朵,都在她身边化作彩云飞……

也落进了他的心里……一朵又一朵融化,细细的暖,细细的烫,一颗心,如被暖阳轻轻抚过,金色的阳光在胸膛里生根,抽出嫩芽,一叶一叶地往上生长,眼看,便是一片繁华盛春。

他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上好的毛尖,在淡青色的茶水里一旗一枪,沉沉浮浮,茶香淡淡地逸出来。茶杯是景德府进上的薄胎青白瓷,修长的手指微微挪开茶盖,扣住杯沿,茶杯送到唇边,散发着淡淡幽香的茶水顺着唇齿滑进肺腑,仿佛五内都充盈着这股清醇的香气。

耳边浮动着下人的话语,厨房……节下……器皿……拟单……声音似都泡在茶水里,叫人听不真切。他懒洋洋地坐着,心里有说不出的闲适。

这样的感觉,很好。

不可否认,即使发起脾气时的样子很糟糕,此刻的安承风,却是一个难得的美男子。饱满的印堂,飞扬的双眉,双眼狭长,微微上翘,垂下眼皮喝茶,从樱儿这个位置望过去,可以清晰地看见那长长的、飞翘的睫毛,如一把浓密的小刷子。他喝了一口,脸上露出孩子般的神情,满足地发出一声叹息:“好久没有这样好好喝口茶了。”

或者说是好久没有这种品茶的心情了。而此时,坐在这温暖的屋子里,同一个温柔浅笑着的女子,忽然有了这份心情。

自在而适闲。虽然是在冬天,心头却如有春风吹过,整个人变得安安静静,有又点懒洋洋,一坐下去,便不愿起身——真是但愿长坐不复起,呵呵……

下人们也奇怪地发现,从来不问家事的小王爷忽然之间似是转了性,总爱往暖厅跑。开始还有人人猜测小王爷是怕苏姑娘办理出纰漏,而行监督之责来着。可是到了暖厅小王爷却不发一言,诸事照旧是苏姑娘在拿主意,他只顾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喝茶,吃松子,一粒粒地剥出来,高高抛起,然后仰头拿嘴接住。一天下来,整盘松子便要告磬。

这边厢几个随从一面整理冬猎的所有猎物,一面跟忙着洒扫的仆人们炫耀。

“哈哈,今年的冬猎状元,又非咱们小王爷莫属啦!”

“那还用说?!虽然猎贡还没有献上,可是,嘿嘿,谁能比得过咱家小王爷?!”

“你不知道当时多惊险啊,那么大一只熊,已经中了长恩侯蓝家公子一箭了,居然还能扑上来,要不是我们家小王爷替他挡下,只怕蓝家那小子命早没啦!”

“最可恶的是那小子居然还硬说那熊皮应该归他!小王爷居然也就给他了,真是可惜!”另一个随从摇头叹息。

“嘿嘿,不就是一张熊皮而已嘛!咱们还有火狐狸呢!这宝贝,多少年没人捕到过了!往皇上面前一呈,凭那姓蓝的再猎十张熊皮,这冬猎状元的名号,已经在咱家生根,拔也拔不走咯!”

“咦,小王爷怎么还没来?一会儿还想选送猎贡呢!”

“当然是那只火狐狸啦!猪头!”

“可是你看人家清国公家的猎礼都送来了呀,咱家还没定下来呢。”

“那倒是,哪家送哪样,什么交情送什么东西,还得小王爷自己来哦!”

洒扫的小厮嘻嘻一笑,“只怕各位大哥要等一下了,这几天小王爷都在暖厅跟苏姑娘一起商办年事呢!”

“商办年事?!”一个跟着安承风最久的随从差点没跳起来,“小王爷在暖厅商办年事?!”他没有听错吧?没有听错吧?往常老管家一找小王爷商量这些事,小王爷立马就跑得不见人影了呀!

“谁还骗你呀……”洒扫的小厮正待跟他慢慢道来,忽然瞥见一个人影低着头慢慢走来,连忙恭恭敬敬叫了声,“小王爷!”

“小王爷来了!”随从们拥上来,“小王爷,该挑猎礼啦!”

冬猎所得,公子们往往用来互相馈赠,以示友好。安承风的眼睛在这些东西上面一扫,道,随口道:“你们看着办吧。”

“那么,清国公家送这张白狐皮如何?”

“嗯。”他看也不看,坐在椅子上,懒懒地答。

“薛王爷家便送这张锦貂了?”

“嗯。”照旧懒懒地。

这副神态终于引起了随从们的诧异,有一个拿出一张鹿皮,试探着问道:“那么猎贡呢?用这个?”

“嗯。”

啊?!随从们交换一个被震到的眼神,“那么,火狐狸呢?”

“嗯……”安承风依旧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不过这“火狐狸”三个字显然比别的东西更吸引他一些,他抬起眼,“火狐狸?”

随从们总算舒了口气,“是啊,把火狐狸献上去,冬猎状元就稳拿了。”

安承风走下座来,把那件柔软皮毛拿在手里看了看,忽然把那件白狐皮拎出来,道:“猎贡用这个。”

随从们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小王爷,不会吧?”

“这件我自有用处。”他拿着那件火狐狸皮毛出门,走到门口。回过身来,“你们在这里把猎礼定下来,马上送到各家去,不要耽误了!”

“可是、可是……”随从们面面相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可是、可是,那件火狐狸皮是猎贡啊!没了它,拿什么去夺状元哪?!

这也许是几个随从一致的心声,只可惜它传入不到安承风的耳朵里,他很快地来到马厩,牵出他的追风,快马出门去。

忙乱了这些天,终于到了年三十。

府里的孩子已经迫不及待地穿上了新衣,而刚刚替他们戴上虎头上帽的手,马上就要拎手边的活计,开始了一年最后的忙乱。

掌灯时分,王府从大门、二门、仪门、垂花门一路大开,阶上燃着孩儿臂粗的大红烛,檐下挂着鲜红的灯笼,各个大院都摆上了香炉,袅袅的香气在夜幕降临的那刻起,便笼罩了整个王府大院。安姓一族在京的所有子弟都来王府祠堂祭拜祖先,丫环与小厮们穿行其间,送上果品香茗,廊上廊下、厅内厅外,一时之间,处处子弟云集,袅袅风流。

眼看酉时已到,老王爷步出养心居,身后是族中几位白发长者,然后是安承风一辈,都往祠堂去。百十人一起跪将下去,只闻得衣履声响。樱儿在外面,指点小厮何时上香,何时奉茶,何时献酒,厨房已经准备好了祭献的菜式,由丫环们端着,一字在樱儿身后摆开,只等里面上献过三杯酒,便好敬上。

这一切规矩与扬州略有不同,樱儿也是问过老管家之后才知道需要这么隆重。里头很快地传出话来,菜便一道道献上去。老王爷身为族长,同几位长者一起再敬列祖列宗一杯酒,才慢慢地退了出来。

前厅大堂,已经开了十几桌,珍馐美味,香气扑鼻。偏厅是下人们的筵席,孩子们紧紧跟在父母身后,亮晶晶的目光已经落在了饭桌上。这样隆重喜庆的时刻,欢声笑语阵阵扑来,似乎化成阵阵热浪同这冰雪寒天对峙,樱儿悄然叹息一声,在堂上确定各个在值的丫头仆人都在其位,便走开。

雪花纷纷扬扬地洒下来,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雪光映着红灯笼,似乎也变得喜庆起来,荡漾出一层晕红。风雪吹在脸上,整张脸似乎是冻木了,竟然不觉得冷,反而有股意外清冽。

梅花愈发地香了,香得太过凛冽,一靠近梅林,整个人都乎都给这份漫天漫地的花香浸透。她自己对着冰凉的双手呵一口气,一天忙碌下来,也顾不上给手炉换碳,此刻,已经凉透了。

前厅的鼓乐与喧哗之声渐渐地变得隐约,一年到头,人们最盛大的欢乐离这个梅林是那样的遥远,离她亦是那样远。但是某种声音却接近了,“沙沙”作响,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樱儿被惊醒,回过身,看到一个人踏雪而来。

夜色朦胧,看不真切,不过,在雪光映照之前,来人头上不时折射出一星紫金光芒。

那是一支紫金簪。

“小王爷?”樱儿讶然,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席上吗?

“有些话,我想来想去,还是告诉你。”走得近了,可以发现他的表情很不自然,有几分尴尬,有几扭捏。樱儿很奇怪,认识他这么久,见过他笑,见过他怒,还真没见过他不好意思。

“呃、呃,那个……你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那个,我想,他的确是有原因的。”断断续续说到这里,安小王爷最后的耐性用完了,他叹了一声,“这话原本没必要说的,我原本不想告诉你的,反正自己清楚就好了嘛。唉,不管那小子怎么样对不住我,这事同你终归无关,我一时气不过把你带到这儿来……一句话,苏姑娘,安承风对你不住了。等路上好走了,我便派人送你回扬州。”

呵,樱儿明白了,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笑意一来,略显清薄的一个人便在刹那间温暖柔和起来,“那么,多谢小王爷了。”

“别跟我提谢字。”安承风的脸有点红,好在天黑黑倒也看不清。千里迢迢跑去做了件错事,还害人家苏姑娘在万家团圆时候独自一人留在京城,而她却从没有丝毫责怪,反而任劳任怨帮他打理家务——单是这一点,就让他十分汗颜。眼看她在筵席之上有些黯然地离开,心中的愧疚促使他离席前来,“苏姑娘,就在这里好好过个年吧。”

“我很好。之所以没有上席,是因为不饿,在你们祭祖的时候,我吃了不少点心。”樱儿看他言辞恳切,心里很领他这份情,“小王爷,你快回席上吧。站在这里太冷了,我还要上楼去。”

“哦哦,差点忘了!”听她提起冷,他马上想起来了,“你先上楼去,我一会儿就来!”说完,他马上转身,大步离开。在樱儿还没弄他话里有意思之前,已经消失得人连人影都不见。

好个热烈、天真的小王爷啊,虽然也会暴戾骄横,但看得出来,心地还是很善良。

看他的眼睛,是多么的清澈。

狭长的眼,乍看似乎深不见底,但是,只要你再看一会儿,你就会知道,那里面,好一派澄清坦荡。

唯有心中天地清朗的人,才有那样一双眼睛吧?

他很快地上了辗尘楼,手上拎着个包袱,递给樱儿,“这里有件外裳,送给你御寒。”

“送给我?”樱儿有些疑惑地打开了包袱,一团黑里隐隐透着红的皮草外裳翻了出来,一下子她所有目光都被这样的轻柔夺去,“呀,这是……这是什么?”

苏家好歹算扬州城里不小的人家,什么珠宝皮草,樱儿也算见识过,可是,像这样轻软的毛皮,还是第一次见到。整件衣服,乍看上去,就像一盆火碳,表面看去,仿佛一团漆黑,可是在不经意揉搓间,就会有丝丝的猩红绽出来,仿佛里面的火星儿马上就要吐出火舌,燃到眼前来。

“这么贵重的礼,我受不起。”樱儿把包袱扎起来,推到他面前,“小王爷你太客气了。”

“你怎么能不要呢?”安承风急了,把包袱直接塞到她手上,“这是我猎来的,紧赶慢赶才做出来。那,苏姑娘,你再说不要,就是还在怪我——”

“我早说过没有怪你。”樱儿无奈地接下了那个包袱,“可是……”

“可是什么?!你不是很怕冷吗?穿上这件,里头只穿一件单衣都不会冷!再说不要,我要生气了!”他生气可不是说说而已,眉头已经开始皱了起来,那明显的一字竖纹也隐隐而来,樱儿只得道声多谢,他才满意地一笑。

忽然听得一声震响,一朵绚烂无比的烟花在王府上空绽放。

安承风笑道:“好呀!他们就吃完了饭,也不等我就放烟火啦!苏姑娘,走,我带你看烟火去,我从八岁就会放了,那起奴才没一个有我放得好!”心情好,一时间没有想起男女之防的避讳,他一拉樱儿的手臂,飞快地出了辗尘楼。

院子内安着屏架,几个小厮正一色色地放了又放。一朵朵烟火升起,有孩子认出来,叫道:“啊,娘你瞧,那是满天星!去年劳叔教我放过!”

“你好好站着,瞧我的吧!”安承风神采飞扬地一捋袖子,小厮们连忙退开让小王爷放,连响之后,大朵的烟火冲天而起。

“啊,平地一声雷!”

“谁说的,那是九龙入云!”

孩子们争执起来。大人们笑着在旁边指点,一面伸手捂住孩子们的耳朵,生怕受吓,可是贪玩的孩子一点也不领情,蹦蹦跳跳地离开父母身边,围着烟火架子兴高采烈地跳起来。

看着这样一幕,樱儿再也忍不住,终于在烟花漫天,人潮涌动的一刹,流下泪来。泪一下,便知失态,连忙捂住脸,自人缝间走开。

雪仍旧在下,大片晶莹世界,烟火灿烂地燃放,人声热闹地欢呼,她的泪在风雪中滴落,转眼,便消失不见。

大年夜的温暖,她从来没有享有过……

年夜、年夜、年夜,是她心底最不可碰触的一块幽秘地界。

看不得热闹,看不得父母带着孩子,看不得欢笑……这一天所有的快乐,如同镜子一样,照出她的凄凉。

人命天定,对不对?父母已经死了,她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再多的悲伤又有什么用呢?再多的眼泪又有什么用呢?日子照旧一天天过,她照旧一天天活下去……

雪那么大,那么凉,纷纷从看不见的高空飘落,落在头上、衣上、脸上,雪花融化,变成水滴,变成另一种泪痕。在那遥遥的高空之处,是谁在伤心落泪?泪在极寒中化成冰雪,又在另一张泪脸上还原,天上人间,伤心都是一样的……

她靠着梅树上落泪、抽泣,终于,痛哭出声。热烈的烟火声有意垂怜,巨大的声响淹没她的哭声,她靠着梅树,放声大哭。抽动的身子惊扰了树上的雪,扑簌簌地落在她的身上,手扶着的地方,雪渐渐融化,沿着手掌、手腕直流进袖子里去,然而她一点也察觉不到,再冷,也冷不过心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哭得累了,嗓子里有嘶哑的疼,烟火声已经渐渐熄灭,人声遥遥地传来,她才想到,丫头们,要回来了。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手足却冰冷得麻木了,好像不是自己的,僵硬地扶住了树干,竟直不起身子。

一只手伸了过来,托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头,她用不上一丝力气,让人扶了起来。

泪眼模糊里,心头哽咽里,梅花香气里,她看到一袭紫袍,以及那支在星光下隐约闪烁的紫金簪。

安承风紧抿着嘴,把她扶上楼,一下自冰天雪地进入暖室,樱儿接二连三地打了几个喷嚏,安承风把她扶到薰炉旁坐下,问:“你的衣服在哪里?”

“我自己来。”她强撑着坐起来。

“那么我叫丫头来。”

“不用,不用了。”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个样子。

安承风也没有想到他会看到她这个样子。

一直以来,她都镇定如常,即使有时那种镇定是强自装出来的。

他冲入苏府掳她出来,他扬起手掌差点结束她的生命,甚至,当银月剑指向她的咽喉,她的眉眼都没有眨一下,声音更是冷静而安宁,那是她特有的语调,轻轻的,和缓的,半点也没有起伏高低,无论平常或者紧要关头,于她而言最大的差别也只是脸色不变与变,那如滴漏般恒久安宁的声音,从来没有颤抖一下。

他以为她的冷静与安宁,是与生俱来,谁也不能改变的。任是泰山崩裂,也不能拂动她的眉角或者发丝。

可是,他却在烟火光华里,看到她在人群里突然掩面而去,而他追过来看到的,是一个哭倒在雪地里的泪人儿。

巨大的烟火声响里,他听不见她的哭声,他只看到她伏在树下,身子哀哀地颤抖,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冲突奔走,剧烈地想穿透她,而她,只能以泪作为宣泄,一点一点,那那庞大的悲伤引流而出。

那副单薄的身躯,怎么能承受这样的哭泣?

似有细绳,紧紧缚住了他的心脏,每一下跳动,绳都扯得越紧,一下一下,隐隐生疼。

是思念吧,她也许在思念家人,或者,在思念杜乙商……

那一刻,他多么羡慕那个负了承真的男人,因为有人为他这样伤心……

他把衣服找了出来,放在薰炉旁,出来,关上门,支走正欲回屋的丫环。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坛酒,另外有一碟点心。

樱儿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薰炉旁边,像只无依的猫,有些虚弱,有些茫然。

他替她倒了一杯酒。

白底绘蓝纹的瓷杯,一只修长的手握着它,往上,是一幅深紫衣袖,被风雪打湿的地方化成斑斑乌黑,像是另一种花纹。

她不会喝酒。可是,她接了过来,仰起头,一饮而尽。辛辣立刻攻击了她,她马上被呛得咳了起来。

“你不会喝酒?”安承风有丝诧异,夺了她的杯子。

“可是我想喝。”樱儿从他手里取回那只杯,自己倒上,恍惚地一笑,“我也想试试喝醉的味道,看看,是不是真的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她仰首一饮而尽,再一次引发一阵呛咳,她却不管不顾,再饮第三杯,晕红很快透过面颊,染作桃花。

什么都不用想……小时候不用想怎样讨好叔婶……在苏家不用想怎样保住位置……永远都不用想如何应付眼下的生活……永远永远都不用想自己的明天,自己的将来……什么都不用想……永远都不用想……

那一夜,她如愿地醉了。

酒杯自手中滑落,落在铺着厚毡的地上,似乎有沉闷的一声响,然后,她恍惚微笑一下,什么都不知道了。

什么都不用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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