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霍将军苦心孤诣的一手并没有换来应有的回报,这几位远道而来的高级将领开始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给霍去病制造一些始料未及的惊喜,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按照最初的计划,张骞与李广带兵两万,出右北平,进击左贤王军团,寻求歼敌有生力量,或形成牵制。霍去病与公孙敖各领一万骑兵从北地出发,由公孙敖沿左翼迂回突破敌之乌鞘岭防区,纵深切入休屠泽一带之后绕道黄河与霍去病部会合。
甫出右北平,李广的五千先锋军很快就遭遇了十倍于己的左贤王主力军团。
如果换做是一些庸庸碌碌的将领早就跑路或者投降了,但李广不会。别说是左贤王,就是单于主力来了,那也要照打不误。
左贤王立刻调集重兵将李广部团团围住,李广则指挥本部人马依据有利地形构筑环形工事,与敌军互射,老将军还有一张底牌,就是等张骞的一万五千人拍马赶到,完全可以实现“里突外合中间开花”的战术构思。
李广的这种自杀式战术已经运用的不是一次两次了,几乎每一次都能成功将自己置之死地。不过,如果不这么干,他就不是李广了。要么赢,要么死,没有第三条路,何况这次还有援军。
援军迷路了。
谁都可以迷路,但张骞不该,什么时候都可以迷路,但现在不该。千不该万不该,博望侯大人确实迷路了。
河西走廊这几条路,张骞来来回回不知道走了多少趟了,当年作为人质逃跑的时候还挺轻车熟路的,怎么成了主将就越走越岔劈了呢?形影不离的堂邑父甚至一度认为是甜蜜的亲情冲昏了头脑,才会分不清东西南北。只能说西域的地理对张骞这样的知识分子实在太不友好了。
合该苦了李广一人,一张弓,一兜箭,从白天射到天黑,从黄沙漫道射到烽火四起,他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是有援军的,当然也可能是自己记错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使没有援军,这一仗也得这么打,将军最好的宿命,当然就是死在沙场上。
左贤王久攻不克,开始坐卧不宁。按照以往的经验,这种小股汉军的背后一定有大批主力移动,不是在增援就是在包抄。最近汉朝方面出了好几个喜欢迂回作战的将领,搞的人心惶惶的。小心驶得万年船,大战到拂晓时,左贤王撤兵了。
等张骞终于赶到正面战场时,李广大部已经被锤的半死不活,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还没有全军覆没。飞将军并没有责怪张骞的意思,因为在大漠中行军迷路这种事情太平常了,连自己当年的老大细柳营周亚夫都走丢过。所以,没有在匈奴地盘迷路过的将领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会带兵。
公孙敖就是这样会带兵的优秀将领,他指挥部队出北地迂回到乌鞘岭之后就迷路了,迷的一塌糊涂,仿佛是遭遇了大型的鬼打墙一样,在逆水河附近来回打转。
喜欢迂回作战的骠骑将军霍去病在黄河岸边等了整整一天,没等到公孙敖。考验再一次降临到年轻的骠骑将军身上。本来两万人远征兵力是绰绰有余的,现在骤然减员一半,风险不可预期,他不得不重新审视最初的计划。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像飞将军那样向死而生,来一场说走就走的征程,这次孤军深入,与其说是与人斗,不如说是与天斗。
羽骑兵渡河之后,挺进西北,翻越贺兰山,穿越腾格里沙漠,在休屠泽稍事休整之后,开始横穿巴旦吉林大漠,大部到达居延海时,已大迂回大纵深接近两千里,战斗力非受迫性减员三成以上。
严阵以待的浑耶王密切注视着乌鞘岭防区的公孙敖部动向,已经被他鬼魅般的行军路线搅得头昏脑涨。作为游牧民族的高级指挥官,他发觉自己越来越像汉人一样喜欢依山傍水打阵地防御战了,已经完全不复当年那个来去如风的草原小王子。
当来去如风的霍去病如神兵天降般从身后的居延海发起攻击时,浑耶王崩溃了。
为了给匈奴友人一个惊喜,霍去病这个圈子几乎绕到了西伯利亚。浑耶王所有费尽心血构筑的防线前功尽弃,三万匈奴兵像待宰的羔羊一样,排着队引颈受戳。
霍去病引军自西向东重新把河西走廊串烧了一遍,成片成片的优质牧场被付之一炬,祖祖辈辈繁衍生息的焉支山被改造成皇家军马场,霍将军甚至还忙里偷闲绕道敦煌考察了一番西域周边国际局势。
阴山下,敕勒川,匈奴人三五成群,唱着悲伤的歌,继续向远方流浪。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遥远的漠北,单于的王庭一片狼藉。
最近两年发生的一系列变故让伊稚斜倍感心力交瘁,他甚至有点迁怒于眼前这个号称匈奴第一战略大师的中行说大人,言辞之间也开始夹枪带棒,中先生,本王一向敬你是三朝元老,凡事言听计从。可漠南一战,我祖父、叔父皆死于乱军之中,河西之战,我儿差点成了阶下之囚。这两年,凡是跟本王沾亲带故的,死的死,降的降,现在河西、河套、阴山水草丰腴之地尽失。最近我一直在苦思一个问题,到底我们做错了什么,致使一败再败,只能龟缩在这茫茫漠北苦寒之地?
中行说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云淡风轻的抿了一口苦茶之后,淡然问道,什么是输?什么是赢?按照人头算么?这几仗下来两军死伤相当而已;按地盘算么?匈奴发迹时也不过区区漠北一隅而已。
真正的失败,不在于军事,而在于人心。当你觉得你已经败了,你才是真的败了,只要你觉得你没输,就一定有赢的机会。这两年,是死了很多人,但大单于还是大单于,匈奴还是匈奴,主力尚在,现在论成败,为时尚早。
为今之计,河西势力已溃不成军,为防生变,要尽早处理浑耶王与休屠王,不能断了河西与漠北的联络。只要大王定下心来稳坐漠北,早晚引汉军前来决战,我军以逸待劳,仍可一战而定天下。
伊稚斜本想继续编排,但又转念一想,很多军国大事还要仰仗这位中师傅,真翻了脸自己的单于之位能不能保住还另说,于是温声言道,若我匈奴有定鼎中原之日,中先生居再造之功!只不过最近汉廷冒出来的卫青、霍去病等将领着实令人头痛,尤其是少年天才霍去病,在河西诸小王那里传的神乎其神,有些落后的地区甚至产生了盲目的个人崇拜思潮,越来越不像话!
中行说摇摇头,叹息道,汉将熟读兵法,注重谋略,实力本就在我之上,不过也不是无懈可击。听闻霍去病抢走了休屠王的祭天小金人,却不知祸不远亦。那小金人已被祭天大法师施了三生咒,霍去病在劫难逃。况且我在漠北除了明面上的防御工事,还布了几条暗线,汉军想全身而退也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