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暑气裹挟着青少年们的无限热力,更给H市的空气中增添了足以躁动人心的魔力。
但这热力没能穿过遥远的距离到达远方边陲一隅的山水间,江蓠所在的村落里的人们依旧平静如水,不问世事。
近几天的走访还是收获到了一些线索,比如,江蓠发现,在这里居住的“黑户”众多,他们其中绝大多数人是对面国家生活最贫苦的人群之一,为了生活,这些人冒着风险跨过边境线来谋求生存。
很多对面国家的成年女子都会选择跟中国这边的男人结婚,即使日后身份被查,因为有家庭和婚姻的维系,中国政府也不会真的对他们怎么样。
女人们可以通过嫁人生子逃离贫苦,但是男人们就没那么好安置自己。
他们偷渡是冒着很大的被抓被关押的风险。
江蓠同当地老乡聊着天,她们对这位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漂亮女孩儿并不设防,对江蓠可以说是知无不言。
想也知道她来这里,也就是来此图个清净悠闲,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女孩能图他们什么呢。
渐渐地,江蓠同当地会说普通话的人相处得很友好,她时常会来镇上的一间小店,吃“河粉”。
店老板是个海岛上来的中年汉子,当年家里穷孩子又多,根本吃不上饭,他长到16岁就自己跑出来讨生活,辗转多地最后才在这座边境小镇生存了下来,如今人到中年,也算家庭美满。
店老板有着闯南走北的生活经验,乐意跟人交流对人十分热情,每次都跟前来吃饭的客人们攀谈几句,大家有想知道的事也会先问问他。
可以说店老板就是当地的“百事通”。
这天,江蓠又来吃饭。
老板见她进来,很热情地打招呼:“江小姐,你来啦!今天吃什么?”
江蓠回以微笑:“老样子。”
老板动作麻利:“好咧,你稍等。”
江蓠找了张靠窗的椅子坐下,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穿行而过的电动车,陷入了沉思。
她坐在店里看窗外,坐在店里的人在看她,三三两两的客人都忍不住地回头偷偷看着这位年轻貌美的姑娘。
不一会儿,老板端上来做好的河粉,江蓠笑着谢过。
吃完饭,江蓠没有急着回去,而是要了一壶茶,静静地坐在那里看书,午后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金灿灿地,好似给她整个人都披上了光。
店里的其他客人也不急着走,他们在静静地看她,觉得赏心悦目。
老板明白众人的心思,看破不说破,嘴角偷偷带着笑意摇摇头,回到属于自己的后厨忙活儿去了。
江蓠觉察到大家的目光,她友好地看着大家微笑,众人觉得不好意思,赶忙低头装着喝茶聊天。
江蓠没觉得被冒犯,她很客气的主动开口:“请问你们也是来这里旅行的吗?我看见你们的背包。”
被她搭话的男生受宠若惊,紧张的说:“啊……是,是的。”
同桌的朋友打趣他:“你紧张什么?”
朋友这么一说,男生的脸更红了。
江蓠主动询问起他们来此的目的地,并说明了自己也是来这旅行的人,只是要住的时间更长一些,所以住在当地人家里。
几个年轻人热情地攀谈起来,旅行中志同道合的人本来就多,共同话题多一些也是很正常的。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店老板回忆起自己曾经走南闯北的经历,忍不住加入了话题。
大家越聊越多,讲到的人和事也越来越离奇。
直到引出店老板的话头儿,他说:“你们见到的那些人还不算有本事,我见过的那一位才是真的强啊!”
年轻人被勾起好奇心,忍不住说:“那您快说说,他有什么样的传奇人生?”
店老板眯了眯眼睛,说:“传奇人生算不上,但在我们这儿,绝对是个牛人了。”
店老板缓缓道来:“我认识他的时候啊,他已经在这里生活有几年了,平时大家都忙着过自己的日子,没人注意到他。有一年我们这里雨季发大水,冲走了几个去河边玩儿的小孩子,当地人中水性最好的,看见河水那么湍急也发怵,没人敢下水救人。”
“家长们在岸边呼天抢地,说时迟那时快——人群中“嗖”地窜出一个人影,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向着几个孩子游了过去。”
“等他拼尽全力救上了所有孩子之后,自己却已经体力不支了,水势湍急,眼看着他就被水流冲走,岸上的人想拽都来不及。”
“大家伙吓傻了,心想这人一定被洪水卷走了,回不来了。英雄啊!”
“可转身一问吧,这人根本没人认识。嘿,还是个无名英雄!”
几个年轻人听得噤了声。
老板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继续说:“一直到晚上大家搜救不着他,以为这人十有八九是没了,于是大家自发地齐齐为他烧香,祭拜。”
“深夜里,正当一群人围在岸边给他烧纸钱时,看到黑暗中有个影子隐隐约约地过来,而且影子是忽高忽低。”
老板一拍桌子:“你们猜,那是什么?”
众人正听得聚精会神,被老板的动作吓了一跳。
老板嘿嘿一乐,说:“那个人啊,他回来了!拄着个木棍,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原来是在水中撞到了尖锐的石头划伤了腿,走回来时还留着血呐。”
年轻人听得入神,微微张着嘴,感慨道:“这人真是福大命大啊!”
老板同样感慨:“谁说不是呐,好人有好报。重点是啊,这人是真的艺高人胆大,脾气还很硬。”
江蓠疑惑:“脾气硬?”
“是啊,”老板回忆着说,“当时我们看见他那个状态,七手八脚地上前搀扶他,所有人都提议赶紧送去市里的医院诊治,可是那人死活不同意,推开我们,一言不发地走掉了。”
年轻人问:“是觉得你们没救他,生气了吗?”
老板摇摇头:“说不好。事后几家人寻着上门去感谢他,也被他拒之门外,冷冷的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
“这么高冷?”
“是啊!而且你说这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来这里生活几年了都没引起旁人的注意,跟其他人也没个交情,谁能想到关键时刻他会跳出来救人呢!”
年轻人好奇的问:“那无名英雄叫什么名字?”
老板呵呵一笑,说:“小伙子,你这个问题问得妙啊,都说无名英雄了,哪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年轻人问:“事后也没人问吗?”
老板说:“问啊!可是他都一概不理,还是独来独往,日常也不与人接触。”
老板故意压低声音说:“不过啊,从那以后大家就偷偷给他起了个外号——佚名侠。”
“噗——”小伙子喷了一口茶,很尴尬地擦起了桌子。
另一个人呐呐地说:“高人啊,感觉就像一位隐世的扫地僧。”
老板激动着说:“是了,是了!而且啊,从那以后,但凡这附近有人家遭了麻烦找他帮忙,他虽然不热情但也不拒绝。慢慢地,大家发现他这个人好像什么都会,简直就是个全能高手。除了平时脸色冷漠一些,其实人还是很好的,所以大家虽然平时很少与他说话,但是打心底里都很敬重他。”
喷茶水的年轻人笑哈哈的说:“是他不跟你们说话吧。”
同伴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年轻人收起了笑声。
店老板哈哈一笑并不在意,直说是的是的,是他不愿意搭理我们这些凡尘俗子。
江蓠全程默默地听完,没发表一言,又聊了一会儿,她起身告辞。
相遇总是短暂的,经过了的休息调整,年轻人们告别了店老板和美丽的小姐姐,再次踏上属于他们的发现之旅。
江蓠回到住处,反复回想着店老板的话,思索着这个人是纪翔的可能性。
她不能贸然前去,如果真是纪翔,那么在自己没有十足把握说服他之前,自己尚不可惊动他,以免纪翔另有顾忌,一走了之。
在江蓠这边静悄悄地接近目标的时候,蔺昱川那里也成功打入了敌人内部。
疗养院里的目标人物不是敌人,宋女士在蔺昱川眼里,是极有可能发展的“友军”
看着疗养院中的宋静晚与照看她的医护人员关系那么融洽,沈易堃是难以接受的。
特别是沈易堃这次去看宋静晚时,前一刻还在笑着的眼睛在看见他时便是慌乱和害怕,更可气的是那个护工竟然直接了当地挡在了宋静晚的身前,企图遮挡沈易堃看她的视线。
沈易堃差点当场发疯,好在秘书看他状态不对,赶忙劝他回去了。
沈易堃是走了,但是那位触了他逆鳞的护工也别想再留下。下一刻就被辞退,赶出了疗养院。
院长眼里很有眼力见儿的乔旭正好补上这个位置。
蔺昱川听着高助理打来的电话,只是简短的应答了几句,并无太多的叮嘱。
沈易堃的行为已经说明了一切。
既然对方最大的弱点已经被他握在了手里,那游戏想怎么开始想如何结束,就都掌握在蔺昱川手中了,他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来。
砧板上的鱼,最惧怕的不是被一刀毙命,而是反反复复的带着剧痛的切割。
内心有了定夺的蔺昱川目前最关心的还是江蓠的安全和生活的环境。
他每晚都要和江蓠联系,至少也要问问她在做什么,今天吃了什么。
不需要过多的嘘寒问暖,只要知道她过得很好,便是彼此给对方最好的关心。
正想到她,微信群里江蓠的信息便发了来。
信息只有一条,简短的几个字。
“我想,我找到他了”。
蔺昱川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似乎身体都轻快了许多。
江蓠和蔺昱川都在等那个最关切这件事的人的回答。
过了很久,李程樾才发了一个回复。
李程樾发的是一条语音,江蓠点开,只听他语气平静。
“好……等我,我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