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东崖镇东面通向河阳的道路上,一个少年自东向西垂头丧气地走着,少年的背影被迎面而来的阳光拉的老长。
“真有你们的,原来,来的时候绕来绕去不是怕被打劫的人追上,而是怕我找到回去的路。”
少年边走边嘟囔,他察觉被母亲耍了的时候,就赶紧追出来,结果连背影都没看到。甚至,他试着用初学的追踪法尝试追踪,但一个踪迹却会指向两个路口。
他完全不是老狐狸的对手。
少年走到镇子口时,见镇口堵着一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他走近一看,原来是赵元胡镇主又在作恶了。
见到少年走近,赵元胡立刻露出和蔼的笑容,微微倾身,用极尽恭敬的姿态道“小少爷回来了,我正打算去找您,被这些人拦住了道路。”
赵元胡所谓拦路的人有五个,站在前边与赵元胡对峙的是一个身躯强健的中年男子,后边四人,有一男人躺在翠绿的竹制担架上,双腿小腿处都用树枝固定着,一个妇人,站在担架后面,看起来是与强健中年人一块抬担架的,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站在一旁,男孩约莫十四五岁,比少年还大点,女孩只有四五岁的样子。
那强健中年人见赵元胡对一个孩子的恭敬态度,不由诧异,他上下打量少年,少年除了衣着简练,其他地方看起来都很普通,无法看透来路。
躺在担架上的男人的眼睛一直痛苦地微闭着,闻听赵元胡的话,睁开眼睛,看着少年,迟疑地道,“少爷是叫陈复吗?”
少年一愣,“你见过我妈?”
男人激动地要坐起来,妇人赶紧扶住,抢先开口道,“是的,我们在西岭见到了夫人,夫人说让我们回来,还让我们跟您带话,说是她办完必须办的事就会来接您,让您在东崖镇安心生活,还说,银刀团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摧毁一个小小的东崖镇。”
那强健的中年男人露出惊讶之色,问道,“你是贼头的儿子?”
陈复却没心情搭理他,听完妇人的一番话他更恼火了,因为母亲的意思很明白,短期内不会来接他了,母亲找人已经找了十年,鬼知道再花十年能不能找到。
”他的腿是怎么回事?“
陈复很丧气,想找个地方一个人静静,但是送信的人他也不能不管,在他心中这算是自己人了,特别是,他在银刀团不止一次见到有人摔断腿,却没见过有人会把两条腿同时摔断,更别提断的是同一个地方了。
赵元胡抢先开口,他指着躺在担架上的男人,”他是渎神者。“
见赵元胡开口,妇人不敢说话了,而是小声抽泣起来。
那名强健的中年男人却大声喝道,”赵元胡,你不就是看上了老李家的磨房,值得赶尽杀绝吗?竟然把他的腿打断扔到荒郊野外去。“
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来头,竟然敢呵斥赵元胡。
赵元胡尴尬地冲着陈复一笑,才对着中年男人正色道,”汪丰仓,你怎么会觉得是我要夺他家产业,征用财产在镇里建祝祷厅,是神殿同意的,也是为了让镇民沐浴五神的神恩,难道你有意见?“
中年男人狠狠地冲赵元胡道,”你不要总拿神殿压人······“
”那你对我妈的话有意见吗?“
银刀团少年陈复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事实上,在银刀团团民的讲述中,他听过不少善徒们的类似行径,这些人一旦获得了神殿颁发的善徒称号,便会立刻用这个称号压榨别人,同时用压榨来的钱财贿赂神殿教士,以让自己的善徒身份更稳固。
赵元胡料到少年陈复会插手,他早就想好了说辞,只是一笑,做出更加大义凛然的神态,”少爷,陈复少爷,我身为东崖镇的首席善徒,东崖镇镇主,有义务在群体中清理渎神者。把他们流放出去,而不是烧死,就是因为我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我想,夫人只是不了解事情真相,被这家人蒙蔽了。“
陈复稚嫩的脸庞上同样浮现出微笑,”我是说,你是不是对我妈的话有意见,或者觉得她不可能来惩罚你呢?“
赵元胡一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想到,一个小孩子竟然懂得怎样抓住问题的本质,而不去纠结神灵的事。
陈复依然看着镇主赵元胡,乌亮的眼睛里充斥着挑衅。
赵元胡让步了,他退后一步,让身后的人让开。
”当然,夫人的面子赵某绝不敢驳回,不过,还是请少爷赶紧回镇里,赵某已经在家中为陈少爷布置了房间,晚上荒郊野外很危险啊。“
陈复摆摆手,摇头晃脑地往镇子里走去,”不了,不了,我得听妈妈的话,住进客店里,再说了,您是个真正的人渣,住您家里我没有安全感。“
镇口的一群人面面相觑地看着陈复踱进客店。
强壮的中年男子汪丰仓,在抬着担架,领着磨坊主一家经过客店时,往里看了一眼,客店前堂空无一人,他若有所思,”看来东崖来了个混世魔王啊。“
不久,混世魔王的名声就会传遍整个东崖镇,甚至相邻的东岭和铜冶二镇也会很快知道混世魔王的名头。
而混世魔王本人,则跟店主一家打了声招呼,问清楚应该住在哪里后,说了声今晚不吃饭,然后便上楼自顾找了个房间,用顶门闩把房门顶住。
第二天一早,当陈复打开房门时,看到门口蹲了个小女孩,地上还放着几个饼和一碗黄澄澄的苞谷粥。这个女孩正是店家的女儿,与陈复也算早有了神交,所以女孩看到陈复从房间出来时,一点也不害羞,而是用稚嫩的声音说道,”陈哥哥,你昨天晚上哭了?你想妈妈了?“
陈复今年大约十三岁,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准确年龄,第一次问时,母亲扶额想了很久,然后不耐烦地告诉他大概四岁,他就一直按这个说法算年龄。而小女骇看起来要小得多,蹲在地上只是小小的一团,大约也就是六七岁的样子。所以陈复是用面对小屁孩的态度对待女孩的,没想到直接被女孩点透秘密,立刻恼羞成怒。
”谁跟你说小爷哭了,你晚上在门口偷听了?“
小女孩摇头,”你的眼睛就像兔子一样,我哭完的时候,妈妈就说我的眼睛像小兔子的眼睛。”
陈复感觉自己的脸庞微微发烫,他哼了一声,“我怎么可能想她,她又凶又不讲理,算了,懒得跟你这个小屁孩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咯咯地笑起来。
“我叫桐桐,两棵桐树的意思,我家后院有两颗桐树。”
陈复看向地上的汤和饼,咽下口水,“桐桐,你爸姓汪,你应该叫汪桐桐,你吃饭了吗?“
汪桐桐使劲地点了点小脑袋。
”那就等哥吃完饭,去看你家的两颗桐树。“
汪家后院确实有两棵桐树,但并没什么出奇之处,只是特别高大,显出汪家后院比大部分镇子里的宅子大。
初来的几天,陈复只在客店周围闲转,偶尔还去帮着老汪夫妇干活,让两口子既害怕又感动,渐渐地,他也打听到了这个镇子上的许多事情。
据老汪所说,他家的宅子大,是因为镇子刚建时,他的祖先就是元老,当时的住宅都很大,为的是在宅子里种地,尽量不要外出,以免招惹到外边的危险,后来镇子规模越来越大,逐渐围成了一座堡垒,也就没必要把宅子弄那么大了。
再后来的一天,一个少年突然来客店拜访,彻底拉开了混世魔王闯荡东崖镇的序幕。
陈复是在后院见到了磨房主家的儿子,这个比陈复还要大一些的少年名叫李守己。当时陈复正在后院做游戏,具体玩法是两只手轮换着将一块拇指大的小石头随意抛出,然后用另一只手抓住,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再也接不住,便开始下一轮。这是母亲教他锻炼反应速度的方法之一,而汪桐桐则在一边咯咯地笑,她会在陈复失手时,帮陈复把石子捡回来,偶尔被石子砸中也不生气。
李守己进入后院,直接冲着陈复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