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外家家主带领诸位长老等十来人入谷祭祖。族中众人纷纷开始忙碌起来,接待外家之人,准备茶水点心,原本平静的谷内如过年般热闹。
按照惯例,外家众人都在谷内最东侧的一座房子休息。
这房子是谷内唯一一座砖瓦砌成的房屋,高三层,每层都有五六个房间,房间内各项设施都非常齐全。屋后的一片竹林更是谷内难得的景致,显得幽静清雅。被族人称为——竹间雅舍。
此次外家来谷中,带了许多新奇的东西,有些东西更让族人大开眼界。一时间众人围在竹间雅舍,探头探脑的看着那些新鲜玩意儿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当然也有些机灵鬼,热情洋溢的请上一位外家之人到自己家,然后悠悠然的听他讲述外边精彩的世界。
然而族中有不少人,却对外家这不合时宜的祭祖的举动有些不解,私底下议论纷纷。
外家祭祖本也是常事,每年都会回来一趟。但是之前回来的日子都在三月。如今已经六月出头了。更何况今年三月之时,外家已经回来过一次,如今又来一次,自然有些奇怪。
事情有异,自然少不了议论,族中隐隐有些不安的情绪在涌动。
“哎,你们说这外家打得什么主意?这不年不节的,好端端的怎么会回来祭祖?”
“是啊,按理说外家回来祭祖不应该是三月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而且今年不是来过了!”
“是啊,看来这外家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
谷内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惊动了樱熙。
绯茹一早就跑来跟她嘀咕:“小姐,外家突然回来了,还带了好多东西呢,可好玩了。不过大家都说外家这次回来有些奇怪,担心是不是出事了。”
樱熙听了,没有作声。她走到窗前向外边看去,就见族中众人在各处忙忙碌碌,有些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说些什么。一片喧闹忙乱,但人们的脸上偶尔还是闪过一些不安的神色。
她当然知道外家此事来谷内的原因。左不过是族长联系了外家家主,让他回来接自己离开,祭祖也只是一个由头而已。只是因她一人的事情,如此劳师动众,还让大家伙提心吊胆的,她心里还是有些愧疚。
另一方面,族人不知道什么情况,都在胡乱的猜测。这样下去,一定会造成恐慌的,到时候可就麻烦了。也不知道族长爷爷现在在干什么,怎么还不出来阻止。难不成他还不知道,或者是一时忙顾不上?
屋子里,樱熙越想越心焦,忍不住在屋子里来回的走,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有想法的当然不止樱一人。族长的屋内,章叔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丝的疑惑。
他也正为此事询问着族长,刚走到族长的面前就直接开口:“族长,为什么不等明年祭祖的时候让樱熙一起离去?这一次外家突然来访可让族中的大家有些不安啊。这样是不是太引人注目了,万一暴露了樱熙外出的事情,那可就大事不妙了啊。”
“章,别急啊。外家这样做是我授意的。”族长喝着茶,没有一点慌乱之意。
他示意章叔坐下,然后淡淡的解释道:“你可知道外家每年祭祖时来回的路上有多少眼睛在暗处盯着?外家祭祖的路上有多少人,他们都算得清楚。如果樱熙到那时一起离去,不出半日,外面所有的势力都会发现樱熙的存在。”
“如此倒不如临时起意,这样族中虽然有些议论,但外边的人却会措手不及。他们看不清外家的行动,就不会轻易派出人手。如此监视的人少了,樱熙被发现的可能性就降低了。我们再做些手脚,樱熙更安全了。”
章叔突然想起了这次外家来时带上的那个小姑娘。之前他还有些奇怪,如今细想,隐约觉得那小姑娘的身形和樱熙有八分相似。
能担任族中的管事之人,章叔自然不是蠢笨之人,当下就明白了几分…
族长见章叔有些想明白了,笑着对他说:“对了章,族人那边恐怕已经流言满天飞了。你过去一趟,就说外家的家主选好了继承人,这次回来是为了将继承人的名字登记在族谱上。另外也想为继承人祈福,保他平安的。这样族中的议论也会消下去的。毕竟外家确认下位家主后本就应该回族中一趟。”
“明白,我这就去办。”章叔领命,之后快步离开了屋中。
章叔的动作向来雷厉风行。
不多时,族人听闻外家人突然来此是因为继承人的事情,纷纷安下心来。没有负担的族人热情的接待了外家的人,拿出自家珍藏的美食美酒,和外家人分享,或者带着他们去周边转转,领略独有的风光。
外家原本人就不多,被众人一分,哪能让族人尽兴。于是每户人家派出代表,等候在一旁,你家完事了就拉到我家,跟车轮战似的。
只是可怜了外家人,几乎无力招架流水的款待。
终于,夜幕降临,众人都回到家里准备休息了。外家几人忙不迭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几乎无力动弹。
夜色下山谷再次恢复了原本的安宁。
第二天,祭祖典礼开始。
在祭祀一族所在山谷的不远处,有一上古祭坛。
祭坛四面环山,景色独美。近处丛林茂密,生机勃勃;远处雪山皑皑,皎洁宁静。两相辉映,不知天上人间。
祭坛前方有一眼浅如晴空的湖水,水面平如镜,形如圆月,淡然观之使人心旷神怡,恍然间忘却万千烦恼。
依山傍水之处,便是祭坛所在。粗看祭坛分为下圆上方两层,取天圆地方,天人合一之意。
祭坛下边一层是规整的圆形,在西侧建有百米台阶。拾阶而上,一眼看不到尽头,如同通天长梯。素白的汉白玉衬的祭坛恍若云端,高不可攀。
祭坛上边一层是端正的方形,被称为小祭坛。小祭坛左右不过50米,高不过数米,整体以玄武石打磨而成。玄武石中有一些白色细纹隐隐构成一幅奇景,遥遥望去,神秘灵动。
天色将明,红日未出。
百米台阶上,族内所有男子早早的分列两侧站好,每人都身着绛红色为底,镶黑色细纹的服饰,手持各类古老的祭祀乐器,肃然静立。净白色的阶梯,绛红色的服饰,在天边微红的朝霞的映衬下,透露出一种庄严肃静。
沿着台阶而上,走过数百台阶,便可看见前方有一方圆近百米的平台。
平台以金砖砌成,严密工整。周围有半人高的石质栏杆,雕刻着古老的图腾,围成一圈,护住平台。
此时,栏杆前边,数十名女子高梳着发髻,身着一袭带着金边的红裙,身姿卓然。她们双膝跪于地,双手于胸前合十做祈祷状,微微颔首,悄然无息。不经意间,带着让人心动的虔诚与郑重。
在平台中心有不过几十步的小台阶,通往上面的小祭坛。
登上小祭坛,便可看见祭坛的地面设有火欧泊石研磨而成的粉末所绘制的上古图阵——两仪星斗阵。古阵玄妙莫测,透出一种万千变化的敬畏。
传说此阵乃是万年前那位以身为祭的白衣人所留,带着一种未知的法则,能将法阵之中的人的力量增强数百倍,是祭祀一族最重要的传承之一。数万年来,历代族人都曾有人悉心钻研,想知晓其中奥秘。但万年过去,却一无所获。
小祭坛的最中间,有一张陈旧的香案。香案乃千年楠木所制,听闻是某任祭神者耗费毕生精力亲手雕刻而成,楠木中隐约可见细而耀眼的金色,带着沉淀的岁月。
香案上面放置了一个带有血色的青铜炉。此炉名为万物炉。
据族谱记载:远古时期,祭神者为平息梧旭大陆的怨念,祈祷万物安宁,以自身为祭品祭祀天地,而后其鲜血浸湿了法阵中的青铜炉。不曾想此炉受其影响,竟炼成一丝灵性。
万物炉现世时,炉身上就自行幻化出三界万物,并有赤金描边。
后来,祭祀一族的族人将万物炉带到谷内,供于祭坛之上,为族中至宝。
万物炉在祭坛上受香火万年,灵气更胜从前,非祭神者不可焚香。
祭神者在祭祀之时点三柱清香,供于炉中。片刻后炉身的血色鲜艳如现世之时,轻烟环绕其炉身久久不散,凝神静听,可闻数万年前族中先主血祭之时的悲壮祭词。
且此炉无论风吹日晒,雷击雨淋,始终如现世之时,不受时间的消磨环境的影响,让人啧啧称奇。
此时香案两边,各站有一人。
族长身着黑底红纹的族长衣冠,双手托着一方宝匣,宝匣之中放置着族谱,立于右侧。
樱熙身着白底金色暗花的祭祀服饰,右手持一鎏金龙首法杖,立于左侧。
两人均面色沉静,目视东方,静候日出东方之时。
卯时,日出于东,祭典开始。
樱熙于祭坛上,手持法杖,垂头闭目,低吟古祭词。
在樱熙吟唱祭词之时,众人隐约感觉到有一种温暖人心的力量以樱熙为中心向外扩散开来,泛起阵阵涟漪。身在其中的众人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被洗涤过一样,焕发出新的生机。之前积压在心里的种种也悄然散去,一时间神清气爽,飘然若仙。
不多时,祭词完毕,樱熙将法杖击地三下,掷地有声。
同时族中男子于台阶两边演奏祭乐,女子齐声合唱祭词。
百米台阶下,家主岿柏位于最前,族老在其身后排列两排,神情肃穆的逐步登上祭坛。
二刻钟后,外家一列人等登上平台,族老就地跪拜,双手合十放于胸前,低头闭眼,诚心祈祷。家主岿柏缓步登上小祭坛,跪于香案前。
族长上前一步,请出族谱,大声念诵祖训,众人净心聆听。
一刻钟后,族长归于原处。
樱熙上前,于香案上取出三柱清香点燃,交予岿柏。
岿柏躬身扬臂,接过清香,心无杂念磕头叩拜。
一拜天地,感念众神恩德,二拜万物,诚谢万物昌盛,三拜先祖,馈谢祖宗先人,就此礼成。
樱熙将清香供于万物炉中,尔后以三杯酒祭礼。
一杯金露,取于万山灵泉,祭天地;一杯百花露,取万千花草酿制而成,祭万物;一杯尘酒,取数千佳酿调制而成,祭祖先。
樱熙敬完酒,将杯子放至于万物炉前。
台阶下,三声雷鼓响,樱熙于祭坛中吟唱上古祭祀之歌,众人以舞祭之,舞毕,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