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段的公路太顺畅了,车子一直往北边的郊外开去,午后的阳光透过车窗,暖烘烘的笼在身上,车里流淌着轻缓的音乐,手被路医生攥在手心里,真希望时间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我拖着路医生的手往脸上摩挲着,他笑意盎然的看着我,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调笑道:“跟个慵懒的小猫儿似的,别诱惑我,开着车呢。”
说完继续专注的目视着前方,我便不敢再乱撩了。
中途有个稍微破旧的休息站,行人可以在那加油,洗车,进餐等等。路守停车说是下去买两瓶水。
我百无聊奈的从副驾驶里看出去,马路对面是一大片农田,大约刚收割完,田埂上,田地里到处可见扎成小人儿似的草垛子,一排排跟列队士兵似的,壮观得很。
突然,我瞥见对面马路牙子上站着个很有气质的女人,分明是莫奈老师,她戴着个墨镜,穿得一身黑,纤细高挑,神情特别肃穆的样子,即使一身黑,也阻止不了她浑身散发的仙气儿。
离她没多远并排站着位中年男士,也戴着墨镜,一身的黑西装。再一瞅,是廖叔叔!廖叔叔不停在跟她说着什么,她好像不太感兴趣的样子,兀自沉寂在自己的情绪里。
一眼望过去真正是极般配的样子,廖叔叔穿这身儿显得整个人特别修长,加上他本就儒雅风趣,很难不让人欣赏仰慕。莫奈老师不愧是个天仙儿,半点不为所动的样子。
路守拎着一个大购物袋,里边塞得满满当当的。上车时,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愣了一下,放了手里的安全带,刚想去拉车门,对面的俩人迅速上车了……
他只得作罢,重新系好安全带,启动车辆继续前行。
我们发现,廖叔叔他俩和我们同一个方向,也是往北郊外行驶,一直保持在我们前两辆车的距离,不急不缓的开着。
“你认识廖叔叔?”路上我终于没忍住,问路守。
“廖叔叔,廖卓明是你叔叔?”路守惊讶道。
“嗯,他是我姥姥的学生。”
“你姥姥,学生?”
“嗯,他叫我姥姥老师,大概是学生吧。”
“老师,他还有个老师,周老师?难道你姥姥是周老师?!”路守难得可见的瞳仁睁大。
“你也认识我姥姥?”话题愈发扑朔迷离了。
“这个世界真小啊。我和周老师不太熟,偶尔见过一面罢了……”路守摇了摇头,仿佛得到了一个很难以让人消化的惊悚消息,然后再转头打量我一眼:“难怪,你那一堆大道理唧唧歪歪的……”
前边廖叔叔的车子径直向右拐过去了,我看到了右拐的路标,极其醒目的几个大字:枫树岭墓园。
实在很令人费解……
路医生显然还沉寂在我姥姥是周老师的震惊里,并没有注意那俩人的动向。
车子向北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才到目的地,路守把车停在一个空地上,从尾箱里扒拉出一个硕大的背包。他打开拉链开始检查里面的物什,貌似都很齐整,然后把半道上买的水和食物,加上上次那个羊绒披肩一起塞到背包里去。
拉着我走到一个羊肠小道的入口,旁边有一石碑,鲜红的刻着:岐山。
然后我们沿着那条羊肠小道开始登山,稍平缓的路面是水泥地,陡一点便用石块砌成的小阶梯。
“这座山平时爬的人不太多,因为比较偏,但是这边很安全,晚上会有巡逻队,大部分都是专业户外旅行者过来,晚上我们要宿在山顶上……”路守拉着我一边缓缓的在树林里穿梭,一边给我细细说着。
太阳从我们的后方,透过林子照进来,树林很密,阳光正从密密的树叶缝隙间斜射过来,几乎没露下几丝阳光来。偶见那么几束粗粗细细的光柱,反倒衬得林间更幽静了些……
所幸天气很不错,光线还可以。温度也不低,一小会儿就出汗了,我气喘吁吁的望着前边看不到尽头的山路,一双眼都要冒星星了……
路守走得非常轻松,背着个那么大的包还要拖着我这么个拖油瓶,他却是一副清爽抖擞的模样。
“路医生,我最亲爱的路医生,我不行了……实在走不动了……”再坚持了五分钟,我实在不行了,坐在石阶上大口的喘气儿,死都不肯再走了。
路守蹲下来,握着我的手,歪头瞧着我,林子渐渐暗下来了,显得他的眼睛特别亮,他耐心的说:“乔返,咱们得在太阳下山前走出这一片林子,上面就是草地了,要平缓得多,然后你就会看到全天下最美的风景……”
“有多美?”我问。
“嗯……比你前边看过所有的风景都要美!”路守笃定的说。
“乖,起来。”说完亲了亲我的额角,拉着我继续前行。
我开始憋着一口气,踉踉跄跄的跟在路守后边走着。每每看到他那个硕大的包,我就希望自己变得轻盈点,再轻盈点,尽量不要再增加他的负担。
奇怪的是,挺过了前边的半小时,后面反倒开始轻松起来了,我开始打量着沿途的风景。整个山体上种的全是冷杉和松树,偶见几棵枫树,晚秋的枫叶红得似火,估计栽种的初衷也是想做点缀装饰罢了。冷杉居多,树干挺拔,树皮深灰色,地上可见一尺后的松针样落叶。厚厚实实的落叶上还夹杂着冷杉果实,也跟松果似的,偶见几个调皮的还在到处滚落……
由于经济发展,附近的农民并不上山拾柴了,到处都是小荆棘,纵横交错。除了我们正在走的这条小道,几乎没有其他可上山的道了。
偶尔在宽敞处会设一个很小的凉亭,总数不超过三四个的样子。对于路守来说,这些凉亭形同虚设,他是断不会驻足的;凉亭应该是给我这类人物准备的。
我到也没敢再提休息的事儿,目不斜视的跟着路守一步一步往上爬着。
有时候一鼓作气反倒更容易到终点,歇一两口气再行动,往往更为艰难……
走着走着前面的光线突然变得明亮了起来,我知道已经离出林子不远了……路守回头望着我笑,跟个孩子似的得瑟,他怎么可以生得这样多变好看呢。
踏完最后一个台阶,我们终于走出了那片树林。入目全是光秃秃的草原,刚刚从丛林中走出来,眼睛顿时都生出了不适应感来……
那片草原依然保持着一个坡度缓缓向上延伸着,有风吹过,比在林子里要舒畅得多。
远处,太阳已经掉到山谷间了,西边的天空一片绚丽的红,连绵起伏的山峦跟镶在天幕上似的,青山的轮廓经晚霞一渲染,仿佛笼罩层红纱,虚虚的被勾勒着,描绘着……后边的晚霞背景,也是泼墨式的涂抹着,显得那些连绵的山体愈发清晰立体起来了。
余辉的晚霞还在奇妙地变幻着,演绎着,流动着……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暗……
真真是日薄西山,残阳似血……
“路守,这真的太美了!”我满脸的惊艳,抑制不住的赞叹着,可又搜索不出更好的词儿来表达。
路医生走过来极宠溺的捧着我的脸,轻轻的啄我的唇,看得出来他也非常开心。
夕阳下的路医生俊朗得一塌糊涂,我现在应该也很美吧……
曾听说过那么一句话,夕阳是世界上最牛逼的化妆师。
草地上行走起来轻松多了,有一条平整的小道,弯弯曲曲的穿梭在草地间,仅供一人行走,仿佛是人群踏出来的。鲁迅老师在很久以前就说过了这么一句话: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你看,大师永远是大师。
“我们搁这儿看会儿夕阳吧。”路守把我拉到一个小山坡上,他把包取了下来,坐在地上,我靠在他的怀里。路守的身上温暖极了,依旧干净、清冽。我的头在他的颈窝里情不自禁的摩挲着,终于,找到了最舒适的位置来……
有微凉的风吹过来,发丝不停往他脸颊上拂,撩得他不自觉的老仰头,我便乐不可支的使劲儿往后靠,终于他失去了耐心掐着我的腰一顿胡挠,我顺势就滚到草地上去了……
身边的草地已经泛黄了,但是不影响它的茂盛,伴着泥土和草的清香,滚在上边不软不硬的,玩的我不亦乐乎。
路守眼看我的滚势收不住了,赶紧一把拖住了我,趁他没注意我使劲儿一拽,由于重心不稳,他直接向我扑了过来。到底是怕压着我,迅速用双手撑在草地上,身子虚靠着我,无奈的看着我笑。我冲他做了个鬼脸,他腾出一只手来用力拽我的鼻尖肉,疼得我龇牙咧嘴的,然后吻便细细密密的落下来……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奇妙体验呢,在空旷的大自然里,你被包裹在他的身下,天幕就在眼前似的,就在他的头顶上方,他仿佛带着一整片天空来吻你,心尖处酥麻颤抖得不能自已……
亲够了,路守依依不舍咬了咬我的鼻头肉,快速把我拉了起来,继续背上他那个硕大的包。
秋末的黄昏,来得那样迅速,慢慢地,远处的天和地仿佛连接在了一处,太阳接近了地平线,天空红得像着了火似的,红彤彤的一片……
仿佛眨眼间,山野上被日光照耀着的光斑还未消散,太阳就看不见了,只剩下一道余辉……我被太阳坠落的速度惊诧得瞬间站起来了,呆呆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它消失的地方……太不可思议了,仿佛前一秒,它还在用尽全力燃烧着。
然后我看到山脚下,路守的车就停在那儿,它已经变成个小黑点了。原来有一天,我真的能徒步爬到这么高的地儿来。
果然,自己爬山涉水走出来的风景才是最美的,路守他没骗我。
后来,连夕阳的余晖也被耗尽了似的,悄无声息,天地间似乎一下子静止了。路守拉着我继续前行,行走间,总感觉漫山的薄雾开始升腾起来了,一路紧追着笼了上来,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虚虚实实起来了,可是身旁路医生的那张侧脸,依然轮廓清晰无比。
渐渐的,山谷间的微风开始夹杂着凉意袭来,我忍不住一哆嗦,然后便看见了一片宽大的平地。平地上已经支起了几处帐篷,帐篷内有弱弱的灯光漏出来,草地上偶见人影走动,我知道目的地终于到了……